燕子
我爱我的父亲,然而,父亲这个称呼于我却是既亲切又陌生。因为在我4岁那年,他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在我心里父亲就像樱花一样,一瞬间就开放,绚烂到极致,然只是一场春雨,它就悄无声息地落了,不给你留下任何缠绵和想象的空间。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家住在一个叫墓颐的小山村。屋子是外公留下的,屋后是山崖,崖上是一片桔园。零星还有几棵柚子树。屋前是一簇竹林,竹林的边上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上长满了绿绿的苔藓。石头缝隙里常有小螃蟹出没。儿时的我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捉螃蟹,最好的玩伴就是我家的大黄狗。
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我正带着大黄狗在池塘边上捉螃蟹,突然身边的大黄狂吠起来。回头一看,是一个长得有点像父亲模像的人向我走来。我赶紧带着大黄就往家跑。听到狗叫,妈妈迎了出来,看到我和父亲这般模样,妈妈笑了。拉着我的手指着来人:“叫爸爸呀。”我瞪着一双稚嫩的眼睛,怯怯地叫了一声:“爸爸。”爸爸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像变魔术一样从包里掏出好多好吃的,一边喂着我一边喂着大黄。到晚饭时候,我和大黄已经不离父亲左右了。这次探家,父亲没有待几天就匆匆赶回单位了。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后的记忆,也是唯一的记忆。对父亲的这种又亲又敬又远的记忆,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记得有一次在梦里梦见父亲,父亲也是这般模样,远远地站在人群中,微笑地望着我,久久的,久久的,没有说一句话。
关于父亲的故事,我大多是从母亲、姑姑、伯伯、父亲的朋友口中得知的。父亲个子很高,言语不多,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纯朴侠义,为人厚道。他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了一名铁路工人,更因为勤奋好学,能吃亏能吃苦,受到领导的赏识,被提拔为工程队长。一次偶然的事件,父亲永远地留在了大渡河边上。
父亲与母亲感情很好,但他们的婚姻生活只有4年,且离多聚少。但是只要他在家,他几乎包揽所有的家务。他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母亲的亏欠,也给母亲后来的生活留下了更多对他的不舍。大多数的时候,母亲是在书信和日记里与父亲亲近的。4年的婚姻用40年去咀嚼,这种痛苦我是在很多年后才理解的。
在日记里母亲把她和父亲比作牛郎织女。小时候我不太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比,长大了,终于明白母亲心中的苦。于是我也开始关注牛郎星。半夜醒来我常常会去阳台上看星星。然由于灯光和空气的污染,很难找到银河,也就无法确定牛郎星的位置。这么多年,我和牛郎星也只有两次谋面的机会。每一次看到牛郎星,我心里都是暖暖的,就像父亲在看着我。
父亲去世的消息,我们是在3个月后知道的。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从此种下。许多年后依然像霾伤一样挥之不去。我常常会莫名伤感,无故地担心,担心我的亲人、我所爱的人会突然消失。
由于我和妹妹尚小,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母亲没有带我们去父亲的墓前。长大后我尝试着去找寻父亲的墓地,但由于种种原因终未如愿。这也成了我一生的遗憾。
父亲留在我骨血里的坚强和善良,使我在遇到困难后可以无畏坚守,更因为骨血里的善良,帮我化解了许多的危机,获得了众多的外援。
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但不管多难我都能平安。因为我有天国里的父亲在护佑着我。
和许多同龄人比,我是幸福的。我满足于已有的幸福,也想与父亲分享我的幸福,然而我却只能看着父亲的照片,仰望星空,默默守望。
父亲的去世,使我幼年就品尝了别离的痛苦,很早地懂得了珍惜。缺失了父爱的我,一直都很羡慕有双亲的同伴。结婚后我对我的公公婆婆一直很好。今年元旦接到公公的电话,老人說我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这话让我感动了很久。老人是质朴的农民,平时没有太多的话。这句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我知道分量有多重。其实,于我,他们何尝不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从他们那儿获得的是一份沉甸甸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