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一个名叫大姑依的小山村,那里依山不傍水,山清但无水秀,我的小学生活自然就在那里度过。记忆中,我们在村子里换了六个地方才将五年的小学读完,其间充满了一些乐趣,至今难忘。
背柴 生火
但凡八十年代以前的乡村学校,都有一项劳动任务——背柴。我们背柴是从三年级开始。背柴的地点在大箐头,大箐头的北面有一片原始的青冈栎树林,树密密麻麻,笔直而高大,大多在十四五米,遮天蔽日。小学一到三年级,教我们的是李加选老师,他对青冈栎树情有独钟,每到劳动的时间,李老师就抗着光闪闪的利斧,我们一班九到十岁的孩子背着箩筐,簇拥在他的周围,欢呼雀跃地赶往大箐头。到达目的地后,李老师选好一颗适中的青冈栎树(大了学生背不完,小了又不够背)脱下白色的衬衣,身着背心,光着臂膀,挥动利斧砍树.砍累了他会叫力气大一点的男生砍上几下,树砍倒之后,李老师先将青冈栎树砍做几截,然后再将每截劈成数块(我们那里叫破柴)。劈完后,根据孩子们体力的大小将青冈栎树木块分给同学们,有的两块,有的三块。柴背回教室后,我们将它整整齐齐地码在教室墙角处慢慢凉干。
每当寒冬来临,未装玻璃的木窗难以抵御严寒的侵袭,教室里衣着单薄的孩子们个个冻得瑟瑟发抖,直流鼻涕。遇到这样的天气,李老师便要带领学生笼火了。笼火的地方在教室东南角的方形的土坑里(我们那里叫火堂)。笼火时,先找来一把干松毛,一些易燃的碎柴放在土坑的底部,然后在上面架上一些凉干的青冈栎柴,将干松毛、碎柴点燃,当燃着的松毛、碎柴烧红栎柴时,为避免烧红的栎柴火熄灭,李老师便安排同学们(男生)排好队依次吹火。吹火时,身子蹲下,双手拄在土坑边,偏着头,嘴对土坑底部,鼓起腮帮,用力吹气。一口、两口、三口……吹得脸红脖子粗,头晕眼花,灰嘴土脸。就这样,孩子们如一台台小鼓风机将栎柴火吹红、吹旺,土坑四周的气温渐渐升高,暖融融的。这时,李老师便将办公椅提到土坑边放下,坐好,让同学们围站在土坑四周读书、背书。柴火旺旺,书声朗朗,其乐融融,无一丁点儿读书之苦。
看打铁
不知什么原因,进入小学四年级后,我们的教室搬到了村子中间的小铁房的隔壁。一边是教室,一边是铁房,一边读书,一边打铁.这就不仅仅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了,隔壁的打铁声也声声入耳,那时的课间,女生大多跑到教室外去拿子儿,男生则一窝蜂似地跨出教室门,跨进隔壁的铁房,看铁匠打铁。当时的铁匠只有两位,年纪稍大,身材廋小的叫杨开忠,是师傅,年纪轻一点,身材魁梧的叫陈先有,人称“瘪蛮子”是徒弟。师傅操小锤,徒弟抡大锤。当铁块在火炉里烧得通红后,铁匠便用大火钳夹住铁块,辅之以铁钩,连夹带钩,将铁块弄到铁砧上,然后师傅带领徒弟开始打铁,师傅小锤敲一下,徒弟大锤打一下,小锤敲哪里,大锤打哪里,在师徒二人有节奏的“嗨”、“嗨”、“嗨”的“嗨”声中,小锤大锤上下飞舞,铁星四溅,“咣当”、“咣当”之声不绝于耳,看得同学们眼花缭乱,直到上课钟声响起,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铁房,到教室里上课了。现在想起此事,觉得不可思议,与人提及,大多也不相信:铁房隔壁怎能做教室?在刺耳的打铁声中老师怎能上课?学生怎能安心听课?但我们确实在铁房隔壁度过了两年的小学时光。那时上课,同学们大多神情专注,听到隔壁“咣当”、“咣当”的打铁声也不觉得刺耳,心情也未烦躁,这大概与当时同学们朴实的性格,纯洁的心灵,专注的用心有关吧。换到如今的社会,环境繁杂,人心浮躁,读书急功近利,不要说隔壁在打铁,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恐怕也会烦操不安,神情专注不了,内心也安宁不了。
找猪草
八十年代以前,农村家家都养猪,那时养猪不喂粮食、不喂饲料,农民舍不得粮食,也无钱买饲料,养猪就主要靠猪草了。找猪草的活计相对较轻,自然就落在孩子们身上。每当下午放学(我们那时放学很早,印象中不会超过下午4点)我们便蹦蹦跳跳回到家,提上篮子,邀上几个要好的伙伴,说笑着、戏耍着,到地里、到山上找猪草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找猪草感觉最好的是夏季,大凡天晴,眼前总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树,名目繁多的花花草草,望不到尽头的绿油油的庄稼,一路上还能看到五颜六色、翩翩起舞的蝴蝶,还能听到各种清脆、悦耳的鸟鸣。小伙伴们个个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心情十分愉悦,一路走,一路找着猪草:这里几挂粘连连,那里一片贝胆草;这里几棵猪耳朵,那里一片红杆猪草……听大人们讲,粘连连猪吃了最生油,猪耳朵猪吃了最长膘,但猪最爱吃的是红杆猪草,我们也最爱找,每每找到,总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光鲜鲜,水灵灵,红彤彤,养眼养心。我们边玩边找,将猪草放到提篮里,层层叠起、压实.猪草平框后(与篮口持平),还要继续找,继续叠,继续压,直到猪草叠到紧紧低到提手顶端为止。此时框口上部的猪草已向框口外伸展出去,满满一筐猪草提在手里,沉甸甸,颤悠悠,我们带着收获,带着充实,在夕阳的映照下回家了。
我的小学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乐趣:背柴、生火、看打铁、找猪草,还有爬粪堆、打银石、睡棺材、找鸟窝……稀奇古怪,丰富多彩,至今想起,其乐无穷。在这些有趣的活动中,我认识了家乡的许多植物、动物,现在仍能叫出它们的名字,说出它们的一些特点、习性,但要我说出小学时读了哪些课文,学了哪些知识,却几乎说不出来了。记忆里,那时读书没有目标,更无理想,只觉得年龄到了就要读书,读书能让人学到知识,得到快乐,实际也如此,只是大多的快乐来源于课余生活而非课堂本身,那时对于自然的认识、生活的体验至今难以忘怀的部分也来源于课余生活而非课堂本身。看看今天的教育,急功近利,不尊重规律,不尊重科学,甚至不尊重人性,孩子们学习负担沉重,课余生活单调甚至严重缺失,远离自然,不接地气,最终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人情味淡薄的“活宝”。
作者简介:崔学峰,男,1986年参加工作,云南宣威人,云南师范大学骨干教师研究生课程班毕业,长期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工作,现为曲靖高级技工学校高级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