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河山
或许来自一条河流的五个愿望,
但也许不。它们仅仅出于不得已,被阻隔
后产生的
冲动,或者出于对远方的向往。
某一天,我站在这条河流的左侧,望着它,
来自五个方面的水流,心里有许多
感慨。河水缓缓流动,那五个方面的水,
正汇聚成这条大河。临近傍晚,
空气中传来树木青草的气味,以及腐烂的
鱼的腥味,而这五条河流的水,
将这些气味弄得更加浓重。一条大河,
和它的五个支脉,一起缓缓流动,
并不着急,多少有些从容不迫,
但越来越深厚。我望着,听它发出的五种
水声,
从不远处传来,有些水波已经到达
而有些尚在路上。它们从五个方向向一起
汇聚,
有时彼此横跨,然后分开。这让我思索,
它们的形态,或许经过精心巧妙的
布局。谁操纵着它们?每一次蜿蜒曲折,
或许都出于某种设计,以及心灵的
驱使。而它们最终汇合成一处,则是命运
的体现。
就像有些人,即使走得更远,经过
艰难的跋涉,最终也会回来。他们见面后
将亲密拥抱,彼此倾诉,然后一起
奔赴更加遥远的地方。
一切令人恐惧。
那紫红色长柄的钟摆在生命的左右两端摆动,
发出“嚓嚓”磨损的响声。
这一刻正在进行,而这一刻
马上就过去了。接下来,
仍然是“嚓嚓”的响声和磨损声,
损害我们的神经。钟摆声
让我想起心跳,想起此刻有什么东西正在
耗尽,
或者将要耗尽,而未来的
一切并不乐观。望着这个庞大的
紫红色钟体,这魔幻物,
耗尽我们并且让我们知晓的提示器,
我感到恐惧。谁在驱动它?
生命?或者死神?它无情地摆动,
那柄钟摆,左右两面双重的打击,
让我感到疼痛。在这“嚓嚓”的声音中,
或许沉思是很好的方式,我将把我过去的
一切
细细回顾。
深夜,东大直街上的91路
公交站台没有一个人,灯光照亮了它。红
色的灯光,
照亮了水泥台阶上的玻璃窗,
以及那些陌生的站名。这意味着一个个目
的地,
许多人必须经过的地方。而此刻,
这里已没有一个人,变得空空荡荡。
今夜不会再有公交车经过,
只有寒冷,从街角吹来的风,还有寂寞。
马上就要落雪了,这个站台
或许与往常一样,会被另一场大雪覆盖。
是的,此刻,站台上已没有一个人,
只有我从此经过,并且站在这里
遐想。或许,此时的没有人的公交站属于
诗人,
他在等一辆不会来的街车,
一场大雪,以及那些早已消失的人。
没有目的地,只是向前,向前……
乘车穿过这个城市,就像有人在电影中
所做的那样。
那是1974年的冬天,刚刚下过雪,
天气十分寒冷。我们出去照相,记得摄影
爱好者
是马志铁,他是班长,有一个海鸥相机。
我们站在柳树下,而这些树木
因为寒冷,早已掉光了它们的叶子。
我们还站在砖厂的沟沿上傻笑,
或站在灰暗的街道上,显得有些放肆。
那是1974年冬天,或1975年,我们还是
些孩子,
不爱学习,喜欢胡闹,或有朦胧的
青春期骚动。我们互相拍照,感到很快乐,
而这在当时是十分奢侈的事。
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处在黑暗的年代,
而不久就会露出曙光。我们很快乐,
咧着嘴傻笑,因为照相带给了我们十分新
鲜的感觉。
我们拍摄下自己,上个世纪黑白的胶片,
同时也拍下了这个破烂的城市,而这一切
可以留作未来的见证。
火车与另一列火车同时在飞奔。
两列火车,或者是一列?沿着同一个方向,
以互为直角的方式一起向前飞奔。
我看见它们穿过了小村庄,采石场,
邮电局,还有电线杆和谷草垛,
以及一条冰封的小河,然后又一起横跨了
一条行驶着红色拖拉机的乡间公路……
哦,两列火车,让我迷惑,或者是一列?
我始终在思考,谁更为真实?
会不会一个是结束而另一个是开始?
而在这狂奔的火车里,或许有另一个我。
此刻,他戴着眼镜,痴迷地望着,
并且想象,这快速移动的火车是否会带来
一个全新的世界。
黄昏像海一般涌来,
或者海像黄昏,或者海与黄昏都像某些闪
光的东西。
它们源源不断涌来,让我想起上个世纪,
那些远离我们但又总被我们
怀念的人和事物。我们深陷其中,
沉溺其中——黄昏的海,我曾经历的
却又失去的生活,总会在某一时刻,
汇集在我们面前。黄昏的海,
那些闪光的回忆,轻柔的触须
一次次伸向我苍老的岸边,抚慰我,
让我度过这孤独的时刻。
天又一次暗了下来,
因此,灯光神秘地亮起。那些街灯,像眼
睛……
在某个时候齐刷刷睁开,
似乎被什么操控。相信不久后
它们还会一一熄灭,而这或许因为另一次
被操控。
此刻,我又度过了一天的时光,
很充实。我读了很多诗歌,
并且尝试写一首新的。然后,准备睡觉,
迎接接下来的夜晚,以及另一个白天。
这样的生活意味着什么?
或许,我也已经被操控,必须如此生活,
出现,或者消失,然后接着出现……
就像那些灯光,以及四周的夜色,
以及接下来的白昼,但我无法说清这样的
生活
是否具有什么意义。
一具被一张花色毛皮完美覆盖的骨架
弓着走过来了。
我中午吃了鱼,因此它对我说喵。
我也说了喵,令它大惑不解。
最后它又弓着走了。还是那具花色的骨架,
向我晃了晃翘起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