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星期一早晨。
小弗雷迪竟然跳到我家的阳台上了。
当时我正坐在书桌旁写东西,突然感觉到有人在门厅里。我的妻子和孩子早已走了,我像平时一样把前门关得好好的。门厅里怎么会有人呢?
“有人在那里吗?”我叫道。
寂静。
我困惑地走出去,进入大厅,看见弗雷迪果然站在那里。他脸上有血,并露出抗拒的神情。
“哟!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怎样到这里来的?”
“我一跳便下来了。”他用手抹着脸,使整个面部都被血弄脏了。可是,他没有哭。
弗雷迪有五岁,是住在楼上阁楼里的那家人的孩子。那阁楼低矮,根本不能做房间。
弗雷迪有一双非常黑的犹太人的眼睛,大耳朵,以及掌击手的下颚。这一切都继承了他父亲的特点。他站在那里继续往脸上涂血,默默地打量我。我仍然纳闷,门已关好,门厅又没有窗户,他怎么能跳进来呢?
“你怎么跳进来的?”
“我从窗户跳下,便进来了。”
他的回答更增加了我的疑惑,我不能不认为,弗雷迪具有诗人般丰富的想象力和职业罪犯的狡诈。比如,他看见小女孩在沙滩上不玩耍,便要往她们背上撒尿。虽然他父亲当然不会再干这类事,但这一切也是从他父亲那里遗传下来的。至少我要做这样的猜想。
“孩子,你怎么可能从窗户跳到这里来呢?”
“我先跳到阳台上。”
好吧,我想,他既已确确实实地站在这里,说明他的确是没法进入门厅的,这也合情合理。我大步穿过卧室,弗雷迪紧跟在后。阳台在卧室外面,是用混凝土浇灌的。阳台中间——在我妻子料理的各种盆栽植物和仙人掌中间,确有一摊褐色的血:再抬头一看,阁楼下方的那扇窗户也是开着的。
“你是从那里跳下来的吗?”
“是的。”
我不明白,如此流血,他怎么会不哭。我想,他也许被惊呆了吧!
“你的爸爸在哪里?”
“在上班。”
“你母亲呢?”
“买东西去了。”
“你知道她到哪里买东西吗?”
“她把我锁在房间里,”孩子不无埋怨地说,“我害怕,就跳了下来。”
“听着,弗雷迪,你伤着了吗?”
“是的。”
“哪里受了伤?”
“到处都是。”
“你的头呢?”
“也有。”
是的,不用怀疑,弗雷迪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他的父亲是一个虐待狂,常用一根皮带抽打他,而他只是站着,决不哭,只是怒目而视。这种时候,他们父子两人的脸部表情会使人不寒而栗!弗雷迪或许正是一个勇敢而又能压抑感情的小家伙,或许他根本就丧失了痛感。而且,有一件事还使我敢肯定,他也完全没有自我保护的本能。他父亲曾夸耀地说,他们第一次把弗雷迪带到游泳池时,弗雷迪一看见水就从他们身边跑开,跳进游泳池深处。他们设法把他拖出来时,他已淹得半死不活。
“可是,维杰尔先生,”我妻子听后不以为然,“这不是正常的,我想,你应该去请教一位精神病医生!”
“我亲爱的女士,”弗雷迪的父亲,这个骗子,拒绝了我妻子的建议,“我就是他的精神病医生啦!”
“你知道你母亲什么时候才回来?”我问这个压抑着感情的小家伙。
“她不会回来,她不再要我了!”
我敢肯定他在撒谎。这个孩子还具有的特征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撒谎,什么时候又确实在讲真话(像他的父亲)。
我们不能就这样闲聊着等他母亲回来,更用不着说等他父亲回来。
我仓促地写了一张便条。
维杰尔太太:
弗雷迪遭遇了一个小事故。没什么要紧的,我已把他带去看医生。见到您后再向您解释。
我签上名,把便条从楼上他们的门下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