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审美”艺术是现当代艺术里面的另类,类似于今天的快餐文化,是西方现代文明这种化学肥料侵入到中国土壤经百年来的孕育而结出的果实,再经中国现代美术教育这间大厨房的加工而生产出来的具有当代中国特色风味的食品。这种食品所使用的原料的混杂性和制作技术的简单性决定了它不同于中国地道的满汉全席和风味小吃,也不同于美国的肯德基和法国的香肠加葡萄酒。它的加工程序简化,制作简单,包装却精美,味道单却也刺激。“一次性审美”艺术在形态上追求形而上的混杂的“观念”,在味道上追求视觉和味蕾的刺激,不把恒久作为终极目的,它甚至远离具体的技术语言和民族文化情景追求短暂的感官性。这种艺术形态存在于中国当代艺术环境中,表露出视觉盛宴下的脆弱、多疑、复杂、矛盾的多重性格本质,但更多的是身处这个时代的艺术家无奈的积极。
一、“一次性审美”艺术,当代社会背景的必然产物
“一次性”,这个伴随着“一次性包装”、“一次性餐具”、“一次性雨衣”、“一次性医疗器具”等等在今天日常生活中被广为人用的词语早已成为人们的口头禅,甚至從口中吐出却忘记它是何物,这好似成为当今人们的一种习惯:已经习惯这样说,习惯这样用,也非常习惯这样做。这种习惯的背后是社会的高速发展所形成的工业化生产方式将人们带入火箭式的生存节奏,人们的生活方式、思维习惯、审美情趣也已悄然而彻底进入消费时代。太多的物品被一次性地使用完而丢进垃圾箱,运往垃圾山,预示着一次消费的终结和再一次消费开始。网络的普及,人们沉迷于虚拟的网络毫不费力地摘抄着大量的文字,欣赏着各式各样的图片,聆听着五花八门的音乐,然后再将这些无用的文字,影像扔进这个无限大的虚拟的空间里,导致现实世界的虚拟化和表面化。经济的发展致使人们以追逐利润的多少为目的,以身价多少为衡量人存在价值的标杆。再者文化的多元混杂性现在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中国传统文化如“福禄寿”文化对人们根深蒂固的影响依然存在,而我们又被西式的文化包围着,在这个中西文化混杂的大背景下往往会派生出另一种阶段性、过渡性文化现象,那就是模凌两可、似是而非的没有标准的文化现象。这种现象似乎已经成为人们行为做事的不是标准的标准,而这种非标准的标准又决定了人们的分裂的多种价值取向。
这就今天的时代,对物质的消费、再消费成为这个时代的命题,过分地沉迷于虚拟的网络,经济上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深陷于过渡性的混杂文化中,人生价值取向处于分裂状态。在今天,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这种现象尤为明显。于是,一次性的、短暂的、猎奇的、瞬间的不可避免地成为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所采取的手段,产生类似于快餐食品的快餐艺术,进而导致艺术作品的审美价值也趋向于“一次性”。
二、“一次性审美”艺术现状种种
其一、重视艺术观念的陈述,淡化或忽略技术的体现。
优秀的艺术作品一定具有“艺”和“术”双重的品格,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艺”者,思想、想法也,是作者倾注于作品中的浓郁的人文色彩精神,是作品的灵魂,体现着作者对身边客观世界视觉主体性的判断和对内心主观世界客观性的表达。是作者心灵世界能量释放过程和大自然的有机碰撞所产生人类独有的的智慧火花,这是超自然的科学理性和人内心本真灵性的融合。它既有苦思冥想的纯理论,又有直观炙热的情感,二者合为一体缺一不可。“艺”注重作者的内心情感,一万年前的西班牙和法国洞穴里人类的原始岩画,欧洲十五世纪文艺复兴时期艺术,东方的佛教雕刻艺术,中国的文人字画、藏于民间的民俗艺术,当我们欣赏这些作品时,不管它们是哪个民族,哪个时代,作品所散发的一定是艺术家或匠人的那种无法遮掩的感人的情感,这是“艺”带给人的心灵的感动和无限的遐想。同样,艺术作品的“术”也不是简单死板的技术,而是通过艺术家智慧的双手一刀刀刻出来,一笔笔画出来的实实在在的形体,是艺术家在掌握自然和艺术的本质规律后的虚构的真实,是对现实世界的色彩、轮廓、体积、质地的再创造出的另一种神奇。如果说“艺”是作品的灵魂,“术”则是作品的翅膀,它可以有力的挥动起来带动观者进入作者精彩的心理世界一起飞翔,这是“术”的魅力所在。由此可见,高超的技术可以将作品的精神和思想有效地表述出来,由此我们可以“艺”和“术”是物质和情感、真实和虚拟的关系,二者紧密联系不可分割,没有“艺”和“术”的艺术只能是苍白的。
“一次性审美”艺术作品更加注重作品观念性、思想性的表述,将技术的层面降到最低或者忽略它的作用性,甚至和它决然分开,换句话是说得多,做得少,好像这样才够现代,够当代。实际上,西方—除去美国以外的的世界各地尤其是欧洲都有着深厚的文化传统,他们的艺术直接体现了各个国家的民族精神。同样,西方现代艺术的产生和发展有着非常清晰地规律,是在对传统艺术糟粕的批判和对优秀的有机继承过程中发展的,并不是单纯强调艺术的观念性,而是精神和技艺并重。比如法国雕塑家罗丹,他毅然离开的是学院派刻板的教条,但他的风格依然是靠纯熟的技艺建立的,即使是杜尚对蒙娜丽莎娱乐性的改造也离不开达·芬奇精湛的技艺。可见艺术,哪怕是现代艺术、当代艺术的现代性、当代性是依靠精湛的“术”来关照的,一旦缺失只能落入虚无的观念了,就像欺骗人的皇帝的新装一样。
其二、本土文化因素和艺术语言的缺失。
精神回归故乡,而乡关何处?
在人类的灵魂深处,总有一的深切呼唤,这是人们在满足了物质需求后种对精神家园的渴望和期待,这表达了身处物质世界的现代人的普遍心理,也表明了现代人具有的无法消解的乡愁。因为故乡有童年的记忆,干净的食物和水,清洁的空气,纯净的一切会让人感觉到生命的存在。
回归,当人度过了无知童年和多愁善感的青年时代奔向成年之时必然的哲学思考。
艺术的回归和人类的思乡情结颇有相似之处,当艺术狂奔到走投无路时,向前看,回归本土,到本源去获取灵感和力量是必然的一种选择。因为在那里艺术才能找到的童年时代的单纯和快乐,这种灵感和力量生成的有根的艺术作品才符合艺术发展的客观规律,符合人的审美需求。所谓艺术的创新必须是有根源的创新,并不是凭空的胡思乱想。毕加索在他创作苦闷时,从非洲民间木雕艺术中获得灵感源泉,高更只身去往太平洋塔西提小岛感受原始生命的灵性而获得绘画上的突破,一代国画大师齐白石如果没有青年时时木刻的经验,他也不会成为艺术大师。
艺术大师们的经验告诉我们,民族的本土文化积淀是一块化石,这块化石是我们的先人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里面有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优秀资源。艺术的创新在于研究本土,学习传统,并不是简单的临摹形式我们只有利用并且善于利用这些资源,
“一次性审美”艺术犹如一路狂奔的少年,他们不在乎传统和历史文化,即使在乎也是生吞活剥,他们有着青年人的激进思想和观念,敢于反叛一切。具有着先锋艺术和后现代艺术的性质,有意的让本土文化缺席,或者对本土文化进行调侃,他们关心的是作品的表现力量,视觉冲击性,形式是否新,是否有思想,是否有个性,如果没有则推倒重来,这样做的目的是强化其“一次性”的实质,来证明其艺术灵魂深处是对本土文化和民族艺术语言的反叛。
其三、 回避文学情愫的关怀,追求形式的自由。
艺术的文学性是指形成艺术本体的基石,是隐含在艺术本体水面之下的人类千百年来形成的文化情结,如习俗、故事、诗歌等,它和艺术本体共同成长,形同手足,它会巧妙地隐藏在艺术的美丽的外衣下呼之欲出,观者一旦阅读出来,他会变成一首诗歌,一个故事让艺术作品更加美丽动人,让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回味无穷。“一次性审美”艺术不将文学性作为艺术本体的支撑,它强调艺术的形式,回避艺术形式下面的任何内容,是为形式而形式的艺术,追求形式的极致。其实,形式问题是艺术创作过程中必须考虑的问题,没有形式的艺术一定会象没有节奏的音乐,没有韵律的詩歌一样味同嚼蜡,但一味追求形式势必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同样没有味道。优秀的艺术作品一定耐人寻味,不但具有抓住人的视觉的形式同时还具有吸引住人的精神情愫,调动出人的情怀的文学关怀,艺术作品的文学性就有如此的魅力。
中国的艺术从来都是形式和内容结合,并且从来没有和文学脱离关系,汉代的“马踏匈奴”讲述的就是一代英雄摆脱外族侵略的故事,这丝毫不影响作品本身的艺术含量,中国画讲究的“诗书画印”中的“诗”就是诗歌,是向往天人合一的意境,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中也含有大量的佛教故事。中国的这种艺术形态也造就了中国人的艺术和文学并重的审美习惯。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人性中对于美的事物的鉴赏并不仅仅停留在事物的外表。
其四、关注瞬间即逝的社会现象,导致作品的浮光掠影。
艺术当随时代,什么样的时代产生什么样的艺术,甚至可以说艺术是一个社会的真实写照,反映时代,关注社会是艺术的一个特点。
当今时代,尤其中国正处在快速发展的特殊时期,各种奇迹,各种现象像万花筒一样都有可能发生或正在发生着,为艺术家的创作提供了极好的素材。“一次性审美”艺术关注社会,注视着当下人群的一举一动,稍加筛选,社会上丑陋的、恶心的、野蛮的人和事便成为“一次性审美”艺术家的表现主题,这些作品会以更加怪异、令人惊愕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眼前,给人们的眼球重重的一击,让人感叹:这也是艺术,艺术原来可以这样去做!
这就是“一次性审美”艺术的关注的对象和使用的艺术手段,哪怕是这些现象稍纵即逝,很快地被另一种现象淹没,艺术家们全然不管不顾,他们表现的就是当下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五彩缤纷的事。
三、在矛盾中愉快地死亡
矛盾、荒缪、罪恶、贪婪与统一、清晰、秩序、节制永远都是对立的,世界也在这种对立过程中发展着,它不会因为前者而走向失控,更不会因后者而变的美好。但是,人,这种高级动物,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想愉快、幸福而美好的活着,不管是在兵戈铁马的乱世还是安定丰足的年代,这种欲望都不会改变。但在某些时候,前者显现的清晰度又往往远远的高于后者,这也是人性中罪恶、贪婪的一面在觉察二者对立过程的具有主动意识的反省,或许,这是对“一次性审美”艺术之所以存在的最好的解释。
“存在即合理”,“一次性审美”艺术之所以能够存在也具有它的合理性。不过它更像是现代人使用的一次性物品,很快被人丢进垃圾箱等待未知的命运,或者再次变为一次性的餐盒,或者摇身变成美丽时尚的塑料制品,或者加入色浆成为电脑外壳,或者变不成什么,被永久地埋入地下,百年以后化为泥土滋养着花花草草。但是,不管它怎么变,它已经死亡了,或者说死亡过一次了,并且是心甘情愿的死亡。或许这就是艺术,包括所有的艺术形式共同的、最终的的命运。
作者简介:
张西同,聊城大学美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