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花道

2015-06-10 11:43韩星鹭
新作文·高中版 2015年2期
关键词:理科生荆棘理科

韩星鹭

我在一条荆棘花道上走了很久,梦想在那花道的尽头。

——题记

小时候说过:“才不考清华呢,我的梦想是考北大呀。”我说得大言不惭,好像清华北大都只不过是菜谱上的两道牛扒饭,伸出食指点一点说:“淋番茄汁的牛扒酸味会比较重呢,那就要淋黑椒汁的吧。”所以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满怀豪情,而单纯是因为听不知道谁说的“北大宿舍里的每张上铺床下面都有书桌哦”以及“北大食堂的馄饨面是很好吃的哦”。我对这些话甚至连真假都懒得核实,就奔着一张桌子一碗面追逐梦想去了。

“只可惜有太多的人都想在那张桌子上吃面。”后来我这么为自己辩白。上了中学以后,我彻底地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它遥远得几乎让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不切实际。就这样,我的梦想从海市蜃楼跌为妥协的一句“只要能读重点大学就行了”。就这样踏踏实实地走下去,别人上刀山下火海我跟着炼钢铁之躯,别人过独木桥我也挤上去凑个热闹。既然想当天才的白日梦做不成,那就干脆横下一条心来苦读吧。

于是我说出我要当一名优秀的理科生,意料之中的所有人听后都很欣慰。父亲说:“那就学理吧,女孩子当理科生,是个不错的选择。”老师说:“学理吧,升大学理科生的录取机率比文科生要高很多,而且就业领域更广。”几乎众口一词,好像理科就是一条顺风顺水的小舟,只要你安稳地栖身在它的乌篷里悬梁刺股式地苦读,不被大浪打得掉进水里,你从今往后就能百分之百地一帆风顺。

可我后来为什么又觉得,快要熬不下去了呢?

这样的——

同样的老师,有的在课堂上说话轻轻柔柔,能引起聆听的欲望,有的还能时不时冒出些可爱的小幽默。但现在从他们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句子,都像是被支离破碎地拆成的无线电波,再被我暂不短路的耳朵逐字翻译出来,缓慢又艰涩如异国语言。

这样的——

同样的课本,被阿拉伯符号组合成的式子是漂亮的流线型,随手溜出几个都会让人觉得高深。但我就像是患上了一种叫作“理科符号失忆症”的怪病,“点与点啊、点与线啊、线与线啊,天啊——”我仰在椅背上把笔记本捏出皱痕来,这时听见母亲对父亲私语道:“女儿学理科的知识老是记不住该怎么办呢?广告宣传说某某口服液可以增强记忆力,你说要不要买点让她试试?”

还有这样的——

同样的考题,白纸黑字标注着“模拟卷”或“全区统考”的字眼,老师不屑地说再没有比这份卷子更简单的了,全都是考基础知识的。这个题目是作业原题,那个题目又是课本练习。但一张张理科考卷摆在我的面前时,却觉得既艰深又陌生,试卷上所有看过的做过的讲过的,几乎都是我的盲区。想要在记忆里搜索出一道例题甚至一条公式,都会让我手足无措。

可是多数同学面对理科的课程都不是这种状态呀。特别那些被公认为是学霸的同学,他们在课堂上能毫不犹豫地把老师没说完的下半句喊出来,他们能把成版的化学方程式背得如同九九乘法表,他们还能骄傲地做出谦虚的模样:“说什么呀,我附加题的最后一步又算错了,这次我怎么可能又考第一名呢?”听了这些话,我有一种无地自容的被羞辱感。我每个双休日都只能中规中矩地窝在补习班里,在补习老师濒临不耐烦的再次讲解后,泫然欲泣地摇摇头,发出一个足以让老师绝望的音节,然后耳边就会响起:“啊,你怎么还是没听懂呢?”

可是,那条顺风顺水的小舟呢,是不是连船票也忘记发给我了?巨浪击打在皮肤上辛辣而咸涩,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犹豫了起来。“我根本就不是学理科的料。”这是补考名单告诉我的;这是父母从惊涛骇浪的失望变作波澜不惊的“习惯了”的表情告诉我的;也是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谈论每个人的进步和退步时,对我再直白不过的忽略告诉我的。我这样对父亲说过:“理科我会努力学好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喜欢它们。”

在要求学习全面发展的氛围中,我的文学优势几乎被忽略和边缘化了。而我觉得只有文学才是我的宝藏,它们甚至能拼凑出来一幅新的藏宝图,在这幅地图上标注的是一条新的路。而我回头望了望理科生们走的路,它笔直又平滑,但轮到我时却危机四伏。我又看了看地图,灰色的天空,鸟雀消失踪迹,荆棘刺眼地倒伏在道路旁,而行人像是迁徙似的,蹒跚地在这条路上挣扎。他们的眼睛望着雾沉沉的未知尽头,而我却觉得那里会有一座城堡。

我说,我要学文科。从来没有这么义无反顾地决定过什么,父亲问我能不能再忍一忍,我只是固执地摇头。后来我对朋友说:“我是真的觉得开心呢,你看这些文科科目,它们都是有很大的想象空间的,无论是画面还是故事。至于理科,看到无穷大的符号,你真的会把它想象成半件泳装吗?”

这就像是天赋一样从来不需要勉强。我再也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去纠缠理科公式枯燥的前因后果,转而被一种近似于迷恋的情绪萦绕着,就在荆棘花道上坚定地走下去。我和朋友说过,古代诗人中我崇拜陶渊明,因为他浓烈的归隐思想;地道的外语发音可以让任何人拥有细品咖啡般的优雅;地图册上的针叶森林和荒凉大漠是我旅行的必经地;每一个王爵都是悲怆的凯旋诗。

不想用“爱”来表达啊,更不想用“热爱”这个词,因为听起来那么俗气。可我还能怎样去形容此时在高中读书的心情,形容那些不再“煎熬”的课堂四十分钟?老师潇洒地勾出一张理想大陆自然带,就像是在谈论自己的江山,然后指着一片辽阔的草原说:“这里是我的家。”我支着头仰慕地听山听水,再在课本上这一行那一点地忙碌,阳光会在这个时候猫着腰钻进我的臂弯,告诉我外面晴空万里。就连焦躁不安的期末考试倒计时的那些日子,也能被我安置在一块巨石上。巨石在小区的人工湖旁,我就抱着一沓复习资料,坐在石头上面从日出到日落,把古文、英语的课文,还有政治、历史、地理课的知识点大声地背诵,让健身的老人们都忍不住回眸相望,我倒还觉得这样很爽。

是真的觉得很开心呢。那就这样走在这条荆棘花道上。我提着宝剑如同骑士一般洒脱,荆棘割破我的衣袖,我以为是撒娇的玫瑰刺;柔软的淤泥困住我的鞋跟,我以为是青草中的浅水洼;那雾沉沉的不是乌烟而是仙气,而我觉得快乐。

那座城堡就是我的梦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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