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烟火凉

2015-06-10 08:23黄洁
青春期健康·青少版 2015年2期
关键词:小提琴高三时光

黄洁

2007年夏末,我在新班级花名册上见到你的名字时,惊喜、激动、难以自持,兴奋地捂紧快要尖叫的嘴,偷偷瞄了一眼四周,确保没人注意到我后,才转身挤出人群。

那么多年,还记得我吗?在你星光闪闪的时刻,我以淘汰者的身份为你鼓掌。你手握奖杯,羞涩而平静。那场全城瞩目的赛事,你脱颖而出。

站在主席台上带着微笑的你,发着闪亮的光。我不得不眯起眼,逆着光找寻你,慢慢地溯源过去,我费劲才能获悉关于你的片言只语,而今我见到你的名字,内心一直犹疑:是不是同名同姓?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

“沈煜同学,你坐那儿吧。”老师手指着我旁边的位置,笑着对他说。他稳稳地走过来,礼貌微笑,是我记忆中熟悉的样子。可是,礼貌等于疏离。

我多希望他记得我。哪怕是记忆中稍微的迟疑。可惜,少年天空一片白,我只是匆匆掠过的飞鸟。

发新书时大家都埋头忙着写名字,唯独他兀自理书。我心怯地递给他一支笔。少年抬眸,眸子里透着些许意外和熟悉。面对他留下的距离,或许是自尊心,抑或是近乡情怯,我有些不知所措,宁可彼此静默。

倒是我后面叫辛阳的女生,阳光活泼,一来便和他熟络了:“沈煜,听说你学了十年小提琴,真的假的?你得过很多奖是不?”她追着问,一脸仰慕与好奇。我的心也跟着骤紧,侧耳听得:“我以前很喜欢,现在不了。”淡淡的口气,仿佛在说一个被自己玩厌了的玩具。

他不知道,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足以在我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彼时的我,犹如海中舟,翻腾不息。失落如涟漪般扩散,那些质问的话在心里徘徊了好多遍还是没说出口。

将近一个月,我们才熟络起来。

放学后,大家作鸟兽散。我见他慢吞吞收拾东西,索性逮住机会问:“沈煜,你真的不拉小提琴了?”他蹙眉望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坦白说自己不愿太高调,弄得人尽皆知。毕竟,会拉小提琴并不值得当成炫耀的谈资。这便是我喜欢他的地方,不谙世事的外表下总有自己的想法。

高二时,他和辛阳很亲近。有时候沈煜只不过说了个老掉牙的冷笑话,辛阳不但不厌烦,反使劲夸他。莫名地,我不喜欢他们肆无忌惮的笑。那感觉,像是儿时被人从手里抢走一颗心爱的糖果。

每次沈煜嬉皮笑脸问我好不好笑,我会对他大吼:一点也不好笑!渐渐,他终于察觉我不对劲,便皱着眉头问:“许颜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啊?”他边说边用大拇指抚过我眼角,“你再这样很容易长皱纹哦。”指尖微凉,却令我犹如触电。

不知哪儿的愤怒,我扯着嗓子骂他:“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每天说母猪都会的脑筋急转弯有意思吗?!”话一脱口,我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沈煜奸诈地笑,辛阳脸绿得难看。

然后,她飘出一句话似洞察我心:“许颜你在介意什么?吃醋?”沈煜歪着脑袋看我,眨巴眼睛,似乎在说,真的吗?我无所适从,幸亏上课铃及时响起。慌乱中瞥了一眼沈煜,是错觉么,他好像在笑。

也许我错了,他其实并未当真,只消一节课,便又恢复了原形。

大课间,课代表催交作文。

沈煜慢悠悠的问我:“你知道什么叫‘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吗?”听到这儿,我立刻停止了四处寻觅作文本的双手,仇人一般瞪他:“作——文——本,还——给——我!”

见我较真了,他怔住,缓了一会儿从屁股底下抽出本子,委屈地还给我,嘟嘟囔囔:“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用错了而已……”我当时很生气,条件反射似的炮轰他:“你别以为自己文采好就数落我水平烂!别再碰我东西了!”我像拉了闸泄洪的壶口,而沈煜则是被淹没的游客。

没想到,受过我那么多次“河东狮吼”的沈煜,这次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拽着我的衣角道歉。他眸色转淡,受了伤似的。安安静静地坐着,如蓝色沙漏。

不过第二天他立马就忘了,高兴地递给我鲜奶,嘴角还留着笑。有时他与我的亲近不同于别人,所以我常莫名放肆。

我们喜欢同样的事物,沈煜却常在我先。比如学小提琴,比如爱上文艺。

某个午后,狂风掀开了沈煜桌上的笔记本。我瞥见名字是“SY”,好奇如猫挠心,不知不觉翻完了。里面有很多是已经发表了的文章。好笑的是,我从校刊上摘錄的某些好句竟然出自他手。

曾经我笃信:长久陪伴是最深情的告白。然而我错了。

偶然一次回头,我发现辛阳的马尾变成了披肩直发,大大的眼睛透着羞涩的光。只要沈煜走进教室,她和我聊天的声音都会变小。模样也会随之温柔三分。

下午上课前,他凑来问,嘿,辛阳是不是喜欢我?我轻笑,你怎么这么问?他说:“我感觉她经常偷偷看我。”说完又恢复了儿时的羞赧。这表情令我生气,索性夸张笑到:“对对对,人家喜欢你呢!”

高三时,几乎全班都知道辛阳喜欢沈煜,总爱拿他俩开玩笑。虽然辛阳佯怒,可我看得出来,她很开心。沈煜并未解释,任由大家纷说。我独生闷气,连坐他旁边也觉得不自在,有些束缚、尴尬。于是,月考换座位时,我彻底搬离了他身边。

那搬离,意味着放弃。

青春时节,聚合疏离都像是没有由来。其实,只是藏在心底的执念发生了变化,自己不肯承认而已。若有风来,那粒桃花种子不但不会开,反而可能被卷来的尘沙掩埋。

很多个疲惫午后,我常停留在某个点,沈煜似表扬似欢喜的模样,他笑,逆光,对我说:乖,摸摸头。我多想多想坐回他身边,就算彼此互不说出那份悸动,也可以一直保鲜,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离愁别恨是心的溃疡。

我眼中的,心里的女孩,如今又在何方呢?

从妈妈开始念叨她的名字,我便留心了那个叫许颜的姑娘。我去过她的音乐教室,她拉琴时沉醉的模样和我真像。高中开学第三天,我才见到她,没有多大改变,依旧简单秀丽。

我们互相熟识的时间很短,大多时候,竟出奇地默契。同桌两年,她一直都在包容我。偶尔我也害怕,有一天她会不会突然讨厌我?而这一天,恰是高三。月考过后她突然搬走了。靠着墙边,看起来很孤单。每次我偏头看她,她总会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我们曾很亲近,亲近得我产生了错觉。偷偷以为,她是喜欢我的。为了应证,我旁敲侧击,问她辛阳是不是暗恋我,她不急反笑。那一刻,我欲试探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

人说距离产生美,可我和许颜之间却是沟壑。时光偷走了我们的无声陪伴和长久执念。六年过去,弹指之间,枯藤复抽新芽,曾经的眷恋如同一片片凋零的时光,落入泥土,只待消亡。

高三后期,许颜忙碌得瘦了,愈变寡言了。辛阳向我告白时,大家在班上起哄。我看着许颜,多想问问她:你真的不介意吗?最终因犹豫而没能问出口。班上刮起一阵台风,她端坐在那儿,平静得像在台风眼。

疾驰而来的高考,带走了我身边的许颜。渐渐地,我失去了她的消息。

她去了北城,我却执着留在本地。

我等着,盼着,年复一年,可她却不像候鸟迁徙一样如期归来。后来,有个叫九把刀的作家,他的书被拍成电影。几个兄弟拉我去看,末尾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旁人不解,纷纷笑我。没有人知道,我的年少,我弥足珍贵的旧时光,在那一天和着泪水都被埋葬了。

尾音

毕业后,我带着所有的勇气回到梓里,在络绎不绝的车站见到沈煜。他高了瘦了,熟悉的手接过我的行李。就这样,我结束了斑驳青春里的懦弱逃离。我走在巷末,弥望沈煜的背影,恍如隔世。

那一刻,我知道,我永远地失去了他。

漫长又短暂的十年流景,就算我日夜兼程赶来,也无法追忆。我们长大了,懂得了太美丽的东西不能轻易染指。

夜幕牵起了霓虹,我听他说完彼此错过的那些年,怔怔不知所以。泪,就这么落了。他轻轻环住我。无言相对。

星光十年,是小提琴奏出的悲歌,是一场绚丽烟花似的凋落。有些话,年少时不说,便被时光掩埋,待到想说了,却隔着万水千山。那些美好,终结成时光琥珀。

幸好,今夜因有你在身旁,所有悲伤都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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