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秦地域的《诗经》文化

2015-06-09 15:14倪童
作家·下半月 2015年10期
关键词:诗经文化

摘要 《诗经》以“诗”的形式书写过去的历史和当下的存在。《诗》中的“价值世界”是人类社会在精神和文化的共同存在,它用“诗”的形式消减削弱了过多的历史载重,并在诗意诗化的文学语言中建立起独立且独特的人类的精神文化。故秦地域的文化以《诗》为纽带传承,不但其旧俗并未就此消失,且仍旧在《诗经》中鲜明地存在,承载着故秦地域的文化意蕴。

关键词:《诗经》 故秦地域 文化

一 故秦地域的《诗经》内容

故秦地域指的是秦国所继承收有的周京畿旧地,它在政治上一脉承接两周传统;在礼乐文化制度上,秦国地域产生的《秦风》等继承了西周时代的雅正之乐。从西周初年到春秋中叶的五百年间,社会的正统价值影响着诗歌写作,其中周秦地域的《诗经》篇章载负历史的文化容量,它是地缘遗之下必然的文化产物,也是春秋战国时代中原文化向心力的文化传承结果。所谓故秦地域的范围,主要是陕西大部分地区及甘肃的东部部分区域。自平王赐地与秦、经过数代秦人经营,秦穆公时便已“霸西戎”:东至山陕交界黄河,西至甘肃甚至更远均为秦国疆域。其后秦惠王等不断努力,到嬴政即位时,“巴蜀、汉中、宛、郢、上郡、河东、太原、上党等郡,函谷关外有荥阳及周国旧地”全部都属秦。

在这片地域上的《诗经》作品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类:其一是写作时间最早的《豳风》;其二是周人京畿尚在丰岐时期的作品,以《雅颂》为主;其三是秦人入主汧渭后的《诗经》作品。故秦地的《诗经》内容随着历史朝代的变化而变化,从西周初年到春秋中叶的五百多年时间里,周武王至周共王为第一时期,属于西周早中期国力强盛的阶段;这一时期中,出现了《颂》(周颂)、和《雅》(大小雅)部分篇章其中以《豳风》为最早。第二个时期是周懿王至周幽王,中间经历了宣王短暂的中兴阶段,旋又周厉王、幽王及平王东迁进入东周春秋时代。这一时期正是西周王室走向衰落的过程。第三个时期是东周的春秋中叶之前,周天子权威迅速下降诸侯兴起,也是《国风》的时代,《秦风》继承西周传统颂大夏之音。五百年的时间里故秦地的诗歌发展已经十分成熟。

二 《诗》的文化意识

人类自身意识的觉醒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逐渐产生的。在人类漫长的意识觉醒过程中,群体自觉或不自觉地产生并以口耳相传的方式传播自己的原始性文化。这种逐渐觉醒的文化意识,既包括群体根植于记忆的对过去历史的追溯描述,也包括对当下现实存在的认识和描绘。马克思曾说:“意识起初只是对周围可感知的环境的一种意识,是对处于开始意识到自身的个人以外的其他人和其他物的狭隘联系的一种意识。”这种情况下出现最早的文化载体——“诗”或“文”。中国古代文化的传统使它们均带有浓重的“史”的承载意味:承载着人类所有的精神文化结晶。

当然,在《诗经》的时代,人们对于诗歌的认识和要求都还是自然性的生发,通过具象的严肃的写作来完成“生命”创作的冲动。“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无意识的自然创作之下,显露古典诗歌内涵意蕴。

写作时间最早的《豳风》,如《七月》篇或者《东山》篇,以视线之所及为切入点,真实描写出诗人所在的生活场景。《毛诗序》云《东山》“周公……劳归士”之作未必然,根据诗歌内容大约可看做征人归家时思念家乡之辞。不同于《七月》的时令一节节铺开,《东山》诗歌结构井然有序。《东山》“我心西悲”的“悲”为整首诗的感情基调,“伊威在室,蠨蛸在户”,或者“蜎蜎者蠋,烝在桑野”。诗人步步归家时不断想象家乡的变化:同离去时相比大概早已萧条破败。诗歌语言中的感情克制且悲伤,种种苍凉质感如同蒙蒙细雨,挥不去斩不断,历久不散。这首诗虽然并没有《七月》实景描写,但却用丰富的想象、幻想、追忆等方式一无遗漏的再现诗人想象中家乡的现状。结尾处诗云“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将所有的想象中之场景落脚在家庭结构中另一重心“妻”上,离去时“暮婚晨告别”最后道别的是妻子,使无论诗歌文字结构、还是诗人情感结构都达到完整浑融的统一。

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性在“诗的文化”这一命题上十分明显。西方学者认为文化乃是一个复杂的综合性的总和,即包括知识、艺术、道德法律等,同时也必须有风俗、信仰及人类生活中一切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在这个“文化”的背景之下,诗歌便是广泛生活的符号、标记;反过来说,生活是诗歌这种文化的外在形式。因此西方的诗歌总是带有浓厚的叙事性,如《荷马史诗》等。相反的,中国古典意义上的诗歌则同西方大不相同。对于中国古典诗歌来说,文化只是它的背景:首先诗歌需要的是字符,色彩,画面;其次需要灵感,意境,韵味;再其次它需要深厚的历史底蕴和时空背景。它以文字符号调出画面,进而书写意境,最后承载历史文化深意。

中国先秦的散文是典型的史官文化的产物。“左史纪言,右史纪事”根植于农耕社会,重视经验积累和宗法血缘关系的社会组织形式使“文”先天具有浓厚的历史意识和历史责任。同一时期的诗歌总集《诗经》,以“诗”的形式书写过去的历史和当下的存在的。这必然和直接书写的历史之文章有着区别。诗歌不是简单的文字介绍,而是使诗的主体(抒情主人公)和整个世界建立起了诸多的联系:从诗面上看,有画面的联系,有形象的联系,也有时空的联系;从文化角度来看,有历史的群体记忆的联系,也有共时的当下历史变动的联系。诗面上《蒹葭》画面清新,意味悠远;《七月》农耕铺排劳作,具象生动;《明明》历年旧事,古今时空烁烁。文化的角度上,《公刘》是历史记忆的联系;《黄鸟》三良是当下历史变动的联系。作为《诗》所写的这个“价值世界”,人类生存社会一方面在精神和文化的共同体中建立起自身的文化意识,另一方面也用“詩”的形式消减削弱了过多的历史载重,进而在诗意诗化的文学语言中建立起独立且独特的人类的精神文化。

三 故秦地域的《诗经》文化传承

两周的史官文化十分发达,典籍颇多,《说文解字》云“史”,记事而已。甚至在后世,“史”及圣人言均可作为法律裁定的依据。它给传统诗学的巨大影响在于加强了诗歌的叙事和历史要求,削弱了诗歌的抒情和文采要求,“文”的观念便近于以文为诗,用“泛滥”的理性言语增强诗歌的教化作用。是以《诗经》虽早已有之且诗的体制相当成熟,真正的诗歌“缘情而绮丽”的观念直至魏晋才出现。《诗经》的诗论要点乃是“诗言志”“兴观群怨”等史官注重的道德意义。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诗经》成诗的文化模式:一是成像式的还原社会存在这个社会本体,以具体的形象或场景或事件进入诗,这种情况的诗歌必定有着浓厚的客观色彩,有着浓厚的存史或留史的意味;另一,便是所谓的“情致”与思维的多极互动,在文化符号的诗意中蕴含大量的人生体验或抒情主体的时空存在,以诗歌简洁的语言直击人心灵最深处,显示不同的个性和情绪。

前一種从历史上看,故秦地域丰富的文化内涵是随着历史变迁而发生变化的。如典型的《豳风·七月》,赵逵夫主编的《先秦文学编年史(上)》中认为《七月》当是公元前1041年、周成王二年周公摄政二年之诗。其诗以大视野关照写作,描述了先周部族在豳地的农耕、桑织等生活场景,细致整齐场景恢宏堪为史诗。《周颂》中的《良耜》及《载芟》等,具为农事诗的经典之作,《毛诗序》赞曰“《载芟》,春藉田而祈社稷也。”“《良耜》,秋报社稷也。”从其内容观之,《良耜》所写当是西周初年的农耕场景。这首诗典型的继承了《七月》现实主义创作手法,既有春日耕作翻土犁地,也有“妇子”为农人送饭送食。虽无“万寿无疆”的祝祷祭礼,却有实实在在的生活“努力餐饭”的农家田乐图。全诗韵律自然节奏明快,较之于《七月》更显蓬勃向上安稳积极的世事图景。

作于公元前796年的《小雅·沔水》,“嗟我兄弟,邦人诸有。莫肯念乱,谁无父母。”关于他的解说,无论是《周语》还是《史记》均以诗歌讽刺宣王后期的政治之失以及诸侯不睦,规劝王政。自文王武王据沣岐而有天下后,周公制礼作乐、礼乐逐渐代替先周部族的自然农业文化成为文化主流核心,颂唱的“诗”的内容也随之而改变,《雅》与《周颂》的内容多是周天子朝廷或讽谏、或赞颂的礼乐之诗。这种诗歌的文化样式随着西周天子的分封被带到了全国各地,延续到东周,在秦成为诸侯之后,顺势而成为秦国的核心文化。如《秦风·终南》“锦衣狐裘”“佩玉将将”以及“有纪有堂”之类,秦国诸侯贵族积极学习君子之德、及周室礼仪制度等;无论是文字文学还是器物制度,都全盘接受西周之旧,深远地改变秦部族原先的文化样貌,使之成为秦国的核心文化。

但秦人的旧俗并未就此消失,仍旧在《诗经》中鲜明地存在着。另外《秦风》中也有秦人彪悍之音如《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其中的“王于兴师”朱熹解释为“以天子之命而兴师也”:《诗集传》引苏氏说法“秦本周地,故其民犹思周之盛时,而称先王焉。”秦人的风俗习性大抵尚武好战,虽称思念先王之文化但亦保留自身习气。一般意义的故秦地域文化既包括先周的自然农业文化,西周的礼乐文化,同时也包含了平王东迁以后在此建立诸侯各国的秦国秦文化。这里丰富的文化内涵是随着历史变迁而发生变化的。从故秦地域出土的秦国器物和《秦风》来看,秦的文化可以分成两个明显的组成部分,其一是秦人与戎狄杂处的警备习战的游牧民族文化特点;其二是秦人进入沣岐之地后全盘继承西周的礼乐文化和社会组织方式的部分。这两种在《秦风》中都有鲜明的代表诗歌。

四 小结

中国古典诗学最早是站立在记录社会现实和天子“闻风”的基调之上的。《诗》采自天下,太师制礼乐奏于天子,以此反映民间之事指导王政、教育王室子孙。《国语晋语》:“古之王者,政德既成,又听于民,于是乎使工诵谏于朝,在列者献诗,使勿兜,风听胪言于市,辨妖祥于谣,考百事于朝,问谤誉于路。”《诗三百》美刺王之德政清明,或褒贬教化风俗,皆为其传统。就诗歌本身而言,诗歌的语言是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部分。汉语固有“辞达”的特征,古典诗歌使用额语言更是这个特征上的进一步精炼萃取。这样的萃取要求的是《文心雕龙》说的“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之境界。先秦的诗歌理论并没有分离出“文”或“文采”的观念,而是将“诗”看成怨刺之凭借,寄托其政治观念。

学者胡里契在《艺术的社会意义》曾道:“(每一个时代的艺术都有一个与当时社会意义相适应的基调,它)通常指在历史上支配着的艺术手法的总和,这个艺术手法的各部和细部,有机的互相补足,严密的相互适应,造成一件完整的,不可分离的艺术品。”两周的“艺术”以“礼乐制度”的形式深入社会、附着政治而存在。在这种时代政治环境下,附庸于政治的诗歌、文化等必然代表着政治的声音,互相影响成全。

注:本文系陕西省教育厅科研项目文章《故秦之地的〈诗经〉地域文化研究》:项目编号:14JK2144。

参考文献:

[1] 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2] 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论艺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

[3] 胡里契,刘百余译:《艺术的社会意义》,上海万叶书店,1952年版。

(倪童,西北大学现代学院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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