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艾米莉·勃朗特短暂的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约克郡北部的荒原中度过。野性的荒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是她思想的源泉、写作的动力。她对荒原的爱以及在荒原中形成的性格对她创作《呼啸山庄》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荒原生活的点点滴滴都一一映射在了小说的情节与人物上,至今仍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关键词:艾米莉·勃朗特 荒原 《呼啸山庄》
《呼啸山庄》是英国著名文学家艾米莉·勃朗特的代表作。这本小说中桀骜不驯的人物性格,异乎寻常的强烈的爱、恨和复仇意识,为世人所难容,被指责为“阴森可怖,病态心理、不道德和异教思想”。但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逐渐认识到这是一部富有独创性和超前性的伟大作品。时至今日,人们仍然在赞扬这部作品,而且它被称赞的程度与日俱增,有的人甚至认为它超过了夏洛蒂的《简·爱》。这部作品的成功源于希斯克利夫与凯瑟琳刻骨铭心的爱,这种爱超越了时空的限制,坚贞不渝;它的成功还源于希斯克利夫那绵绵无绝期的恨,和疯狂的、惨无人道的复仇。希斯克利夫神秘的身世和强大的原始力量给予了小说无限的张力,那疯狂的复仇如呼啸山庄外广阔的原野让人着迷。本文将从将从艾米莉的生活背景入手,探讨她的生活经历对《呼啸山庄》创作的影响。
一 艾米莉·勃朗特的生活环境
艾米莉一家居住在英格兰北部的约克郡,那里山峦起伏、土地贫瘠,到处是荒芜凄凉的原野。荒原上常常乌云密布、风声呼啸。这样的环境也造就了约克郡人民“独立而坚定”的性格,他们尊重事实,但对别人“缺少信任”;他们极重感情,但却从不轻易向别人透露埋藏在心底的激情;他们外表粗鲁,然而极富洞察力而且敏锐又幽默。父亲帕特里克·勃朗特是一位非常有才气的爱尔兰人,出生低微,却凭借自己的努力进了剑桥大学。他热爱文学,出版过一些诗集和散文集,正是父亲的熏陶,激发了孩子们对文学的兴趣。帕特里克热爱自己的家庭,但他的性格有些孤僻、顽固与自私,他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意甚至讨厌和别人相处。几个孩子多半总是放任自流,他们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进行文学创作和在荒原上散步。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让他们身心愉悦,快乐无比。但这种与世隔绝的教养方式使孩子们养成了内向、孤僻以及不善交际的性格,其中以艾米莉最为突出。以至于夏洛蒂认为“艾米莉对于处世之道却一无所知。在她和社会之间,经常需要有那么一个解说人员。”这景、这人影响着艾米莉·勃朗特、影响着她的品格、她的为人、她的思想,也同样在她的作品中留下了痕迹。
二 荒原对艾米莉·勃朗特创作的影响
艾米莉于1818年出生在约克郡的桑顿,并于1820年搬到哈沃斯,居住在小山顶上的一栋两层楼的石头建筑里,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原。那里是一片高地,几乎没有形态,也缺少色彩;站在荒原下面,你简直意识不到它的存在。荒原上终年狂风呼啸、一年中几乎看不到阳光灿烂的日子,一会儿雨、一会儿雪、一会儿雾。这种大自然的狂野,正如艾米莉诗中描述的那样:“周围的夜色越来越深沉/狂风冰冷呼啸不已/……/头顶是层层叠叠的乌云/脚下是无边的荒地。”然而,对艾米莉而言,这一直伸向地平线的大荒原有着令人吃惊的魅力,它令人着迷,使人感动,到野外散步已经成了她每天必不可少的节目。夏洛蒂写道:“我妹妹艾米莉爱荒原。在她眼中,最幽暗的石楠丛会开放出比玫瑰还要娇艳的花;在她心里,铅灰色的山坡上一处黑沉沉的溪谷,会变成人间乐园。她在荒凉寂寥的处所找到许多开怀的乐趣,而她胜过一切,最最热爱的是——自由。”荒原就是艾米莉的家,一旦离开,她就感到不自在,不安全。1835年7月,艾米莉来到罗海德的伍勒女士学校学习,虽然有姐姐夏洛蒂相伴,但她过得并不快乐。艾米莉生性沉默寡言,无法与人沟通,同学们奚落她,而她也看不起那些平庸的同学。她时常看着窗外的远处的原野出神,愈来愈想念自己的家乡,以及家外那一望无际的大荒原。告别了熟悉的家园,来到一所陌生的学校,面对陌生的同学,再也不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每天早晨,她一觉醒来,“家和荒原的影像就涌入她的脑海,使得这一整天变得昏暗无光”,她不禁呐喊,“我若祈祷,那惟一启动我双唇的祷文只有:请别扰乱我的心,给我自由”。这种思想状态影响了她的健康,她的身体日益消瘦,每天都无精打采。由于担心她会像她的两个姐姐一样患病死去,夏洛蒂把她送回了家中。
艾米莉把对荒原的热爱和对自由的渴望完全融入了凯瑟琳的血液里,在她身上生根、发芽。艾米莉热爱荒原,喜欢到荒原上去散步,喜欢荒原上呼啸的狂风和残暴的雷雨,凯瑟琳也一样。凯瑟琳从小就是一个“又野又坏的小东西”,与希斯克利夫一起后,就愈发难以管教。人们经常能够看到,他们形影不离,一整天一整天地在荒原上游荡,享受着自由带给他们的灵魂的欢畅——荒原所代表的自由精神成为他们内在的灵魂。虽然事后会受到惩罚,但对他们而言,只要两个人能够在一起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在迫于世俗的压力与自己的虚荣心嫁给林顿后,她过得并不快乐,时常陷入“沉默和静寂”,用对往事的怀恋来打发她那百无聊赖的时光,她把婚后没有希斯克利夫的生活当成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牢笼”,自己已经被关腻了,想打开窗户呼吸来自原野的气息,想逃到极乐世界去。离开了希斯克利夫,离开了原野,离开了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凯瑟琳也就不再是她自己了,她成了“流亡者”与“门外汉”,她想回到曾经的那个“小女孩,又泼辣、又顶得住、又无拘无束”,就连临死前夕也“老是注视着远方——那遥远的地方”。艾米莉是幸运的,因为她在有生之年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地方。凯瑟琳是不幸的,虽然病重呓语都念叨着回到了家乡、回到了那张“关上了的橡木柜”的床上,但最终却未能如愿。所幸,故事以“生未同衾死同穴”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又从终点回到了原点,这也不失为一种补偿。
三 生活经历对艾米莉创作的影响
艾米莉是个性格孤僻而古怪的人,她天生不大合群,生活环境造就了她离群独处的倾向,除上教堂或散步外,她很少外出,基本不与人交流。她是怎么会想到写这本书谁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作者的生活经历对她的创作产生了重大影响,在这本书中可以找到她身边的人和那些发生在她身边的事的影子。艾米莉一家共六个孩子,当她三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三年后大姐和二姐也相继去世,剩下的几个孩子的身体也相当不好,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这个家庭。母亲的两个姐姐的相继离世对剩下的孩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她们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之中,害怕再失去亲人。母亲去世之后,大姐玛利亚一直充当着母亲的角色,两位姐姐的去世使孩子们再次失去了“母爱”。亲人的离世给艾米莉带来了巨大的伤痛,她时常用诗歌来表达惆怅与缅怀亲人,“我想起死亡、无边的废墟/家家炉火寂灭了无生气/想起孤儿的正哀痛心伤/想起了朋友,再也不可能/紧紧拥抱,相亲相爱个欢畅/我沉湎于回忆,直到/陣阵惨痛几乎令人发狂。”缺乏母爱的经历被揉进了小说的主要人物身上,希斯克利夫是从利物浦捡回来的野孩子,辛德雷和凯瑟琳的母亲早逝,哈里顿和小凯瑟琳在出生时母亲病死,唯有小林顿比较幸运,跟母亲生活了十三年。故事中,当洛克乌梦到凯瑟琳的幽灵时,幽灵告诉他,她已经游荡了二十年了。在创作《呼啸山庄》时,艾米莉的两个姐姐也刚好去世二十余年,这不是一种巧合,而是艾米莉对逝去的亲人的一种怀念。艾米莉的哥哥布兰威尔是六个儿女中的独子,他才气过人,是全家的宠儿、全家的希望。但他“有才无德,意志薄弱,经不起挫折,染上了酗酒恶习”,成为全家最没出息的人。后来因恋上了长他十七岁的东家太太罗宾逊夫人,被开除回家。壮志未酬以及失恋的痛苦折磨着他,使他跌入了沉沦的深渊,抽上了鸦片,三十岁上就病死了。我们可以在辛德雷身上找到克伦威尔的影子。妻子去世后,辛德雷受不住打击,变得日益消沉,他尽干“些荒唐事,放纵自己,无所不为”,——虐童、赌博、酗酒,最终在酒精的麻醉中死去。
虽然表面上看来艾米莉内向又怕羞,但她内心深处“隐藏着一股魄力、一团烈火——那足以激励着英雄的头脑、点燃起英雄的热血的”。这种魄力、这团烈火铸就了希斯克利夫与凯瑟琳那坚如磐石、刻骨铭心的爱情,也谱写了凯瑟琳死后希斯克利夫疯狂的、惨无人道的复仇的篇章。希斯克利夫对凯瑟琳的爱是刻骨铭心的,这一点可以从故事伊始他推开窗户、呼唤凯瑟琳灵魂进屋时看出来。1801年是凯瑟琳去世后的十八个年头,尘世间早已是物是人非,辛德雷和林顿都去世了,小凯瑟琳和哈里顿也都长大了,两个山庄的财产均已落在希斯克利夫手中,唯一没变的是他对凯瑟琳的爱。夜深人静,万物俱寂,只听到希斯克利夫对凯瑟琳深情的呼唤:“凯西,快来吧!啊,你再来一回吧!啊!我的好心肝!这一回你就听了我吧!凯瑟琳,至少听我一回吧”。逝者早已化为尘土,生者依旧牵绊,这种发自内心的真挚情感让人看到了希斯克利夫对爱情的坚贞。这正是艾米莉“对爱情坚贞无比”的思想的体现,这种对爱情的坚贞在艾米莉《贡达尔王国》的史诗中也体现得特别明显,她这样写道:“你在冰冷的地下,而十五个腊月寒冬/已在那褐色的山冈上融成了阳春/经过这么多年头的变迁和哀痛/那长相忆的灵魂已够得上忠贞!”。这种张力也可以在凯瑟琳去世时,希斯克利夫疯狂的言语中看出来,“我相信——我知道一直有鬼魂在地面上游荡。揪住我吧!只是别把我撇在这深渊里,叫我找不到你”。这种痛彻心扉的爱可以用艾米莉《贡达尔王国》中的诗来呈现,奥古斯塔回忆她的情人朱利斯时写道:“你在冰冷的地下,又盖了厚厚的积雪!/远离人世,强自在寒冷阴郁的墓里!/当你最终被销蚀一切的时间所隔绝/唯一的愛人啊,我何曾忘了爱你?”故事结束时,希斯克利夫好似感受到了凯瑟琳的召唤,连续数天在荒原上游荡,“有那么一个人,不怕跟他作伴”,他再也不感到孤独。
四 结语
弗吉尼亚·伍尔夫认为,“自我中心的和自我局限的作家,有着一种思路较为开阔的作家所没有的力量,从他们的头脑里产生出来的东西,无不打上了他们本人的印记”。荒原生活的点点滴滴,无疑都一一映射在了艾米莉创造的《呼啸山庄》中的人物身上,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到她自己的影子、思想与性格,这些思想超越了时间、超越了空间,至今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参考文献:
[1] 张耘:《荒原上短暂的石楠花:勃朗特姐妹传》,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年版。
[2] 玛格丽特·莱恩,杨静远、顾耕译:《勃朗特一家的故事》,上海译文出版社,1990年版。
[3] 杨静远编:《勃朗特姐妹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
[4] 艾米莉·勃朗特,刘新民译:《艾米莉·勃朗特诗全编》,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5] 孙靖:《人伦扭曲的双重悲剧:以凯瑟琳为中心》,《外国文学研究》,2010年第1期。
[6] 杨静远:《勃朗特姐妹的生平与创作》,《名作欣赏》,1986年第2期。
[7] 艾米莉·勃朗特,方平译:《呼啸山庄》,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版。
(黄燕青,内江师范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