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的怪圈

2015-06-09 15:38张超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5年4期
关键词:叙述者

张超

摘 要:《第四十圈》是河南女作家邵丽的中篇小说,本文主要根据法国叙述学家热奈特和中国叙述学家申丹有关叙事视角的相关研究和观点,从叙述者、多重式人物有限视角两方面来探析小说的叙事艺术及产生的迷惑、无解的艺术效果。

关键词:《第四十圈》 叙述者 多重式人物有限视角

《第四十圈》是河南女作家邵丽发表于2014年的中篇小说,讲述的是女作家赵芫来到天中县挂职,却意外听说一场发生在天中县官场上人人讳莫如深的过往惊天大案。随着赵副县长的调查,十几年前的人命大案发生过程逐渐清晰,但案件依旧迷惑无解。小说完结,留给读者无限的思索和回味。本文拟从叙述者、多重式人物有限视角两方面来解析这篇小说。

一、叙述者

叙述者是叙事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用通俗的话来讲,叙述者即讲故事的人。米克·巴尔认为,“叙述者的身份,这一身份在文本中的表现程度和方式以及隐含的选择,赋予了文本以特征”。不同叙述者的选择及使用会引起小说的诗学特征的相应变化,产生不同的艺术效果。

1.“挂职副县长”这一叙述者的身份设定 (1)小说以一个副县长的口吻来整合全文,由“副县长”来连缀“齐光禄事件”便有了优势,因为副县长有一定的职权,对上可以接触到人大主任、政协副主席等官员,对下也可与船工闲谈,可以让司机说,可以让办公室主任说,也可以让秘书说,这就为文本不停变换叙事角度提供了可能。进一步讲,从副县长这样一个身份来反思“齐光禄事件”,倾向性更强。(2)“挂职”这一身份的加码更可以看出作者规避寻常的叙述角度的意图。本文的叙述者,也就是讲故事的人,是以作家的身份被派往天中县挂职锻炼的。对于这样一个叙述者来说,挂职丰富了“我”自己的生活,给了“我”一个躲避日常固定话语影响的契机。“我”脱离了原有的地方,到陌生的天中县,并且也不太可能融入其中,(挂职毕竟不是正规干部,并且有期限)这就使“我”有机会以陌生化的叙事眼光来观察事件。当“我”以第一人称旁观者的叙事视角来谈论“齐光禄事件”以及“我”看到听到的县政府内外的人和事时,“我”就能够自觉地与被“我”叙述的人划清界限,比如秘书、司机等,因为他们都处于“我”的生活之外。叙述者“我”跳出利害关系,用挂职的独特的视角去看待故事中人物的利害,更加真实可感。

2.故事外异故事叙述者和故事内同故事叙述者的交替 《第四十圈》文本采用离奇案件和十几年后“我”对其的调查穿插闪回的叙事模式,使得“事实”在“真相”和“假相”之间徘徊。

(1)对于十几年前的案件而言,“我”处于案件所述之外,不属于案件中的人物,讲述的案件与本人无关,所以“我”属于故事外异故事叙述者。在此种情况下,叙述者就可以采用灵活多变的叙述手法,跳出故事局限的时空之外将读者引入故事中,引领读者步步接近案件的“真相”。具体到文本中,叙述者时而采用客观的表述行为,拉开与人物的距离,如对牛大坠子和齐光禄相识过程的叙述;时而又进入故事中人物的内心,以故事中的人物内视角进行叙述,如牛光荣被关入囚室之后的观察;时而采用人物的直接对话,如张鹤天向齐光禄索要店铺;时而又运用自由间接引语等进行多方位的层次叙述。通过这样的叙述,读者对人物逐渐熟悉,同时也确立了叙述者对故事的权威。从文本一开始的一句话“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就可以感受到叙述者是有意确立自己对故事的叙述权威的,因为叙述者引用了《旧约全书》中的一句话,象征着上帝般的预言,对文本所表现的主题加以警示。

故事外异故事叙述者在引领读者无限接近真相的同时,另一方面却恰恰表现了对案件的疏离。因为站在叙述者的立场上,面对的案件是叙述者身外的人和事,无论案件多么复杂,都有可能被简化;无论案件多么简单,都有可能被复杂化。明明身处一个离真相越来越远的时代,但叙述者却在不停地捕捉真相。这恰好形成了“我”这一叙述者设定中的一个悖论。这种悖论展现的是案件的错综复杂,正体现了文本迷惑无解的主题。

(2)对于“我”的挂职调查而言,“我”处于故事内,属于故事内的人物作为叙述者讲述自己的故事,所以称为故事内同故事叙述者,也就是元故事叙事。这样的叙述者设定,首先增加了叙述者的权威性。叙述者采用第一人称叙述中的体验视角,时常展现自己的内心想法,发表内心独白。例如“我”关于案件听到不同人讲述不同的版本,对于案件的混乱数次表达自己的困惑:

我想起他跟我说起的齐光禄的事情,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安……很多人说起这个事情,都是这样一种态度。也不是避讳什么,好像谁都想躲开里面的麻烦。(第三章)……

我的头也晕得像坐海轮,昏头涨脑地坐在那里,到末了也没听明白他们说的什么。(第六章)……

我好像有点明白,但也不是真正明白。(第八章)

作为故事中的人物“我”,在追逐真相的过程中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企图拨开重重迷雾去窥见案件真相,而文本“隐含作者”(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视角恰恰是一个包含有隐含作者與叙述者共同的视角,是一个具有双重性的视角)这时候的意图却正相反。“隐含作者”正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混乱向受叙者传达案件的错综复杂性,叙事推进,无限接近真相,但总是试图被打破,甚至“消解叙述”(即先报道一些信息,然后又对之加以否定)。

由此可见,无论是故事外异故事叙述者还是故事内同故事叙述者,“隐含作者”都企图消解固定的叙述

立场,这样的做法无疑设置了悬念,展示了一个无解案件,一个无解的怪圈,要求读者积极地投入阐释过程,也加深了对文本主题的思考。

三、叙事视角——多重式人物有限视角

多重式人物有限视角,即采用几个不同人物的眼光来反复观察同一事件。它展现了在同一个故事中,不同人物是如何对同一个人或同一事件做出不同的反应。《第四十圈》中,随着篇章更换,聚焦者不断更换,“我”在天中镇挂职期间,包括司机刘师傅、办公室副主任赵伟中、船工、周友邦和赵伟中的小舅子等都向“我”叙述过杀人案件,他们从不同的观察角度叙述,给出了大相径庭的案情版本。

1.刻画人物形象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不公平,也不能服众。当初公安抓牛光荣,逼迫她要么承认齐光禄强奸她,要么承认自己卖淫,必须二选一。最后光荣忍辱承认自己是卖淫,被劳教了小半年。这边光荣才出来,那边齐光禄又被抓进去了。他们怎么能出尔反尔?”(第十章中几个船工师傅的叙述 自由直接引语)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出路:要想保住你自己,就必须承认是齐光禄强奸了你,而不是你自觉自愿地与他发生性关系,要想保住齐光禄,你就得承认自己是卖淫,包括与齐光禄和其他男人发生性关系,都是你自己主动勾引他们的。不过,为了体现我们的宽大政策,这两条路任你选。”(第十五章中警察的叙述 直接引语)

以上两个片段是对牛光荣在派出所做选择这一事件的不同叙述,第一个片段采用的人物视角,(即叙述者借用人物的眼睛和意识来感知事件),是几位船工师

傅,第二个片段采用的人物视角是两个警察,我们不妨比较一下下面这些词语:

通过两个片段的对比,警察的形象显得非常糟糕,地位完全处于被动。所谓“公安出尔反尔”,其实一目了然。在公安方,牛光荣卖淫和齐光禄强奸是被认定为事实,既然是事实,一旦牛光荣卖淫需要牛光荣来接受法律制裁,那么齐光禄强奸也就必须要齐光禄来接受法律制裁,而齐光禄没有在第一时间接受法律制裁,也就埋伏了公安必须要“出尔反尔”对齐光禄补上进行法律制裁的措施;而在百姓方,牛光荣卖淫和齐光禄强奸不是事实,或者说是待确定的事实,所以一旦经过二选一处理,那么只有一种事实,所以公安在处罚牛光荣卖淫后,就不能再处罚齐光禄强奸,而公安恰恰既处罚了牛光荣,还要处罚齐光禄,这就是对先前公安判决的自我否定,亦是“出尔反尔”。

叙述者在人物话语上也采用了不同的表达形式,这对于刻画人物形象也非常重要。对于船工师傅,叙述者采用的是自由直接引语,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采用了直接引语的警察的叙述。无引号与有引号的对比,对于表现警察的居高临下、理直气壮起了很微妙的作用。而且直接引语的音响效果较强,在反面人物的叙述中使用,有着很强烈的反讽效果,使用了自由直接引语的船工的叙述则自然很多,叙述更加流畅,自我意识感减弱。

2.体现文本主题 《第四十圈》中,不同人反复对同一事件进行叙述,使案件变得错综复杂,一波三折。齐光禄杀人事件一定是现实中的存在,却在众人的言语中呈现出一种扑朔迷离的面孔。所有人口中的齐光禄,他所干的杀所长一案,本身是清晰的,但又因为由众人口中说出,便在某种形式上形成了一地碎片。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对这一案件的所有叙述人,都是故事之外的人物,而案件的主要当事人,牛大坠子、齐光禄、牛光荣以及查卫东,在文本中并没有人物视角叙述。读者从多重叙述中了解到案件的丰富性和歧义性,从中判断出人物的价值取向和道德水准,甚至可以感受到时代的悲哀,因为正是时代造就了各色的人物,并最终制造了这样一个让法律束手無策的人间悲剧。

参考文献:

[1] 邵丽.第四十圈[J].人民文学,2014(2).

[2] [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3] 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作 者:张 超,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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