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同林笑峰先生暮年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从1996年到2010年往还通信45通。这里记录着林老暮年传奇式的学术生涯以及我俩分分合合的学术协同战斗,是理解林老生平功业和研究体育学术史的一段秘史,这里稍加整理予以解密公示,是很有意思的。
关键词:林笑峰;体育学术;协同战斗
中图分类号:G8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808(2015)01-0001-06
8 新战斗的商讨
2005年12月,林老给我的信中表明:“近期发表的多篇文章很起作用,在华南师大体育学院反响很大,引起了导师之间和研究生之间的议论,并有华南师大2005届体育研究生找到我家,谈到读您的文章对他们很有启示,说您有真知灼见,希望能聆听您的教导。领导上,体育工作者,一般的不看报刊文章,但您的文章多有人细心阅读,并且动了他们的心思。持不同观点者也在留意阅读。‘sport-体育的疙瘩逐能让您给解开了。我林某个人给您记一等功。”
林老的信中还提出:“现在,体育界对‘sport体育问题考究和议论已进入一个新阶段,需要深入一步。我想,可否把论述的重点由sport是不是体育的问题,深入到‘sport体育造成的危害上来。把体育就身体教育推到sport假充体育而造成中国全民身体教育危亡,误国误民之害的深度予以揭示和论述。它不仅有伤于体育,还危及中国科教文的方方面面。中国的教育失掉了身体教育,这是个什么问题?这说明中国的教育还停滞在17世纪夸美纽斯教育的水平上(夸氏教育:①德育②智育③宗教教育,没有对人的身体教育)。中国全民没有身体教育使13亿人失掉了身体教育的素养,这岂不是落后!这种情况,谈何科学发展观,谈何以人为本,谈何‘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谈何全面小康社会!有人为‘sport体育总概念辩护,说日本就是以sport作为体育总概念的,这是胡说。对他可以置之不理,我们应该在下一步着重说明‘sport体育使中国全民身体教育‘消亡,给我国教科文(也包括竞技)事业所造成的重大损失。中国教科文事业要现代化,生产、经济、军事都要现代化,最根本是中国人要现代化,全民13亿人口要现代化,中国人都应该有基础教育中的身体教育素养。我们既然明白了‘sport体育问题,而且把其假面具揭开了,应该揭示其假货之害。”林老问我这样想可否,希望我再多写几篇。
林老的意图是让我按照他在《中国全民身体教育事业建设的历史使命》的思路,展开对“sport体育”代替了“体育(PE)”的危害之方方面面,作更多更深的论述,就是转向现实的批判方面。我对此有异见,我在给林老回信中说:“您的意见很好,的确应该下力气去揭示‘sport体育使中国全民身体教育‘消亡给我国教科文(也包括竞技)事业所造成的重大损失,这是我们有良知的体育学者必须承担的义务,我们的确应该努力尽职尽责地去勇敢地承担。不过,我的想法是必须首先搞清楚,并向人们揭示体育、sport等的真实历史及其真实状态,从本原和历史的真实探索和陈述中,认识什么是真体育、什么是真竞技,只要人们认识了什么是真体育、什么是真竞技之后,我想他们白会进行真理的选择的,只要有更多的青年学子敢于起来坚持真理,进行斗争,那局面就可能变化的。所以我的策略是,在有生之年,尽力把体育、sport等的真实状态进行科学陈述,给学子们提供识别的理据,也是重新建设体育理论的基础,我想这方面的作用似乎更大也更重要。”
这就是说,我仍然要按照我批判、否定“总概念体育”建设新体育理论体系的原定计划进行基础方面的努力,未能协同林老进行“全民身体教育建设”的战斗,可能使林老有所不惬,但他也会理解的。
9 关于“对谁说话”的商榷
2006年初,林老又提出一个“撰文应该着重对老百姓和党政上层领导人说话”的想法,他说:“‘sport-体育这个乱摊子错上加乱,泛滥不已,误国害民,怎能听之任之!您能从哲学理性认识上揭示一些要害问题,非常好。跟那些无知而善于弄虚作假者说话是对牛弹琴,我们撰文应该着重对老百姓和党政上层领导人说话。现在,中央领导确定科学发展观的主导精神很好,将会逐步落实到体育(PE)和竞技(sport)的理论和实践上来,望您能运笔行文,为此催生。”
我考虑之后,于4月13日对他说:“所说‘我们撰文应该着重对老百姓和党政上层领导人说话,很好。的确应该面向领导和群众,这是基本。但我考虑,‘党政上层领导不会读这种文字,从历来党政领导看,没有发现他们谁读过这类文字,他们的秘书也不会给他们推荐的。因为属于‘小事范围,只听一听‘体委领导的话就可以了。至于老百姓,他们有兴趣看‘比赛却没有人去看文字,特别是理论文字。许多体育报刊,读者很少,有几家已经停办。理论刊物能卖出几百、上千册就不错了。所以,我还把读者对象放在各体育院校的研究生、青年教师这一群人,他们有头脑求新,知识求新,能量很大,只要说服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就可以发生很大的作用。所以,我的意思,还是要用系统、科学、有理、有据、足以说服人的陈述,让他们比较、选择,这大约需要10年左右的工夫。正像您当年提倡‘真义体育一样,这些年来毕竟有了一些信服者,但要很快改变体育界的现状还是困难的,因为同体育界既得利益者们的利益是冲突的。所以,这个观念改变的工作,还是要从扎实的、科学的理论工作作起,从科学理论上告诉人们(特别是青年学者)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人们就会自己行动起来,自觉行动起来,这就有希望了。不知您以为如何?”我想,理论普及工作是很重要的,但一个人的工作能力有限,很难兼顾理论创新和普及两个方面,大约林老是赞同我的意见的。
10 讨论几个问题
2006年初,林老给我信中提出:“以前揭示过的‘身体文化(PC)‘sport总概念‘金字塔等要害问题都被您解读了。此外还有一连串的问题要破解。在我的意向中有下列三点要分析:①‘身体娱乐(PR-physical recreation),它不是体育(PE),是文化娱乐,sport是PR的组成部分;②‘体育教育(SE——sports education)是竞技体育,不是体育(PE)。我国教育部体卫艺司以SE(所谓体育教育)当体育(PE)推行,这是行政领导的大错而特错;③现在全国风行时髦的所谓‘体育社会学(sports in society)其实是英文《社会中的竞技》,根本不是体育社会学,是那些‘sport体育人士蓄意用‘金字塔式的骗术搞出的,用以显示‘sport就是体育。他们的骗术有较大的作用,既骗了行政领导又骗了老百姓。以上这三个问题,现在能从政治的高度和深度说明道理的,我看唯靠您了。”
对此,我作了如下的答复:“①身体娱乐,我在《论斯泡特的源流、发展和当代形态》一文中关于‘大众sport的分析中说了一些,还不充分,拟在《论娱乐和身体娱乐》一文中详述。我发现国际上对‘身体娱乐这个概念并不重视,还未找到关于此概念定义的文字。《论娱乐》一稿,主旨是要把身体娱乐同体育、竞技分开,娱乐是一种独立的行业,身体娱乐是娱乐行业的一部分,它同竞技同源,但在发展中分成了两种性质的行业,决不可混为一谈,它同体育(PE)更是两码事;②‘sport educa-tion不是‘身体教育的‘体育,而是运动竞技领域的教育,国际上有这个学科,我国吉林体院的院长宋继新写了一本《竞技教育学》,提出‘竞技教育学原理是揭示竞技的本质及发展规律的人文学说,竞技教育最终目的是‘育人夺标,即通过培养会做人、能竞技的运动员去持续夺得运动的锦标和实现人生的奋斗目标。在这本书里,他已经把‘竞技体育和‘身体教育(体育)作了明确区分,这是很可喜的进步,可见青年人还是追求科学、追求真知的。”
2007年,林老还提出一个着力阐释“体育——增强体质”问题的任务给我,他说:“二十八画生《体育之研究》讲的体育是‘身体之教育,不是sport。其中所讲‘体质所说的是‘身体的实质(physical essence)不是身体运动(physical move-ment),更不是‘sport。以‘sport——体育思想看毛泽东体育思想,这就必然产生误差。于是出现了二十八画生《体育之研究》是资本主义思想,身体教育‘消亡,增强体质‘淡出,人文精神‘渐人之说,批判‘体质派‘单纯生物学观点等。对这样大的政治性问题,一般体育工作者没相当理论水平和勇气予以解读。我感到,现在解读此问题的人士惟有丹兄,没有足够政治理论修养者,理解不到这样的大问题。”
要解决这个政治性的学术问题,可是要下大力气的。我只好告诉林老:“所有‘增强体质的题目,我可考虑。正好,同年1月7日,胡锦涛总书记有一个批示:‘增强青少年体质,促进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是关系国家和民族的未来的大事,需要各级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全社会的关心、支持,请协调教育部、体育总局、团中央等部门研究提出对策措施。此事已由陈至立国务委员主抓,通过调研认真解决。我看,这比我们讲、写多少都有用。如果真能有所进展,那正是我等之所期望。”后来,这个问题也就缓下来了。
11 答问“举国体制”
2007年6月,林老给我写信说:“《体育学刊》今年第二期首篇有一篇狐鸣(胡小明)论举国体制的重头文章,文笔颇有气魄。前半对大体育问题写的很好,而后半部讲中国体育改革和建设时提出了大(PR)小(PE)变换,意思是主张把‘sport大体育缩小纳入PE小体育中来。对此,我有疑虑。中国已有数十年大体育(PR,sport)包括小体育(PE)弄乱套的历史,前覆后鉴,不要再乱下去了!作者狐鸣与我是相互关照帮助的好朋友,但有分歧是在所难免的。谈到只有政治性的管理体制问题,我是无能为力的,需要向您请教,恳求指点。”
作为学术挚友,对林老如此恳切的期求,我做了比较详细的答述:“所说‘举国体制问题,过去也思考过,但它是一个工作问题,而不是学术问题,所以未加重视。工作问题,可以选择这样的‘体制,也可以选择那样的‘体制,不同的利益集团会有不同的选择。狐鸣(胡小明)的这篇文章,调子很高,胆子很大。但仔细分析,却是对象不大明确,针对性不强,有点不切实际。因为,现在国家提倡的‘举国体制是严格限制了适用范围的‘举国体制,即我国发展竞技体育的‘举国体制。刘鹏局长在2005年全国体育局长会议上即提出:‘举国体制是我国竞技体育在国际竞争中取得胜利的基本经验和致胜法宝,必须坚定不移地坚持下去,不能有丝毫动摇。《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新时期体育工作的意见》(中发200278号)中也指出要‘坚持和完善举国体制。对这个问题,国家体育总局的梁晓龙、鲍明晓、张琳等,写出了一本专论《举国体制》(人民体育出版社,2006年1月),对这个特定概念的形式、内涵、发展和问题,做了比较详尽的分析。这就是说,现在使用的‘举国体制是一个具有特定内涵的概念,而不是一个广泛的普遍的体育概念。我认为,我国的运动竞技(竞技体育)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仍然是一种事业型为主导的行业,绝大部分运动项目的发展还要靠国家的支持,国家还需要有一定的全盘规划,所以,提‘举国体制并非不可以,我看没有什么错误。”
我对林老说:“实际上,狐鸣没有研究‘举国体制的这种特定涵义,而把它广泛地、普遍地适用到全国体育体制上,应当说是观念上的差错。其一,狐鸣所说的中国的‘体育制度是一种‘满足全体中国人民体育需要的完善制度。他说的体育大约是指学校体育、群众体育和竞技体育混合在一起的‘体育。在世界现实的情况里,实际上并不存在这样一种‘混合型的体育。学校体育是真正的体育(physical education),这是国民身体和健康发展的基础,必须予以特别重视。因此,狐鸣所说的完善的体育制度,就不再是一种统一的‘体育制度,因为学校体育明确要由教育部门主管,是教育事业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不能再脱离教育领域或去组成什么‘全国体育制度,也就是说增强中国人民体质的基础和重点,是教育中的体育,而不是脱离教育的别的‘体育。这一点上,狐鸣还受传统体育思想的约束,而没有跳出来,所以提出的论题也就不大切合实际。其二,就竞技体育来说,他也承认:‘我国体育这个实实在在的封闭式集训体制,在获得金牌方面非常优秀,在提出运动技术水平方面取得了惊人的收益,应该珍惜它的合理内容,把它安排在中国体育新制度里,作为一个特殊的组成部分。这个训练体制是中国竞技运动攀登世界高峰的一张战无不胜的王牌,特别适用于发展中国家,目前没有必要立即与国际全面接轨,置换为发达国家的自由自主型的训练模式。那么运动训练体制何以名之?叫‘举国体制并无太大的错误。在某种意义上说,还是比较贴合的,中国的举国统筹体制,西方的社会自主体制,正好是两种竞技运动的不同模式,我看不必反对,也不应废止,也没有必要废止,至于如何坚持,如何在发展中变化,那是另一回事。”
“狐鸣的问题在于:一是,‘举国体制已经成为陈述竞技体育本质特征的一个特定概念,在我国已经有了特定的含义,不去研究这个‘特定含义,而去泛泛议论,是不切实际的;二是,狐鸣意识里的‘体育,还是一种旧观念,旧的体育结构观念,研究新社会形势下的‘体育分化,即分解为体育(学校体育)、运动竞技(sport)和身体娱乐(PR)的形势,应当有新的观念,否则,笼统地提什么从工具到玩具也是错误的。”
“对于‘把sport大体育缩小纳入PE小体育中来,对此,我有疑虑。我感到,就国内实际情况来看,这是不可能的,行不通。我同意您的看法,据我研究世界体育发展过程的所知来看,中国被混在一起的‘体育,在新的社会形势下,一定要走向各自独立的道路,体育就是学校教育中的身体发展教育,属于教育领域;运动竞技是一项独立的社会行业或产业,属于文化领域的一个独立事项;身体娱乐(PR)属于文化领域的另一个独立事项:娱乐行业。这三项都是各自独立的事业,如果再把它们混在一起,一个统属另一个,那在实际工作中,可能因一时之方便而行之,但在学术上是绝对不可以的。学术是学术,工作是工作,传媒是传媒;工作可以由于政治、经济任务的要求,而进行不同形式的组合;传媒可以根据随俗性、猎奇行、编排的方便性而进行结构变化;学术则不可以,学术是有自己结构原则的。”
12 谈分解、批判“总概念体育”
我把我的学术研究任务,确定为分析、批判直至否定“总概念体育”,实现此任务的进程,我不断向林老作汇报。
在信中,我说:“关于对中国‘体育的科学分解,通过两年来的探讨,已经有了个大体框架:确定了‘体育的本义,从历史进程探讨,把运动竞技同体育区分开来,确定它们是两种事项;再加上把身体娱乐同体育区分开来。这样,先把这三样事项从理论和实践上划分清楚,许多细节还需要更多的材料来论证,需要做的工作还很多,还希望得到林老指点。”
“《体育与科学》刊出了我们的《关于‘全民健身纳入‘全民健康生活方式的思考》,这样关于旧‘体育系统的分解,基本上完成了。就是把‘旧体育一分为四:一是把真正的体育( physical edu-cation,身体的教育),归还教育系统,属于教育大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二是把运动竞技(sport)独立白成体系,成为一项行业或产业,单独运作;三是把体娱(身体娱乐physical recreation)归人娱乐业;四是把身体运动或身体锻炼(physical exercise)归还养生保健,去除‘群众体育‘社会体育等。看来,在学术体系上这样会更好一些。因为,以上四项都是在历史上形成的各白独立的人类活动,各有各的存在环境,各有各的形式、发展历程和各自的结构、功能、任务,只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我国才把它们临时组合成一个系统,这是一种工作关系,不是学术的必然关系。现在,历史条件发生了根本变化,再把它们拧合在一起已经没有必要,而且会相互干扰、互相妨碍,需要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进行重新组合了。我是这样认识的,不知当否?另外,我的论述能否成立?有哪些缺失?还需要做哪些纠正和补述?还请林老指教。”
关于分解、否定“总概念体育”,我多次向林老征求意见,他始终未做表态,这意味着:一是,他对我的革命性意义的动作还缺乏理解;二是,还没有说出他的“体育——增强体质”“体育——健身教育”的固型观念,即不能跳出他的认识,跃升到一个全面性的革命性认识。看样,这是一个观念的改变,林老还没有做到。
13 最后一次学术交流:身体文化
2009年2月27日,我对林老说:“来南京3个月,读了不少书,特别是读了俄国马特维也夫的《身体文化理论与方法》的全译本,弄通了身体文化问题,是一大收获。解放初期,学习苏联,出现了广义体育、狭义体育,又上升为总概念(即总体育),搅乱了学术,危害不浅,准备著文批判。”
林老对我说:“你说的马特维也夫的著作《身体文化理论与方法》我也想看看,这个问题是身体文化与体育的关系问题,我一直认为身体文化不是体育。如果马特维也夫说明了这个问题,应该把它公布于众,让广大体育教师了解用身体文化和竞技代替体育的危害甚大。中国用‘sport代替体育,让身体教育消亡,这个错误必须改革。”
我在同年4月19日告诉林老:“关于身体文化,我也只是在近期读了一些文章,特别是马特维也夫著作才真正弄通。马特维也夫是俄罗斯中央体育学院体育教育理论和方法教研室主任,教育学博士,他在1983年出版了《身体文化理论概论》,第二本书是《体育理论与方法》,此书1994年由上海体院姚颂平等全文译出,北京体育大学出版社出版。此书同1983年是一个系列,此书则讲细论,没有再讲概论那些内容。再读了别的一些俄国书籍(译成中文后),才真正明白。对此,我在《论我国体育体制和体育理论的改革创新》一文第6节作了论述,请您读后给以教正。”
后来读了我的信,林老也意识到:关于身体文化与体育,身体文化就是“身体运动文化娱乐活动”是错误的。并在信中说:“谈学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生平总干些不得人心的事,失败而告终,批评就是了。现在每天乘轮椅到外边见见太阳,勉强的还活着,不能再见了,可惜呀!”这就是我俩学术战斗友谊的终结。
14 关于林老体育思想结构和《健身教育论》
2008年6月18日,林老用他颤抖的手,给我写了一封长信,谈了他学术思想的根本结构,“根本大义”是:“①发展体育运动;②增强人民体质;③健康;④健身,这四点是根本。”由此展开为“体育——增强体质”“体育——体质教育”“体育——健康体育”和“体育——健身教育”,总名为“真义体育”。他的体系综合在《健身教育论》一书中。2008年9月22日,他寄书给我说:“敬请韩兄指正”。我坦诚地向他复信,表示了我的异议,并就“体育”改“健身”、体质以及“健身学”构建等基本问题提出了讨论,我明确地说:“我认为林老的‘体质教育‘健身教育从学术上说并非很成功的。”这里存在诸多逻辑问题,读者有兴趣,可以参阅《林笑峰先生体育思想的解析研究》(哈尔滨体育学院学报,2014年第1期)。
15 后话:我俩的路
林老1992年退休后继续申办《体育学刊》,1994年获准,1995年创刊,被任主编,至2000年退离。到2005年,见我近几年发表的文章“很起作用”“反响很大”“sport——体育”的疙瘩逐渐给解开了,又激发了他的战斗思绪。到2008年初,林老身体不好,写完了《健身教育论》停笔了,可他始终关心着“体育问题”。关于林老的功业评价,我认为林老的贡献并不在于坚持或倡导“真义体育”,而是对当时封闭的体育、狭隘意识的体育开启了一扇窗户,让学者们看到了意外的体育世界,给人们开拓了视野,看到体育绝不像官方讲的那一套,形成一种突破封闭和狭隘意识的潮流或社会力量,这种影响是对历史的巨大推动。可以说它是我国体育界抬眼看世界的先驱,也是我国体育学术自由研究的先驱。
我国通行的体育研究,大体上分为两种路数或体系,一种是由政府体育行政部门主导的体育工作研究,是体育行政部门根据政府工作的需要,或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寻求一种正确认识并提出一些可行的措施、对策,为政府决策提供理据。这类研究全由政府主导,提出课题,安排经费、进行评审验收,因为它是为一定的政府工作服务的,有经验的政策性,自然要由政府掌控,也就是林老说的“卜先生”的掌控。这种研究也带有一定的学术性,也可以称为“科研”,但同真正的“科学研究”还是有区别的,我特称之为“工作研究”。我国几十年来的所谓“体育科研”绝大多数属于这一类。另一种是学者自由进行的,为探求研究对象的产生、发展、结构、功能及其概念、命题等的科学真实而进行的“求真”的科学研究,这种研究在中国体育论域的启始人应当是林笑峰,他依靠通晓多种外文的优势,把握了世界体育的发展史实,对身体的教育(PE)、竞技运动(sport)、身体娱乐(PR)、身体文化(PC)等等,进行了事实和概念的深刻研判,弄清了它们的科学真实,坚决反对我国现行的认识混乱,特别是把“sport”混称为“体育”的混乱,与之进行了长期的坚决的学术斗争,由此引起了政府方面的不满。林老是我国真正的体育科学研究的引路人和代表者,这是无人可以代替的。
当然,由于政治的、历史的种种原因,林老未能在体育论域作出更好的业绩,这是不能苛求的。林老的主要问题就是,未能把体育(PE)确认为一种在学校通过体育课对学生进行的身体方面的教育,未能承认体育(PE)是一种特定内容(结构、功能)的社会活动,而是把体育(PE)认作对社会全体成员进行的健身教育活动,把体育扩大为一项全民的社会事业。他所说的“真义体育”就是要全体人民通过身体锻炼或运动(physical exercise)以及同类的身体活动去增强体质或增进健康。他把这称作“体质教育”(是徐英超教授提出的),“健康教育”“健身教育”。开始把人民健康同增强体质联系,提出体育是增强体质的教育,以后发现“体质”概念不尽人意,又把体育同“全民健身”相联系,提出了“健身教育”,认为可以放弃“体育”概念。
在当今世界上,“全民健身”是世界卫生组织(WHO)的一项业务,我国医学卫生界早在1996年就出版了《健身教育教程》,把“健身教育”纳入了医学课程。林老在10年之后又提出了《健身教育论》,实质上就是把“体育”转向了“卫生保健”事业,同医学课程《健身教育教程》殊途同归,融而为一,健身有了而“体育”却消失了,这不能不说是林老的失败。林老一生在反对“sport——体育”时,疾言厉色,战斗性、批判性很强,但究竟应当怎样对待、处理和安排“sport”的地位,应当怎样发挥其作用或功能,并未拿出好主意,批判有余,建设不足。总之,按科学研究的要求,林老的体育研究可以说并不是很成功的,这是特定的历史条件所决定的。
说到我的体育研究,主要是:第一阶段,按体委设定课题进行的工作研究;第二阶段,是批判、否定体育总概念的自由学术研究;最后,是中国体育转型的建设性白由学术研究。我真正进入体育学术的自由研究,是离休之后。选择“体育”这个领域,进行自由的探究性活动,又赖程志理主编给我提供场地,这样就有了优越的活动条件。不求什么社会效益,不顾虑什么人际关系,不受“课题”的限制,完全按个人自由意志,进行白由的思维活动。
我们的活动是否能对体育改革起点作用,我对林老说:“只管尽我心我力做去,终究是会有收获的,我相信这一点。所以,我不管它现时效益如何,不管它说长道短,只管按我的思路去想、去写。一方面发散心中之积郁,也是心理平衡之一道,于长生久视有益;另一方面,通过收集、筛选、处理信息,形成一种长流水式的思维活动,可供大脑永远处于不停息的活跃状态,是一种‘大脑体操或积极的大脑‘保健,也是一种生命的乐趣;其三,可能对社会还会有点效益,那是别人去评说的事了,在我就不计较了。”
总的看来,我的主要成就是完成了“体育总概念”的分解、批判工作,这是在离休后自由时间里的自由研究的产品。学术自由研究,体育界由林老开其端,我是主要跟进者之一。由于时代不同,学识素养不同,我比林老进入的更深,境界也更高,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生应当超越先生”,乃学之正道。批判、消解、否定“体育总概念”之后,中国体育怎么发展,面临着体制机制、结构功能的历史转型问题,不破不立,破是为立,只破不立,不是一个好的事业者。我觉得80岁之后又来了一个“春天”,这就是我研究中国体育转型的“春天”,从《纵论中国体育:特征、概念、历史和转型》开始的“春天”。
有篇访谈录说我“老骥伏枥,志在体育”,说我这匹老马只是伏站于檀头去关注体育,实际上这匹老马一直在腾跃,在奔驰,在奋力探求体育的科学认识和发展征途,年年有新意迸出,正是老骥已识峰前路,昂首扬鬃奋老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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