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素敏
2015年5月的一个周二,下班后,在北京工作的年轻白领王楠(化名)急匆匆地赶回家收拾打扫,给隔壁卧室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套,等待“客户”来临。
她是在线短租网站小猪短租的房东,将自己在朝阳区租住的一套两居室中的次卧放在网上短期出租,类似于酒店。而房间定价相当于周边经济型酒店价格的6折左右。
资深驴友对这种模式并不陌生,很多人都在Airbnb上找过类似的家庭短租房间。
“每月只要有20天订单,整套房的租金就挣出来了,比长租收益高出2倍。”王楠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几个月来,她认识了来北京参加培训的求职女孩、带孩子学画画的年轻妈妈等短租客,他们会为她打扫房间、买水果、和她一起做饭。
沈鹏虽然也是短租的房东,却是个甩手掌柜——他把一套闲置房屋的运营全权交给了度假租赁在线平台途家网,管理成本及房屋定价权都归途家,收入双方五五分成。
“一年的经营收益大概2万元。”沈鹏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他计划今年暑期用太湖边那套房子的40天自住时间换途家在全国其他城市度假公寓20天的免费居住权,“带家人出去玩一趟。”
今天,中国已经成为全世界沉淀房子最多的国家、互联网发展最快的国家、旅游消费全球第二的国家。
在线短租激活了中国闲置的房屋资源,让许多业主享受了资产性收益。但安全、诚信、体验等方面的考验,也让短租网站并不轻松。
在线短租的中国土壤
沈鹏、王楠们所依托的途家和小猪短租模式,来自于美国的两家在线短租网站——HomeAway和Airbnb。
前者主要是整合居民分布在度假区且常年空置的第二套房做度假屋,后者则鼓励人们把闲置的公寓或一个房间、一张沙发分享给有短租需要的住客并获取收入。HomeAway和Airbnb的业务目前已经分别覆盖了全球近200个国家、数万个城市,Airbnb还被福布斯杂志称为“住房市场的eBay”。
2011年,中国出现了一波短租平台的上线热潮,大体分为独立的创业型网站、依附原有业务相关的互联网公司、传统房屋中介推出的短租网站三大类。分别以途家网、小猪短租,搜房网旗下的游天下,从麦田房产手中收购mayi.com双拼域名后又分拆的赶集网旗下的蚂蚁短租等网站为代表。
然而,因为与发达国家存在居民财富积累程度、社会征信机制、法制环境、文化心理等方面的差距,途家网CEO罗军认为,在线短租市场在中国的发展,完全照搬HomeAway和Airbnb模式并不可行。这个结论,已被最早成立又最先关闭的爱日租证明。
2011年6月上线的爱日租,覆盖城市过百个,房源近10万套,市场占有率一度超过30%,但却在两年后传出大幅裁员、关闭网站的消息。
业内分析爱日租的失败,认为其成本控制、产品体验较差,管理、决策机制不接“地气”,市场环境也不成熟。
“短租房的特性是要提供和酒店住宿不一样的东西。爱日租的房源构成中,有客栈、小旅馆,还有经济型酒店。这种房子只是把线下原有的东西搬到了线上,扫街就能扫上来,没有特性。所以速度很快,但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小猪短租联合创始人陈驰告诉本刊记者。
途家丽江遇见别墅卧室
然而要做出短租房的特性,在社会信任度并不高的当下环境中,实现“让房东愿意分享住房给不同的陌生人,让房客愿意住陌生人的家”,对只做撮合平台的短租网站来说,“看似模式简单,但实际门槛很高、工作很难。”陈驰感慨。
途家的做法是,既做房屋在线短租的平台,也承担线下服务和管理。“我们希望装修风格各具特点,员工服务灵活变通且充满人性化。管理则要求标准化,比如订房的流程统一,客用品及摆放标准统一,房间打扫要求统一等等。”罗军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在他看来,尽管模式相对较“重”、运营成本偏高,但只有这样才能既保证特色又保证品质。“两点之间虽然直线最短,但往往是没有路的。”罗军总结说。
途家是怎样炼成的
罗军办公室最显眼的,是墙上插满小旗子的两张地图。
“红色是正在运营的,黄色是正在装修筹备中的,蓝色是我们监管的第三方公司的房子,白色是刚签了合同还没动的。”罗军讲解道,“途家的房源北到漠河、南至三亚、西到拉萨、东到嵊泗列岛,遍布全国。”
2001年,因为“9·11”事件,在美国度假的罗军被滞留在夏威夷昂贵的希尔顿酒店多日,而且“缺吃少喝”,而他几位租住在度假公寓的朋友,交着每天仅45美元的房费,还能一起打牌、喝酒开party。这次住宿经历让他初识度假式公寓的魅力。
2011年,从自己创立的新浪乐居离开,罗军开始进军度假租赁行业。换掉了平日西装革履的装扮,短裤、T恤上身的罗军自己在劳务市场贴广告招工、挨家敲门“收房子”、铺床、叠被、刷马桶,自拟SOP(服务标准作业流程)。
这份沿用至今的白皮书,除了参照美国斯维登酒店管理公司,还加了很多本土化的特点,最直接的参照标准是,“假设我母亲要住这间房,我应该怎么让她感觉更舒适。”所以,开始阶段途家的接机服务罗军都亲自参加,帮提行李、开车门,以至于游客都记住了“一个年纪比较大、头发比较少”的服务员。
罗军告诉本刊,目前途家的房源数量已从十几万套增加到60多万套,另外还有约500多个项目正在谈。这距离他在海南敲开一位老工程师的房间并成功将他的房子变成途家第一个房源的时间,正好4年。
除了地产商、代理中介及个人的房源,许多做片区改造、旅游目的地的地方政府也向途家不断伸出橄榄枝。“全国有132个地方政府跟我们签了合同。”罗军介绍。
罗军认为,这归功于“四个不做”:不做房产开发、不做中介代理、不做OTA、不做广告。舍弃的这些业务方向为其带来了最广泛的合作伙伴。
对作为主导者的途家来说,没有建造及装修成本、没有租金,家具家电都由房主提供,除了床单被罩和客房用品,主打中高端度假租赁市场的途家几乎是免费获得了大量好房子的经营权。
最轻松的是,一般酒店基本上5年就要大修,但途家要做的就是弃旧换新。“你房子旧了、不符合要求了,我们换其他人就好了。反正中国的房子有的是。”罗军说。
然而,在易观智库分析师马天娇看来,未来能否成长为全国范围内的大型度假公寓在线预订平台,除了途家本身的野心和努力,还取决于居民休闲旅游消费方式是否能尽快升级为深度度假。
一只理想主义的小猪
和Airbnb用树屋、房车吸引住客一样,小猪短租用“有人情味的住宿”这样一句颇有调性的口号作为其理念。
但这样的房东极其难寻——谁会有兴趣跟陌生人分享房屋搞社交呢?而即便是有赚钱的需求,安全、卫生的担忧和服务的麻烦也足以让人打退堂鼓。
小猪短租平台上的房东和房客间存在一种全新的关系,努力让房客体验到“有人情味的住宿”
小猪短租的做法是发动人际关系,先从身边人“下手”。公司内部人员自己及其亲友团都充当了小猪的房东。但陈驰很快发现,房东的担忧几乎是全方位的。
客人抱走家里的电视机怎么办、房客在屋里摔伤了怎么办、保洁又该怎么做……这让小猪高管们一度无所适从。
陈驰说,后来的思路是,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去解决这个问题。
例如,一位房东大姐担心短租客偷偷配房间钥匙,小猪就帮她安智能门锁。现在,小猪短租已经是某智能门锁销售商重要的订制客户。因为大量、分散的保洁需求,同样是互联网创业公司的家政O2O平台也视小猪短租为潜在大客户。
“房东们要挣钱,就特别在乎房客的点评。什么样的房子和服务在小猪上有竞争力,他们是了解的。”陈驰介绍,“平台要做的是建立良性、科学的生态系统,让更多的好房东和好房子留下来。”
相比之下,房客的增长速度则要快的多。一部分原因是不做线下管理的小猪对房屋的事前筛选、房东培训,为租客把了第一道关。另一方面,确实有大量且多元的短租需求,尤其是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
小猪短租另一位创始人王连涛的一套公寓最近被一个在北京出短差的美国人包圆了。而陈驰自己的租客中,一位在北京学习法式西点的潮州女孩,让他和家人极为怀念。“她给我们煎三文鱼、做糕点,泡茶功夫更是棒极了。”
小猪短租的理想是做住房中的Uber,不过与专车对出租车市场的冲击和相关法律、管理部门提出的挑战一样,小猪在看好中国短租市场前景的同时,也已经开始考虑如何规避政策风险。
Airbnb就因为在纽约、旧金山等地,把大量的长租房东吸引到了在线短租的平台,加剧了长租市场供给不足、价格攀升等问题而被“限制”。Airbnb得到了相应的承认和规范,陈驰也相信,在线短租这种“破坏性创新”的新生事物,将来也会有合理的法律地位及纳税身份。
“但是,社会诚信体系的搭建仍然是小猪短租和其他所有的短租平台面临的现实困境。”马天娇说。
尽管技术、管理可续已经解决了一部分诚信、安全的问题,但在房子这个国人最贵重的财富面前,“消费者对分享经济、协同消费生活方式的接受程度,还是在线短租平台面临的最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