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太多小姐”不纠结

阿喵的卷耳猫

（一）

秦墨墨觉得自己是一个时常陷入纠结的姑娘——每天起床后，她纠结于是喝蜂蜜柚子茶，还是营养舒化奶；每天放学后，她又纠结于要和季宝琴在学校里做功课，还是回家自己写作业……甚至连买裙子时该选红色还是白色，她都要煞费苦心，思索良久。

当然，事前想太多，其结果并不一定让人满意——比如现在，秦墨墨正坐在观众席上，呆呆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心中五味杂陈。

“墨墨，你快看宁小雨！她穿一身湖蓝色长纱裙，站在白衣飘飘的滕扬身旁，美女搭帅哥，古筝伴长笛，有没有一种琴瑟和鸣的感觉？”自从艺术节启动那日起，季宝琴就处于极度兴奋状态，现在更是跟着观众一起欢呼鼓掌，只差没有站起来大喊“太棒了”。

“能有多好？在古筝班，她的水平也不过中等而已嘛。”秦墨墨嘴里咬着棒棒糖，闷闷地说。

现场气氛太热烈，季宝琴根本没听清秦墨墨的话，倒是将她那张写满嫉妒的脸借着舞台的灯光看了个分明。

“谁让你当初想太多？不然，现在站在舞台上的不就是你了么？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举一张大灯牌，上面写着‘秦墨墨，你最棒！”季宝琴揶揄道，还不忘附上她那夸张的笑声。是啊，本来今天站在台上——哦不，是坐在台上，和滕扬搭档弹古筝的人应该是她秦墨墨才对。

校园艺术节每年五月举行，除了奋力备战高考的高三学生外，全体师生都会参加。早在三月底，民乐社社长就找到秦墨墨，希望她可以和高二的滕扬学长搭档，演奏《渔舟唱晚》。按理说，这首曲子对于已经学了五年古筝的秦墨墨来说不在话下，滕扬更是民乐社的“台柱”，两人稍加彩排，今年艺术节的头奖定是囊中之物。然而，当时秦墨墨却拧着眉毛，说让她考虑考虑。

季宝琴得知这一消息后，放下笔，学着秦墨墨的模样，拧着眉毛，怪声怪调地说：“秦墨墨同学，你不是早就想认识滕扬学长了么？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而且，如果获得校园艺术节头奖的话，就有机会被推荐参加校际交流会，那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万一演砸了多丢脸啊！”秦墨墨瞪着大眼睛，一脸认真，她的两根食指不停绞着校服下摆，这是她每每遇上难以抉择之事时，必做的小动作。“而且，文化节前正是期中考试——就我那惨不忍睹的化学成绩，复习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排练啊？”秦墨墨手扶额头，补充道。

“秦墨墨同学，你这个想太多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啊？你每天都会练琴，根本不会影响复习，再说，还没开始排练就担心演砸，你真是气死我了……”季宝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活脱脱就是秦墨墨的妈。

秦墨墨不喜欢“想太多”这个词，她觉得这不足以表达她每逢选择时的痛苦。当她偶然读到“纠结”这个词时，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纠结”，可以形容人复杂的处境或纷乱的思绪。秦墨墨觉得这个词恰到好处地描述了她繁复的心绪，那是季宝琴那种神经大条的家伙所完全不能理解的。

最后，秦墨墨在思前想后、权衡利弊中辗转反侧了一夜，终于决定参加文化节，却被告知跟她同班学习古筝的宁小雨主动要求参演，替代了她。

每年艺术节的最后一项都是颁奖。季宝琴戳了戳秦墨墨：“你说，今年的头奖会是哪个节目？我敢打赌，肯定是《渔舟唱晚》！”季宝琴那一脸骄傲自信的模样好像接下来领奖的人会是她一样。

秦墨墨越发烦躁：“跟我又没关系，我管谁是头奖！我还有功课没做完，先回家了！”说完，她拎起书包，径直走出礼堂。

（二）

春末夏初，天气变化无常——前一天还阴雨绵绵，需裹紧长裤长袖来防寒，这一日便晴空万里，骄阳当头。

秦墨墨站在落地镜前审视自己的身材——经过一个冬天肆意吃喝，平日又少有运动，那些躲在厚衣服下的肥肉都在换上夏装时冒了出来。她捏了捏腰间突起的“游泳圈”，又锤锤快要塞不进短裤的大粗腿，无奈地脱下夏装，换回松松垮垮的春季校服。她后悔万分，当初怎么没跟着季宝琴一起跑步呢？对，也是因为太纠结。

“墨墨，你摸摸，我腿上的肉全跑出来了，等过一段时间穿夏季校服时也太丑了。我们去跑步吧！用小碎步长跑最有效，我学模特的表姐说的。”一个月前，正在写作业的季宝琴对秦墨墨说，还伸手捏了一把秦墨墨的大腿。秦墨墨一把推开季宝琴的手，自己摸了摸，好像是比去年多长了不少肉，她答应下来：“行吧。”

“每天下午先去跑步，第一天跑五圈，之后跑两天加一圈，加到十圈为止。”季宝琴开始计划，“每天跑完再回家写功课。”

“这样会不会影响学习啊？每天跑步要好长时间呢。”秦墨墨想太多的毛病又开始发作。

“哎呀，秦墨墨，跑步能花多少时间？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跑，看看到底会花多少时间！”说着，季宝琴火速收拾好书包，拉着秦墨墨向操场走去。

操场上多是体训的男生——踢足球的，跑长跑的……还有同班练田径的徐浩。

“嗨！你俩怎么跑操场来了？”徐浩热情地向她俩挥手示意。

季宝琴一看是熟人，兴奋地高喊：“我俩打算跑步减肥呢！”

许是声音太大，许是女生太少，周围体训的男生纷纷往这边看，秦墨墨觉得丢脸极了，此刻她只觉得跑步是一件既浪费时间又丢人的事情。

“宝琴，我不跑了。你自己加油吧！”秦墨墨拿起书包，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向校门走去。任日后几天季宝琴怎么劝她，她都不为所动。

想起当时的情景，秦墨墨懊恼自己想太多，若跟着季宝琴跑步，现在也不至于还穿着厚实的春季校服。

同一天，秦墨墨刚一进教室门，就看见班上几个平日里有些小傲气的漂亮女生围着季宝琴，叽叽喳喳说得不亦乐乎。

“墨墨！墨墨！昨晚我果然猜对了，《渔舟唱晚》是头奖！”季宝琴看到秦墨墨走来，激动地说。

“宝琴真厉害，猜对结果才不算什么，你们看她的身材多棒！宝琴，快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一旁的文艺委员说。

秦墨墨这才注意到，季宝琴穿了夏季校服——应该说，除了她秦墨墨，班上大部分同学都穿了夏季校服。季宝琴那两条一个月前还肉肉的腿现在笔直修长，她穿着一双黑白两色的帆布鞋，大有韩剧女主角的感觉。

“也没什么，就是每天晚上坚持跑上十圈，平时多吃些苹果、猕猴桃、红豆之类的排水食物……我也不太懂，都是我表姐教的。”季宝琴边说边摸摸头，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样。

“宝琴，以后我们跟你一起跑吧！”说话的正是宁小雨，生生把秦墨墨刚要说出口的话给逼回去。

“好啊，以后大家一起跑！”季宝琴乐呵呵地回应。

聊天还在进行中，秦墨墨却没了兴致，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掏出化学课本。期中考试将近，化学这一门功课她还是怎么学都不明白。然而，她静不下心来，脑海里一直浮现出宁小雨的湖蓝色长纱裙、季宝琴的双腿和她刚刚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宝琴，我们以后一起跑吧！”

（三）

秦墨墨最近跟季宝琴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季宝琴和班上一群女生每天晚上一起跑步，而秦墨墨则选择回家跳绳这种方式，希望可以瘦下来些。其实，季宝琴来找过秦墨墨，询问她要不要加入“跑步大军”，可“想太多小姐”觉得那么多漂亮女生一起跑步，她一定是被忽视的那个，也是最丢人的那个，所以她便以备战考试为由拒绝了宝琴。

越是临近期中考试，秦墨墨越是陷入纠结。

她的语文成绩不错，英语成绩也过得去，无奈化学成绩惨不忍睹，因此总分总是中等偏上一点点儿，没太大进步。季宝琴是化学课代表，平日里总是带着秦墨墨复习功课，教她不懂的题；秦墨墨也会传授季宝琴一些做语文阅读题的技巧、速记英文单词的窍门……可这回因了秦墨墨别扭的小心思，两人很久没在一起温习功课了。

秦墨墨摊开化学课本，开始钻研习题，还不到十分钟又抽出语文书开始背诵诗词——她想，既然化学这么差劲，总不可能再差，不如把语文考好，总分或许还能提高；还没背几首古诗，秦墨墨又想，语文是个多难提分的科目啊，就算背熟所有诗词，也只能用在分值才五分的填空题上，不划算，还不如多背点儿英语单词，提分空间大……就这样颠来倒去，秦墨墨也不知道一晚上看了几本书，到睡觉的时候脑子里空空一片，好像什么都没背下来。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成绩出来得也快。

光看着成绩单上可怜的化学成绩和明显退步的语文成绩，秦墨墨难过得把头埋进臂弯，不想说一句话。

“墨墨，我看到你的成绩了。你是不是考前又想太多了？下次我们还是一起温书吧！”季宝琴走上前来，试图给她一点儿安慰。

季宝琴这次期中考试进步明显，本来成绩和秦墨墨差不多的她一举进入了全班前十名——这让墨墨难以接受，她甚至觉得季宝琴是来嘲笑她的。

“是啊，你多厉害啊——你预言准，你苗条，你成绩好……我呢，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想太多，行了吧？你那么厉害，不要来找我了！”话刚一出口，秦墨墨就后悔了，毕竟她同季宝琴是从初中开始就玩在一起的朋友。

秦墨墨看着季宝琴一个人默默转身回到座位上，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她想告诉季宝琴，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埋怨自己总把一切搞砸，总想太多……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天下午，秦墨墨得到一个意外惊喜。

“是秦墨墨吧？我是校文娱部的部长。”下课后，还在收拾书包的秦墨墨被一个漂亮的高年级女生叫住。

“我是秦墨墨。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面对学姐，秦墨墨有些紧张。

“你别紧张。你知道校际交流会吧？是这样的，我听说你的古筝弹得很棒，你有没有时间来校音乐室给我们弹一首听听？我们想推荐你参加校际交流会。”那女生微笑着说。

秦墨墨觉得自己简直被好运砸中了头——参加校际交流会一直是她的梦想，若表现出色，甚至有保送音乐学院的机会。“学姐，参加校际交流会的不一般都是从校园艺术节中脱颖而出的学生吗？”犹豫再三，秦墨墨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没那么刻板，只能说比较优秀的学生都参加了校园艺术节，如果有更优秀的学生，我们当然希望推荐上去，为校争光嘛！机会难得，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参加的话，周六下午前来遴选。”学姐拍拍秦墨墨的肩，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直到回了家，秦墨墨仍觉得自己像飘在空中。这个机会来得如此突然，她一定要认真准备，让宁小雨和季宝琴看看，她秦墨墨也有优秀的一面。

秦墨墨选了一首《秦桑曲》作为表演曲目，许是曲名中有个字同她的姓氏相同，每每弹到这首曲子，她总是分外投入。

接下来一周里，秦墨墨全身心投入在乐曲练习中。遴选通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学姐告诉她一周后代表学校参加校际交流会时，她还是激动得红了眼眶。

（四）

校际交流会是在周六举行，由于地点偏远，学校并没有组织学生前来观看，只有带队的老师和一同参赛的同学。

离上场的时间还久，几个女生在化妆间内闲聊解压。

秦墨墨当天穿了一件墨绿色长裙，还梳了双丫髻，惹得其他女生夸赞连连。这是以前季宝琴为秦墨墨设计的装扮，那时两人总喜欢在秦墨墨家一起写功课，写完后便玩起扮装游戏，季宝琴喜欢把秦墨墨打扮成飘逸的仙女模样，还戏言以后她参加比赛一定要穿成这样。

“墨墨，你是不是有个好朋友——不太高，笑起来憨憨的——她来了吗？”一个女生问。

秦墨墨觉得奇怪，参加校际交流会的只有她一人是高一学生，其他人怎么会知道季宝琴？“我是有这样一个朋友，她应该没来吧。学姐是怎么知道她的？”秦墨墨问。

“不会吧？她应该要来啊，毕竟她当初那么努力地帮你争取名额——要不是她一次次去找部长，说给你这个机会试一试，也不可能有上周的遴选……毕竟，校际交流会的名额一向是留给获得文化节头奖学生的。”

秦墨墨只觉得眼眶发热，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季宝琴憨憨的笑容：“墨墨，你就这么穿，到时候一定‘美翻全场！”秦墨墨告诉自己不可以哭，不可以哭花了妆。比赛结束后，不论结果如何，她一定要去向宝琴道歉，告诉她她们永远是朋友，她还要她帮忙补习化学，还要和她一起跑步减肥……

“下一个节目，秦墨墨准备！”

秦墨墨站在巨大的幕布后，深吸一口气。

幕布缓缓拉开，昏暗的台下有一块亮眼的灯牌，上面有几个清晰的大字：“秦墨墨，你最棒！”

虽然看不清举牌的人，但秦墨墨记得那个声音：“谁让你当初想太多？不然，现在站在舞台上的不就是你了么？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举一张大灯牌，上面写着‘秦墨墨，你最棒！”

季宝琴，谢谢你！“想太多小姐”一定努力不再纠结，同你将友谊书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