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飘香
记得6岁那年,我们全家去了一趟外婆家。这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当然是一件莫大的事情。当时我们天不亮就起床了,步行到车站,然后又坐客车到县城火车站。当那列绿皮火车轰隆隆启动的时候,我们心里升起了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奋。
外婆家住在一个独门独院的老式祠堂里,青砖瓦盖,院中有个小天井,靠东墙边砌了个泥草猪圈。舅舅他们住在用木板隔成的小间里,中间是客堂。外婆的房间则用几块布隔着,四周都很灰暗。由于我们的到来,冷清的小院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光一顿饭就要外婆他们张罗好一阵子:什么腊肉香肠啊,自制酱鸭啊,红薯粉丝啊,还有洋芋夹夹麦锅,糯米舂舂麻糍,荞麦裹裹汤圆等等。
那时因为女孩子多,我们经常玩跳皮筋、跳圈圈等游戏。舅舅女儿和我年龄相仿,长得很灵秀,但却刁钻得很,跳皮筋跳圈圈跳不过跳砸了都要重来,其他游戏也都要她占上风。小小年龄我们就尝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后来,她和老公做生意赔本,人家四处追债,落难到我家时,还是口说大话不屑一顾的,说他老公身上的T恤价值上千元,住一晚宾馆就要消费几百什么的。后辗转多地,最后在深圳落脚,做起托运生意,不到几年就发了,买了洋房小车。
记得那时我们去得最多的是祠堂后面的那个竹园,四面土墙包围,园内竹叶常青,草木丛杂。听说竹林里会有一种竹叶青蛇,每每胆颤心惊,却又欲罢不能。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蜗牛等,蜻蜓是很难抓到的。摘一片竹叶下来,用两只手大拇指根部夹紧竹叶的梗,大拇指指尖夹住叶子尖,从不同的位置吹,就会发出不同的音调,别的手指放在不同的位置也会发出不一样的声音,虽然吹得不好听,但我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变换着手捏竹叶的位置,嘴唇做成小“o”状或包牙扁平状。
最好玩的是烧竹筒饭,找一段两头带结的竹筒,纵向剖开,放入糯米、腌肉、豌豆、盐水等。用砖块叠起一个锅灶,底下烧一堆柴火,把两半截竹筒合拢,扎上细铁丝使它牢固,然后放到柴火堆上“噼里啪啦”烧,不消一顿饭的功夫,竹筒就被烤焦了,浓浓的烟雾伴随着阵阵糯米肉香味,在四周渐渐弥漫开来。我们欢呼着不停地咽着口水,往往等不到饭煮熟就迫不及待把饭筒打开了:哇!真香!还带着股烤焦的竹香味。大家顾不得手烫,抓起来便吃。那个狼狈恶馋相,至今令人难忘!
印象最深的是去跳桥,村路边有一座陈年的老石桥,冬天溪水干涸,桥面离开溪底大约有两三米高,为了寻求刺激,我们几个人手拉手一起从桥面跳下去。或者来单跳,看谁跳得远,也因此没少扭伤腿。最骇人的一次居然去拦火车,差点被大人打断手脚。
欢乐而短暂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很少去外婆家了。或许因为路途比较遥远,或许要花费一笔比较大的开支。每当逢年过节,父母总要象征性的汇一笔钱过去。时隔多年,当我们再去的时候,外婆他们早已搬到村南的公路边去了。但那个古老的院落残破的屋檐上空飞掠过去的喳喳小鸟,那片悠悠的青竹林飘荡出的浓浓焦炭味的糯米饭香,田野里石桥边溪滩里飞窜出的阵阵欢歌笑语……记忆的潮水在岁月的长河中翻滚,不时激起串串晶莹的浪花……
老井
小时候,村西边大樟树旁有一口露天的水井,一米宽的口径,通直下去,井内壁用粗糙的大石块砌成,表面凹凸不平,裸露部分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几棵野草横空而出。平静的水面映衬着蓝天白云的倩影,莲步轻移,微风拂过,泛起阵阵涟漪。
每天一大早,我们姐妹俩就扛着一只木桶,到井边打水。井水清澈见底;鱼儿欢快地在水里嬉戏,窜上窜下,灵动的身子若隐若现;有时静默水中,摇着尾巴,腮帮一鼓一合,似在凝神静听。只听得“扑通”一声,木桶落入水中,鱼群受惊似地四处逃窜。空木桶浮在水面上一晃一荡,我们拿起扁担一下把木桶口按下水面,让水灌进桶里面,待桶里的水注入大半,迅速用扁担钩勾起桶柄;然后“嘿哟嘿哟”姐妹俩卯足力气把大半桶水提至井沿边,稍作喘息后,一前一后扛起水桶往回走,一路颤颤悠悠,花香鸟语,笑意盈盈……
日光渐渐闪亮,抖落一地的金黄,水井边渐渐热闹起来,村姑村婆纷纷从家里涌出。大家围在水井边,或挑水或洗菜或捶打衣服,霎时间,水花四溅,笑声朗朗,狗吠鸡鸣,四周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村里人都离不开水井,不仅每天备好饮用水,水缸挑满,而且洗洗刷刷都要用到井水。女人天生爱美,劳作间还可以在水中照照自己的靓影,对着“镜子”理云鬓插花鬟,或几个头凑在一起相互媲美,嘻哈着取闹。男孩们则提着网兜,趴在井沿边捞鱼,他们事先往水里散落一把细糠,漂浮在水面的糠粒立刻引来鱼群争相抢食,然后趁机下手。雨后的井水涨满,鱼儿纷纷跳出水面,扑打着水花,他们眼疾手快,操起网兜顺势一捞,一大把活蹦乱跳的鲜鱼即刻落入网中。
那时水井边住着一位孤寡老人,双目失明,是村里的五保户。学校每天安排几位少先队员去照顾老人家,帮他挑水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等。听说老人以前参加过革命,上前线打仗时不幸遭炮火袭击,身上中了很多弹片,有一片刚好击中眼部,虽保住了性命,但永远失去了光明。每天,水井边忙碌着一群戴着红领巾小学生的身影,端茶送饭,洗漱清理等。温暖的阳光下,老人则安详地躺在一把藤椅上,听井水哗啦,笑语嫣嫣,他时常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直夸党的政策英明,造福了天下百姓。
记得一个寒冷的冬夜,我们一家人正裹紧棉被进入梦乡。突然听到窗外“着火了”“快救人啊”之类的惊惧呼救声。父亲听到声音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顾不得披上外套,冲进厨房,舀了一桶水,飞奔出去。只见外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刺鼻的焦炭味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爆声——不好!盲人大爷家着火了!伴随着“先救人”的呼救声,大家七手八脚把吓得半死的盲大爷从火海中抢救出来。瞬时间楼板上几根燃烧的大梁突然倒塌,幸亏躲避及时。
火越烧越大,伴随刺骨的西北风。大伙操着大桶小盆,扑向疯狂的火魔。家里水舀光了就往井里打。一时间盆桶呯啪,水声哗啦,你冲我赶……黑暗中有人照着电筒,有人踩着木梯下到井里,把一桶桶水飞送到火灾现场。因抢救及时,只烧掉大爷的两间老屋。村里人都说,幸亏那口老井,不然整栋连幢楼都会烧成灰烬。
时隔多年,随着经济发展,村建规划,家家户户装上了自来水,村里的几口老井也填埋了。但我始终忘不了家乡的那口老井,它朴实无华,恪尽职守,默默地奉献着甘甜和雨露,守护着岁月的安宁。
大众电影
读小学的时候,教我们语文的是一位姓陈的年轻女教师——细小的眼睛,肉墩墩的脸,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五官长得不怎么样,但身材修长,体态丰满,衣着打扮时尚得体,浑身散发出知识女性所特有的气质与涵养。特别是一笑起来,灿若桃花,风光无限。
那时我语文成绩不错,在班里担任语文课代表,因此和陈老师接触得比较多,她也比较看重我,经常让我帮她批改作业,帮她跑腿什么的。记得她非常喜欢看《大众电影》这本画报,经常让我向教数学的韩老师借阅。她还特意嘱托我,一定要把书亲手交给韩老师,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借来自己看的。
每次借书还书,我都乐得屁颠屁颠,能够为自己敬爱的老师效劳,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荣幸。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韩老师家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白白胖胖,非常惹人喜爱,我经常可以借此机会逗小孩玩一会儿。韩师母非常漂亮,温柔贤惠。他们初中时就好上了,为了支持他读书,初中毕业后她就进入一家服装厂上班,靠她做工挣的钱供养他读书,一直到他大学毕业。也许为了不辜负她的一片痴心与诚意,大学毕业以后,他们就结婚了,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美满姻缘。
只要我多隔几天不去,韩师母就会笑着说,“你这么多天不来,我家宝贝好冷清啊!只要你来了,他饭饭就会多吃一点!”可是到了后来,由于陈老师的关系,我去借书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竟停止了借阅。我很纳闷,但不知什么原因,只觉得陈老师上课精神一天天不如从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是忘了说词就是背错了课文。我也时常惦念着那个小男孩,陈老师不借书,我也不好意思跑到人家那里去玩。
可是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偷偷跑到韩老师家。刚走进门口,就听到屋内传来一片嘈杂的哭闹声,隐约可以听到韩师母凄厉的哭嚎:“……你让我离婚这娃娃咋办啊?可怜我这娃呀,他还这么小……你叫我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接着又是一阵小孩的哭叫。
我悚然一惊,飞也似的逃跑,脑子里不断回旋着两个刺耳的字眼,离婚——谁和谁离婚——难道是韩老师和她,不可能吧,好端端的一家人,怎么会离婚呢!
后来,我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些零星的消息,说是韩老师和老婆闹离婚了!事情的罪魁祸首在于那本电影画报,由于一时的疏忽,韩师母竟然发现了夹在里面的信封。东窗事发,韩老师见纸包不住火,干脆与老婆挑明了离婚事宜,于是引起了一场家庭大地震。
那时候,离婚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陈老师也因此背上了“小三”的罪名,经常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的情绪一天天败坏,常常课上到一半就停下来,呆在那里,不知所措。后来,她请了长假,但这一请假就再也没有回来。
听人说,离开学校不久陈老师就嫁人了,对方是名普通工人,老实巴交,相貌平平。但婚姻持续不到一年就宣告破裂,后来就再也没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时隔多年,我常常回想起那时替陈老师借书还书时的情景,当她递给我或接过那本书的时候,脸上总会不自觉泛起一抹红晕。——但愿她婚姻幸福,家庭美满,事事顺心!
母亲的缝纫机
1976年,家里花重金购买了一台“西湖牌”缝纫机,当时村里除了老裁缝家,我家是第二台。父亲说,“洋车买来哦,你要给我做件中山装”,母亲狡狎地笑了笑,说,“好啊”。
机器刚刚买来,一切都要从头学起,没有师傅,只能自己慢慢揣摩尝试。不久,母亲就给我们姐妹俩各做了一套花布罩衣。试穿了一下,哇!真好看!蓝底碎花的图案,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我们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再也舍不得脱下来。出去玩耍,大人们都说这罩衣好看,换洗方便又经济实惠。后来母亲又给我们做了好几套罩衣,还有裤子,衬衣,外套等。虽说很多都是大人的旧衣料改装,或由几块零头布拼凑而成,但我们满心欢喜,穿在身上舒适又暖和。
自从“洋车”买来后,母亲就更加忙碌了。除了繁重的农活,一有空就坐在缝纫机前“咯吱咯吱”忙个不停。拆拆剪剪,缝缝补补。以前用线一针一针缝,动作缓慢又影响美观。用缝纫机踩就好多了,哒哒哒……针脚又密又均匀,还省时省力。那时的布料很会脱线,用针缝又修复不到原来的模样。听说我家买了台“洋车”,村里的人都陆陆续续找上门来,有缝合脱线的,有换松紧带的,有补破洞的,有上拉链的,甚至手袖套,围裙,桌布,窗帘等的制作,只要有需要缝纫的地方,都送上门来,母亲亦一一照单全收,从没收他们一份工钱。
记得好几次,快过年的时候,母亲为了给人家赶做新年床单,或缝制小孩棉袄什么,居然把我们姐妹几个过年穿的新衣服都给耽搁下来,害得我们大年初几都躲在家里,不好意思走出去玩。有次村里有个媳妇突然临产,她婆婆沈大妈急急忙忙拿来一捆布头,让母亲帮忙加工尿布,肚兜,裤头等。母亲那时正犯胃病,加之天气严寒,但她忍着剧痛,咬紧牙关,硬是把婴儿所需的换洗衣物全部赶制出来了,连夜送过去。为了表示感激,过年时,大妈家杀了年猪,第一时间就送了一盘猪肝和几块猪血豆腐过来……
有一天,父亲又嗔怪道,“我的中山装呢?你嘴巴说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哦?中山装啊……”母亲瞪大眼睛,随即笑了笑说,“噢,做,做,马上给你做。”
于是连夜翻样裁剪。她拆下一件旧中山装,把衣服边缘的皱褶处全部用铁熨斗一一烫平,然后一片一片摊开在报纸上,剪下样版,就开始缝制了。当时母亲还特意跑到当地的农村合作社给他扯了块时下最好的涤卡面料。父亲穿上新缝制的中山装,人显得帅气多了,他平时都舍不得穿,只在重要场合或做客时才拿出来穿穿,可见得那衣服在他心目中有多么宝贵啊!
初中时的一个暑假,我们同院子的小燕买来一条裙子,听说是她在上海的姑妈给她带回来的。小燕穿上那条裙子有多神气啊!经常跑到我家来炫耀。那是一条天蓝色的百褶裙,配上白色衬衣。即使没有起风,小燕也总爱在我面前多转几下,踮起脚尖,用力甩动腰肢,“哗啦啦”裙摆展开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随风舞动,令人艳羡不已!但我不敢向母亲要,因为我知道她不肯做,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没穿过裙子。但我的心早被那漂亮的裙子俘虏,整天魂不守舍!
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我决定铤而走险,自己动手去做!我翻找出一块旧花布,把它剪成梯形状,然后圈好松紧带,趁母亲不在家,把缝纫机倒腾开了。穿针引线,转动皮轮,脚踏牵引,输送面料……一开始很不熟练,收滑轮的转速和脚踏板的节奏没控制好,手动转轮老是后退,线头乱成一堆;或者有时面线与底线的松紧度没调节好,也要断线。这样那样的问题百出常常弄得我手忙脚乱,大汗淋漓。如此断断续续折腾了好多天,总算把一条裙子缝好了。可歪歪扭扭的针脚及褶裥间的宽窄不一让人一看便知是件拙劣的蹩脚货,但我毫无顾忌,大摇大摆把它穿在身上,高高兴兴挽着燕子的手臂一起出去玩耍。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那台耕耘多年的老式缝纫机终于破败不堪,被遗弃在历史的角落里。后来母亲又买了一台“蝴蝶牌”缝纫机,款式与功能比之前的好很多!到了八十年代,缝纫机、电视机、自行车等普及,成为每个家庭不可或缺的三大件,但我始终忘不了在那缺少缝纫机械的年月,它曾经带给我家的荣耀——便利了那么多邻里乡亲,而大家更是感激母亲毫无怨言毫无补偿的付出。
只要一坐在缝纫机前,母亲的精神便来了,不管有多累,总要哒哒哒“玩上”几把方才罢休,缝纫早已成为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常常感慨地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什么样名目高档舒适的面料都有,我们那年代,哪有这么多的布料啊,穷苦人家只能穿粗布衫,只有地主才有钱买绸料穿锃亮柔软舒适的绸衣。
棉花是自己地里种起来的,外婆用纺车把它纺成棉线,加工染色,然后用织布机一根一根织成布匹。那时候做衣衫全部用手工缝制,哪像现在有机器,工厂都用电车,缝得又快又好!母亲接着说,裁好了布料之后,外婆就开始用线一针一针地缝,那时候都穿斜襟衫,用的都是布纽扣,扣子孔也是用一个个小布条手工做起来的……现在看起来这都是些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煤油灯
夜幕降临,各处灯光次第亮起。无论是家灯还是路灯,耀眼的或是昏暗的,都能给人带来些许的温暖和光亮。茫茫夜色中,灯火的照明,犹如万物生长离不开阳光雨露,人类生活离不开衣食住行。
从远古时代起,我们的祖先就发明了钻木和燧石取火,点燃火把驱逐黑暗。后来有了动物油灯和植物油灯,用草茎或棉线做灯芯,这个过程持续得相当漫长,直到民国时期才改用煤油灯了。我们小时候叫它“洋油灯”,那时老百姓用的灯盏都很小,只有墨水瓶大,瓶盖中间有一个小孔,一根粗棉线穿洞而过,浸入里面的煤油里。燃烧了一段,就用鞋钻子把灯芯往上挑一点,如此反复。
每当太阳收去最末一缕光线,夜色笼罩四壁,各家的木格门窗里便透出一片昏黄的灯光。豆大的火苗在黑暗中自由地跳跃,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我们一家人围在灯火旁边喝茶聊天,或打牌走象棋,或猜谜语讲故事,或唱歌做游戏。母亲坐在一旁做针线活,纳鞋底啊织毛衣啊缝衣服啊;父亲则伏在一张八仙桌上为学生批改作业或读书写字看报……红艳艳的火苗时而平静如水,时而俏皮抖动;灯芯顶部时常现出一簇美丽的灯花,母亲叫它灯花姑娘。母亲说,灯花姑娘的出现预示着生活红红火火,美满幸福。
后来,生活条件改善,煤油灯的身形不断加大加高,并且在火苗上方安装了一个带口的玻璃灯罩,安全又关风;又在灯头部位设置了一个可调节灯芯升降的旋钮;还装了提手柄,方便安全。当时农民都要趁日光下地干活,晚上才可以做些零零碎碎的杂活。借着昏黄的灯光,延续一天的生计。
记得读初中的时候,每天晚自修下课回家,我们都要经过一片松树林。那里草木丛杂,坟冢遍地。特别是一到晚上,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我们通常三五个人结伴而行,路边有一处茅草屋,一名拾荒老人常年住在那里;每当我们经过的时候,茅舍周围便会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线。在阒静荒凉的夜色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就像回到了家里,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我们手拉手,肩并肩,四周风声鹤唳,鬼火闪烁,但我们并不觉得怎么害怕,因为有了灯火的庇佑,任何妖魔鬼怪都只能退避三舍。
有次我晚点回家,独自一人穿行在幽深密林中。当时寒风刺骨,阴雨连绵。开始还好,总感觉前方有一盏灯亮着;可是后来,越走越怕,直到看见小屋那个黑黢黢的轮廓,灯光还是没有出现;我的心不由得抽紧了,四周除了“沙沙'的雨声,“叽叽”的虫鸣,间或还会传来一两声瘆人的怪叫。我浑身发怵,心跳加速,不由地奔跑起来。可地湿路滑,摔倒了好多次;我边哭边跑,一路呜咽着,“呜啊爸呀——呜啊妈呀——”
跑了一阵,突然前方拐角处现出一束灯光,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特别耀眼。灯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我不由地停下脚步,等待黑影接近,,忽然传来几声熟悉的咳嗽,啊拾荒老人来了,我欣喜若狂,一路顺着灯光飞奔过去。老人也发现了黑暗中颠簸的我,非常惊讶。一阵唏嘘感叹之后,老人再三嘱咐我晚上一定不能单独行动。于是送我回家,我走前面,他在后面,那盏自制的铁罐煤油灯在他手中一晃一荡,照得我心情无比明媚!
多年以后,人们的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来就出现了电灯,煤油灯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每当夜幕降临,灯光璀璨之处,我的心中时时闪现着那些旧时的灯火,在那些过往的岁月里,小小的一盏油灯照亮了人们多少个繁忙而快乐的夜晚,以及在那个令人心悸的夜晚,拾荒老人急时送来的光明,一直在我的心中焰焰不息。
◎陆红兵,1972年生,浙江东阳人,热爱阅读写作,擅长散文和小小说创作,作品散见于全国部分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