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补偿心理”谈“杨家将”戏曲作品的创作思路

2015-06-01 00:27李小雨
戏剧之家 2015年7期
关键词:杨家将大团圆戏曲

李小雨

(山西师范大学 山西 临汾 041000)

从“补偿心理”谈“杨家将”戏曲作品的创作思路

李小雨

(山西师范大学山西 临汾 041000)

“杨家将”故事起于宋,与此相关的戏曲作品则兴于元,在明清两朝达到繁荣和变异。历史中的“杨家将”们几乎不见于史书记载,但是在戏曲作品中“杨家将”们却有着丰富多彩的舞台形象。本文依托戏曲文本,并结合受众接受习惯和当时的社会背景,试从“补偿心理”的角度来探究“杨家将”戏曲作品创作思路的传承和变异。

“补偿心理”;“杨家将”戏曲;同类型戏曲;创作思路

“补偿心理”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常态心理,精神分析学大师弗洛伊德曾说过:“生活正如我们所发现的那样,对我们来说是太艰难了;它带给我们那么多痛苦、失望和难以完成的工作。为了忍受生活,我们不能没有缓冲的措施,正如西奥多·方坦所说:‘我们不能没有补救的措施。’这类措施也许有三个:强而有力的转移,它使我们无视我们的痛苦;代替的满足,它减轻我们的痛苦;陶醉的方法,它使我们对我们的痛苦迟钝、麻木。这类措施是必不可少的。”①众所周知,历史总是充满着遗憾的,也正是其蕴育的无数不确定性才让生活有了多种可能性,整个社会也才会更丰富多彩。戏曲作为一种通俗艺术,本质在于补偿生活或者社会的缺陷。“杨家将”戏曲作品为了获得社会生存地位,就必须迎合大众欣赏口味,也就必须要满足彼时民众的审美心理。正如陈传才所说:“从人的生存发展愿望来说,没有谁不追求人生的充实和生活的圆满,然而现实人生本身却往往难以尽如人意,构成这样或那样的人生缺憾。这些人生缺憾在现实活动中得不到补偿,那么就往往导向在精神上,在文学活动中以审美想象的方式实现补偿。”②

于是我们发现,历史深处那几乎不见于史书的“杨家将”们,在戏曲作品中却变成了英勇杀敌、智斗奸佞的民族大英雄,而戏曲结局更把杨家一门的凄凉结局改成了受到天子和百姓乃至于敌人敬重的大团圆场面。戏曲作品是没有必要遵循历史真实的,悉数元明清三朝关于“杨家将”的戏曲作品可以清晰地看到“补偿心理”在其创作时的体现,包括:勇武精神的颂扬、忠孝观念的宣扬、大团圆式的结局。

一、勇武精神的颂扬

有宋一朝,国势萎靡,先有辽、西夏的军事威胁,后又有金元的灭国之战。两宋四百余年战事不断,在军事上始终难以消灭周边的军事威胁。一旦有外敌入侵,受灾的还是最普通的老百姓,“而‘杨家将’曾使契丹闻风丧胆,这促使普通民众感觉到,假如‘杨家将’当初不是由于遭受陷害而得不到重用,依赖他们保卫国家,或许人们可以安居乐业,之后也就不会发生北宋亡于金、南宋亡于元的历史悲剧。”③根据这种认识,利用戏曲对“杨家将”的英雄神勇进行宣扬,颂扬了他们保家卫国的赫赫战绩,对于一般的老百姓来讲,不仅仅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慰藉与安慰,也可以使他们找回一种作为亡国遗民的自信和自尊。

明杂剧《焦光赞活拿萧天佑》讲的是辽国与宋对阵,宋遣杨彦朗御敌。彦朗大败辽军,活捉辽将耶律马、萧天佑,并斩之。在这里以杨景为首的“杨家将”俨然成了宋朝的保护神,一出马便力挽狂澜,纯虚构的情节也在不断强化其不凡的本领。在元杂剧《昊天塔孟良盗骨》中杨令公唱到:“想着俺雕弓能劈千斤重,单枪不怕三军众,也曾将番国攻,也曾将敌阵冲。一任他八方四面干戈动,那一个敢和俺出马共争锋。”在元杂剧《谢金吾诈拆清风府》中长皇姑盛赞杨令公:“他也曾斩将搴旗,耀武扬威,普天下哪一个不识的他是杨无敌。”

这其实是一种戏场代替战场的“补偿心理”,正因为现实中宋军没有对外敌进行有力的抵抗,百姓才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但当他们在看戏过程中,看到舞台上“杨家将”们杀得敌寇闻风丧胆,在内心得到了一种久违的胜利的喜悦。在生活中无法得到的团圆,艺术却可以使其在短暂的时间和有限的空间内实现。也就是说,人们可以通过戏曲之“圆”弥补生活之“缺”,通过戏台上的战争弥补现实中武力的萎靡。

二、忠孝观念的丰富

宋朝结束了五代以来的混乱局面,并且加强了中央集权,君主的地位进一步提高。程朱理学也得到发展和完善,宣扬圣人之言,提倡圣人之德,充分利用孝道来完成对家族组织关系的联系。忠诚和孝顺是“杨家将”戏曲中最重要的两个核心概念。忠诚就是精忠报国,上报君王下救黎民,也需要和奸佞作斗争。孝顺就是对家族名誉的维护和传承,在“杨家将”中体现在冒死也要让杨令公骨殖入土为安、杨景宁可私下三关也要保护母亲及清风无佞楼的荣誉。孝有大小之分,往小的说仅仅是对家族长辈孝敬,往大的概念来说就是孝顺君王,也是另一层面的忠君思想

在明杂剧《八大王开诏救忠》中,杨家父子被韩延寿用计诱入山谷之中,不得而出,内无粮食,外无援兵,部将们生了退却之意。于是杨令公告诫儿子六郎“为臣者必尽其忠,为子者当以尽孝也”,杨六郎答道“俺如今一门尽节,搏的个青史名标”。令公又语“俺父子每竭力尽忠,杀番兵片甲不回”,六郎则回到“则俺这父子忠心扶社稷”。通过父子之间的一问一答,表明了为国尽忠尽孝的愿望,同时也鼓舞了士气。此役,杨家父子俱殁,这也算是他们的临终遗言了。在元杂剧《谢金吾诈拆清风府》中作为旁观者的长国姑对杨家的忠诚有过这样的评价:“提起他父母每端的痛悲,一辈辈于家为国。”而杨家的忠诚也得到了君主的认可,建清风楼树立典范:“因他父子每尽忠报国,先帝与他家造下一座门楼,题曰清风无侯楼。”彰显孝道的地方集中体现在元杂剧《昊天塔孟良盗骨》中,主要讲的是杨六郎将杨令公的骸骨带回故里,入土为安。剧本的重要主旨就是对父亲的哀思以及为父报仇的誓愿,通篇都是对孝道进行表彰的戏。在元杂剧《谢金吾诈拆清风府》中,谢金吾强行拆楼推倒了佘太君,杨景闻此悲痛欲绝,甘愿冒着私下三关的禁令也要回去看望母亲安康。在这里对于杨景违反禁令私下三关的行为给予了理解,这是艺术正义在“补偿心理”中的体现。

正如曹禺先生所说,“想到是非之心人总是有的。因而自有善恶赏罚情感上的甄别。无论智愚贤不肖,进了戏场,着上迷,看见秦桧,便恨得牙痒痒的,恨不立刻一刀将他结果。见了好人就希望他苦尽甘来,终得善报”④。在这里法律是第二位,忠孝观念才是第一位置。社会伦理道德评价一切的标准就是善和恶,而戏曲表现的是社会世态人情,这必然给中国古典戏曲打上明显的道德印记。通过在戏曲中极力宣扬“杨家将”们的忠孝节义,恰恰说明现实中百姓真正渴望的也就是忠孝品质,这是补偿性心理的又一体现层面。

三、大团圆式结局

纵观中国古典戏曲作品,常常采用大团圆的结局,结局往往是好的行为得到了鼓励,坏的行为遭到了制止。中国古典戏曲结尾呈现出大团圆倾向,也给本民族审美观念打上深深的烙印。诚如王国维《红楼梦评论》所说:“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始于困者终于亨,非是而欲餍阅者之心,难矣。若《牡丹亭》之返魂,《长生殿》之重圆,其最著之一例也。”⑤王国维的这番话说明在中国古代艺术史上,叙事类作品的通俗化程度越高就越有可能具有类似的情节特征,就越有可能具有类似的结局处理。“杨家将”系列戏曲作品也正有大团圆结局倾向。

回到现实中,“杨家将”们的下场可并不如戏曲中那么完美。《宋史》载:公元986年,杨业随宋太宗征辽,被辽军围困于陈家谷,“身被数十创,士卒殆尽,业犹手刃数十百人。马重伤不能进,遂为契丹所擒,其子延玉亦没焉”。杨业被擒后绝食三日,壮烈牺牲。杨令公是“杨家将”故事的第一代人物,其子杨延昭继承父业,镇守宋辽边境,曾多次挫败南侵辽军,公元1014年杨延昭卒,年五十七。杨家第三代则是杨延昭之子杨文广。从史书上可以看出,杨家能称得上将门虎子,一门忠烈。然而论其功绩,不过是戍守边关而已,没有戏曲作品中那么精彩。“杨家将”们的身后事也颇多凄凉,也并没有“赢得生前身后名”,也只是在死后多年才慢慢地被人们所怀念,继而创作出文艺作品来缅怀。

在清朝《昭代箫韶》中,满清把“杨家将”抗辽变成抗金,最后结局是双方罢兵,南北和好。映射的就是当金的后裔满清入关统治汉族时,希望能够和戏曲作品中反映的那样可以满汉和睦,民族大团圆。不同民族由矛盾最终走向和解,这种结局的处理无疑体现出了极大的进步性。满汉一家的观念也正是在清朝开始慢慢形成,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概念也被汉族人所接收,少数民族也不是夷狄,而是一个国家的组成部分。正是在这种大的历史背景下,宋辽双方握手言和的结局才可能在“杨家将”戏曲中出现。在主题格调上也就有意淡化传统的站在汉族的立场上抵抗异族入侵的主题,而着意渲染的乃是“杨家将”的满门忠烈,同时也将结局改为双方和解。这无疑是民族大融合趋势的浪潮。

按现代心理学的认识,寻求补偿是人的天然本性,人们常常因物质羁绊和生活牵累而使精神世界和感情生活有所缺失,其本然的追求逐渐演变为一种内在的补偿需要。由于文学作品的情感特征和理想品性,就使得文学阅读成为满足人们情感补偿的最理想的方式之一。于是老百姓不管这样的情节安排符不符合历史,只要他们心目中的“杨家将”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就好,戏台上的团圆结局抚慰了观众的心,以至于让他们不再去追思“杨家将”们那凄惨的身后事。

不同时期的“杨家将”戏曲作品有着各自鲜明的时代主题,也都是契合了当时民众的审美心理,从而才能被广泛地流传。民众的审美需要促使人通过审美鉴赏活动得到一种“想象的满足”,就作家和观众而言,戏曲结尾的大团圆即满足了某种补偿心理,具有补偿现实生活缺陷的功能。补偿心理虽有现代心理学家明确定义,然而在古典戏曲作品中,无数作品也正是遵循了这种指导思想。在元明清三朝关于“杨家将”的同类型戏曲作品中,一代代剧作者通过对“杨家将”们勇武精神的颂扬、忠孝观念的宣扬、大团圆式的结局,不遗余力地发挥着“补偿心理”在“杨家将”戏曲创作中的运用。

注释:

①[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论美文选[M].张唤民,陈伟奇译.北京:知识出版社,1987.170.

②陈传才.当代审美实践与文学本体论的构建[J].黄河科技大学学报,2003(01).

③王泱.元代杨家将杂剧研究[D].合肥:安徽大学,2013.

④曹禺.日出·跋[A].曹禺全集(第5卷)[C].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5.

⑤王国维.红楼梦评论[A].王国维文集(第一卷)[C].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213.

J614.93

A

1007-0125(2015)04-0009-02

李小雨(1990-),男,河南南阳人,山西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戏剧影视文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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