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香
送出财产承袭38年无血缘的扶养
文/丁香
在物欲横流的当下,为争夺遗产亲情反目乃至闹上法庭的案例屡见不鲜。然而在大庆却有这样一个家庭:37年前,已有6个女儿的父亲捡回一个残疾弃婴。因为父母偏爱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姐妹们对父母颇为不满。然而,随着姐妹们长大,她们理解了父母的大爱。在父母离世后,面对父母遗产和残疾弟弟,姐妹们做出了一个感人至深的选择——
李洪仁1938年出生,是大庆林源输油公司工人,妻子刘淑芹比他小两岁,两人结婚后在大庆市大同区林源镇安家,共生育了6个女儿。由于刘淑芹没工作,全家仅靠李洪仁微薄的工资生活。为补贴家用,李洪仁每天下班后都顺便拾些废品卖钱。
1976年10月的一天,李洪仁下班回家。路过林源火车站时,他走进去捡废品,忽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寻声望去,发现角落的长椅上有一个藤筐,啼哭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他急忙奔过去,看见藤筐里有个襁褓,打开,是一个浑身青紫的男婴。
候车室里没有多少旅客,有点冷清。李洪仁连问了几声谁丢的孩子,无人应答。李洪仁见孩子可怜,就将藤筐连同婴儿带回了家。
看见丈夫抱回个弃婴,刘淑芹抱着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六女儿走过来,说:“呀,是个男孩,老天开眼,给咱送来个儿子。”说着,她放下六女儿,抱起男婴,将乳头塞到他的小嘴里。男婴看上去也就刚出生两三天,含住乳头就拼命吸吮起来。李家另外五姐妹一齐奔过来,这个摸摸男婴的脚,那个摸摸男婴的小脸,叽叽喳喳地说:“我们有弟弟了……”
李洪仁夫妇给弃婴起名叫李刚,视同己出,非常疼爱。然而,一年后,最小的六女儿会蹒跚走路了,李刚却连站立都不会,而且细胳膊细腿,羸弱瘦小。李洪仁夫妇带他去大庆油田医院做检查,医生说:“这孩子患有重度小儿麻痹症,这辈子恐怕站不起来了。”李洪仁和妻子不甘心,他们借钱带李刚去哈尔滨的大医院看病,做了两次畸形矫正术后,李刚仍然无法站立,而且四肢变形严重,只能爬着“走路”。夫妇俩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从哈尔滨回到林源,刘淑芹把六个女儿召集到一起,说:“你们的弟弟命苦,身体又不好,你们以后要多照顾他,有好吃的,要留给弟弟吃。”最小的六女儿噘着小嘴说:“妈妈,有好吃的,我也要吃。”母亲说:“不行,你比弟弟大一个多月,是姐姐。姐姐就得让着弟弟。”
此后,李刚成了这个家的“宝”。因为家里穷,很少买好吃的,即便买了,六个姐妹也捞不着吃,刘淑芹总是藏着掖着,偷偷摸摸给儿子吃。一次,亲戚来串门,带来一个果匣子,里面装着饼干和糖果。这稀罕的东西让几个孩子垂涎欲滴,可刘淑芹把果匣子锁在了柜子里,留给儿子独自享用。这让六个女儿颇为不满。一天,二女儿李波趁母亲忘了锁柜门,伸手在果匣子里偷了两块糖,分给五妹李杰和六妹李晓一人一块。小姐俩吃得香甜。这时,刘淑芹恰好进屋,得知是二女儿给两个妹妹偷糖吃,不由分说将李波揍了一顿。李波很委屈,哭着质问母亲:“我们是亲生的,弟弟是捡来的,你为啥那么偏心眼?”刘淑芹也流泪了:“弟弟不会走路,他多吃身体会硬实点,你们怎么就不体谅爸妈的心呢?”
1979年秋天,三岁的李晓和李刚同时得了脑膜炎,李洪仁和刘淑芹一人抱一个去了医院。家里的五姐妹天天盼着父母带弟弟妹妹回家。可几天后,夫妇俩只抱着儿子李刚回来了,却不见小女儿李晓的身影。五姐妹齐齐地问:“六妹呢?”李洪仁不吭声,刘淑芹告诉女儿们:“你们的六妹,没了。”原来,夫妇俩着急儿子的病,把好药都用在李刚身上了,而小儿女李晓却因延误治疗夭折了。
闻此噩耗,五姐妹抱头痛哭,边哭边埋怨父母重男轻女,不关心六妹。李洪仁也低头抹泪,半晌才说:“你们的六妹没了,我也心痛。可是,我们实在顾不过来两个病人,只能对你们的弟弟多照顾点,不然,我们良心上过不去啊。”
时光流逝,李家五姐妹渐渐长大,各自有了家庭。李洪仁夫妇也带着李刚从林源搬到了大庆红岗区居住。李刚已经长大,被评定为一级残疾,生活离不开人照顾。在父母感召下,五姐妹心头的坚冰已经融化,明白了父母对弟弟的“偏心”并非是重男轻女,而是他们对弟弟身体残疾特别担心和牵挂,是一种深沉而博大的爱。从此,五姐妹经常轮番回家帮父母照顾弟弟。五妹李杰在女儿9岁那年离异,女儿归前夫抚养,她没有家庭拖累,更成了父母的好帮手。李刚跟姐姐们很亲,无论哪个姐姐回去,他都会把好吃的东西奉献出来。只要姐姐们回家,家里就充满了欢乐。
2007年5月,69岁的李洪仁突然因病去世,全家陷入哀痛之中,李刚更是哭得泪人似的,让姐姐们感到父亲没白疼他。
处理完李洪仁的后事,刘淑芹把五个女儿召集在一起,说:“你爸活着的时候,最惦记的就是李刚,多次和我商量,哪个女儿能照顾弟弟,就把我们所有财产给她。我答应了他。我也有走的那一天,等我走了,你们就照你爸说的做,谁管弟弟,这房子,还有其他财产就都给谁。”
五姐妹一起搂住母亲:“妈,别想那么多,我们会照顾好你和弟弟。”
五姐妹发现,李刚比以前懂事了。刘淑芹有心脏病和肺心病,后背时常酸痛。刘淑芹只要坐下,李刚就会爬过来,用唯一听使唤的左手为母亲捶背,嘴巴甜甜地说:“妈,我要会走多好,我就能照顾你,不让你累着。”刘淑芹感到欣慰:“儿啊,有你这句话,妈就不累。”
2010年,操劳过度的刘淑芹病倒住院,五姐妹要到医院护理母亲,无暇顾及弟弟,只好大家掏钱,把李刚送进托老所,然后轮班到托老所看他。2012年3月,刘淑芹病重,跟五女儿李杰说她想儿子了,李杰便雇车把弟弟从托老所接到医院。
刘淑芹摸着儿子的头,无声地流泪。李刚安慰母亲说:“妈,我在托老所挺好的,你安心养病,别惦记我。”姐妹们感觉母亲时日不多了,李杰对弟弟说:“妈养了你一回,挺不容易的,你再跟妈多说几句吧。”李刚哭着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妈,谢谢你多年的养育之恩,我会听姐姐们的话的。”这一幕,令五姐妹感动不已。
3月11日,刘淑芹进入弥留之际,6个子女围在她的病床前。刘淑芹的目光在每个儿女的脸上游弋,最后停留在李刚的脸上。五姐妹知道,母亲最牵挂的仍然是弟弟。大姐说:“妈,我们会照顾好弟弟的,您放心吧。”听了女儿的话,刘淑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送走了母亲,三姐李艳出头把几个姐妹聚到一起,召开家庭会议。李艳说:“爸妈生前最牵挂的是弟弟,现在弟弟在托老所吃不好、睡不好,我们必须把他接回家来照顾。弟弟生活不能自理,我们姐妹中得有人专门照料他。而且爸妈留下遗嘱,谁照顾弟弟就把财产给谁。我们就按着爸妈的嘱托做吧。”
李洪仁夫妇的遗产包括红岗区一套使用面积50平米的房子和7万元钱。由于五妹李杰离婚后没有居所,一直在娘家和父母、弟弟同住,所以姐妹们提出由李杰继续照顾弟弟,房产归到李杰的名下,而姐妹们会一如既往,帮助她一起照顾弟弟。
李杰知道,这是姐姐们对她的信任和关照,但自己不能自私。她说:“姐,我谢谢你们,爸妈最牵挂的是弟弟,你们最惦记的也是弟弟,我会尽心照顾好弟弟,不辜负爸妈和你们。能在爸妈留下的房子里住,有个栖身的地方我就知足了,房子没必要归到我名下,还是留给弟弟,将来他有病有灾需要用钱时,也好卖房救急。”
4个姐姐惊讶地望着五妹,三姐说:“五妹,你得想好了,你将来在弟弟身上付出的,要比我们多很多,这样对你不公平。”李杰说:“姐,要说对弟弟付出,咱们谁也比不上爸妈,照顾弟弟,也算是替咱爸咱妈做他们没做完的事,谈不上公平不公平,这事就这么定了。”姐姐们见李杰坚持,同意了。
房产的事议完了,接下来就该商议7万元钱的事了。这笔钱是李洪仁夫妇在世时,原有的一处平房获得的拆迁款余额,存折放在三姐李艳那里。李艳说:“爸妈生前有话,谁照顾弟弟,这笔钱就给谁。二姐和五妹条件不好,二姐平时对弟弟关照不少,五妹以后要抚养弟弟,这笔钱,我和大姐、四妹不拿一分,就由二姐和五妹处置吧。”大姐和四姐也同意二姐的意见。李杰说:“我每月还有1000多元的收入,这笔钱,我也一分不要,二姐困难,就由二姐和弟弟继承吧。”
二姐李波这年45岁,也是离异单身,还要供刚上大学的女儿读书。并且她下岗没有工作,生活极其窘迫。但即便再困难,李波在父母活着的时候,还是经常回家帮父母洗衣做饭,给弟弟洗脚洗头剪指甲,背他到户外晒太阳,这笔钱分给她一部分,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这时,李波说话了:“我现在是困难,可我起码能自食其力。弟弟残疾,我们总有老了照顾不动他的那一天。这钱就存银行里给弟弟留着,利滚利,用在弟弟将来的生活上。”经过一番商议,其他的姐妹也都同意二姐的意见。
就这样,五姐妹将父母的遗产做了处置:全部留给弟弟。商议完毕,姐妹5人已经哭成了泪人。4个姐姐一齐拉住李杰的手,李艳说:“弟弟虽然交给你了,但我们不会推辞责任,会经常去帮你照顾的,因为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谁也不敢懈怠。”
李杰把屋子彻底清扫了一遍,然后去托老所将弟弟接回家。能重新回家,李刚高兴得咧开嘴笑:“五姐,我寻思爸妈不在了,你们就不要我了呢。”李杰抚摸着弟弟的头,说:“你是姐姐们的亲弟弟,我们怎么能不要你呢?以后,咱们姐弟6人谁也不和谁分开。”
真正照顾弟弟之后,李杰才体会到父母的艰辛。每天早上,她5点就得起床,给弟弟做好早饭,然后叫弟弟起床,帮他洗漱、盛饭,看着他吃完,随后她扒拉一口饭就匆匆上班。晌午下班,李杰要不歇脚地往家赶,给弟弟热午饭,照顾他上厕所;晚上下班,她先要去菜场买晚餐和第二天早餐用的食材,再马不停蹄赶回家做晚饭。收拾完碗筷,还要给弟弟洗洗涮涮,一直忙到晚上八九点钟才能坐下休息。让李杰欣慰的是,弟弟知道心疼她,有时她病了或是回来晚了,他就爬着擦地、收拾屋子。姐姐们也经常过来帮李杰,替她减轻了许多负担……
许多邻居都知道了李家五姐妹的事。一个周末,李杰推着轮椅带弟弟去小区花坛边上玩,一位大妈跟她说:“这年头,哥儿们姐儿们为争老人遗产打破脑袋、闹上法院的多得是,你们姐儿几个倒好,把房子和钱拱手留给一个没血缘关系的残疾人,这不犯傻吗?”李杰笑着说:“大妈,他是我亲弟弟,你没办法理解我们姐儿们的感情。”
但更多的人赞许五姐妹的做法,给了她们许多鼓励和实际帮助。李刚有肾囊肿,胃肠和肺也不好,每天都要吃药。社区知道他的困难后,给他办了低保,每月300多元。第一个月领到低保,李刚找出父母的合影,仔细端详,说:“爸爸、妈妈,你们在天堂放心吧,我很好,别惦记。”李刚边说边笑,李杰的眼睛却湿润了。
然而,命运又将一道难题摆在了五姐妹面前:二姐李波患上了乳腺癌。
李杰和大姐、三姐、四姐闻讯赶到二姐家。李波的女儿菁菁正陪着母亲说话,看见四个姐妹来了,母女俩一起哭了,姐妹们也掉下眼泪。李杰问菁菁医生怎么说,菁菁红着眼圈说:“大夫建议早做手术,再做化疗,生存概率还是很大的。”李艳说:“那就手术啊,还等什么?”李波和菁菁却沉默了。
李杰知道,二姐一无工作二无医保,而菁菁刚大学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手术费用成为横亘在面前难以逾越的大山。李杰说:“二姐,别担心,手术费我们大家一起凑。实在凑不够,弟弟手里不是还有7万吗?”
李波忽然抬起头,目光如锥般望着五妹,语气坚定地说:“五妹,那笔钱我们说好是留给弟弟的,我就是死也不会花一分的。”李杰几乎吼着说:“二姐,你怎么这么愚钝?救命比什么都重要,再说,那笔钱我们以后可以再攒回来,你怎么掰不开镊子呢?”其他几个姐妹也劝李波先用弟弟的钱救急。然而,倔强的李波说什么也不同意动用弟弟的钱为自己治病。
李杰无奈,只好跑回家搬“救兵”。李刚听说二姐患癌了,坚决地说:“五姐,我不让二姐死,拿上存折,给二姐送去。”于是,李杰将弟弟推出门,打的直奔二姐家。
到了二姐家,李刚二话没说,掏出存折放在了二姐面前。李波感动落泪,但还是说:“弟呀,你的心二姐领了,这钱是咱爸妈留给你以后用的,二姐不能花。你放心,二姐死不了,手术费我会另想办法。”菁菁也走过来,对李刚说:“老舅,我明天就去打工,赚钱为我妈做手术,这钱你就拿回去,不然,我妈生气,会加重病情的。”李刚也无奈了,只好把存折收起来……
4姐妹开始帮李波筹措手术费,条件相对好的李艳和四姐李娟拿得比李杰和大姐多,很快,姐妹们就凑上了1万多元。2015年4月初,李波在大庆油田总医院接受了乳癌切除手术。
李波手术那天,姐妹4人和李刚都去了医院。手术室门外,五姐弟手拉手,默默地为李波祈福。手术室门开的那一刻,姐弟们急切地围住了医生。医生说:“患者手术成功,下一步接受化疗,生存没有问题。”
“二姐死不了,化疗的钱,一定从这里出。”轮椅上的李刚露出笑容,他的左手举着那个已经有些发旧的存折。姐妹们伴着泪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