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高原的创作营

2015-06-01 17:01刘洋
雕塑 2015年2期
关键词:助手雕塑伊朗

刘洋

伊朗的德黑兰有一个雕塑创作营,成立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于云游垦荒、四处安营的雕塑者来说,中亚大陆在我的“世界雕塑版图”上仍是一片荒瘠,对于充满了古代波斯文明和现代政教合一色彩的伊朗,无疑对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吸引力。

源自伊朗——一波三折的邀请

毫不犹豫,我主动出击去申请德黑兰创作营。谁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给德黑兰发出的邀请石沉大海,但是一份来自伊朗马什哈德的邀请悄悄“钻进了”我的邮箱。在国外的雕塑做多了,江湖上也就小有名气,这类邀请邮件我也不是第一次收到。

不久前,我还收到了一个来自塞内加尔达喀尔的邀请。它在非州大陆的最西端,真正的黑非洲,除了足球、赛车之外,法国巴黎T台聚光灯下最耀眼的黑皮肤女模,几乎都来自于这片土地……

越大的诱惑就是越深的陷阱,世界雕塑营最大骗局就在这里,这里暂且不表。好在有惊无险,躲过骗子的魔爪,但以后难免杯弓蛇影。马什哈德?靠谱吗?一查地图,马什哈德与阿富汗还有土库曼斯坦接壤,不禁联想到那些属于山大沟深,兵荒马乱的地方。

邀请方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一纸邀请名单发了过来,同时邀请的还有几个老友,几个人私下一通气,让伊朗的朋友侧面一打听。行!真实可信。

那么,问题又来了,创作营时值8月,就在我犹犹豫豫,邮件往来、讨价还价的这个阶段,西班牙、阿尔巴尼亚还有德国都发来了邀请。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正值我的新书《刀锋上的行走》首发式,这个38度烈日下的冰雕秀,也是在8月举行。

最后让我做出选择的理由,是一部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伊朗电影《一次别离》,片中对信仰的描写和对诚信的态度,让我更想去了解一些有关波斯这个民族的内在品质,对于我,也要向这个诚信的民族展示一个中国人的诚信,就是答应了,就要去。

组委会通情达理,也迁就了我新书首发的时间,以至于到达伊朗的时间延迟了。

神秘的国家很当代

迟到了将近一周,等我到达营地的时候,营地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工了。

这个在马什哈德的创作营,更确切地说,是在一个名叫帕蒂达的小城,与马什哈德相距50km。我们的创作营的全称就是“帕蒂达国际雕塑创作营”。

营地设在一个巨大的工地,远不是一般所期待的那种山清水秀的地方,与我们的雕塑一起在建造的还有无数高楼大厦。在给艺术家分发装备和工具的时候,多出来一顶安全帽,这让艺术家和建筑工人看上去浑然一体。

营地分为两个区域,一个是金属区,在室内;另外一个是石材区,在室外。来自国际的艺术家大约有10人,几乎都在石雕区。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伊拉克人阿里,留在了金属区。在我眼中的伊拉克人和伊朗人是一个模样,也就我一个“异族”了。不过也好,可以好好地体会一下和西亚人在一起的生活。后来才知,其实伊拉克人也不懂伊朗的语言,他们一个阿拉伯语,一个是波斯语。按当地人说法,他们之间的区别好像我们和日本之间的区别,貌合神离。

近些年在国际上关于伊朗的传闻,多是和美国之间的“磨牙”,伊朗给人的印象趋于保守。但是,伊朗的艺术确实很当代,一般的创作营的雕塑还停留在单一材料、单一的表现方式。而这里的创作营,材料多样化,也有动态雕塑的出现,甚至还有一些带有实验色彩的雕塑作品。让我一改对伊朗艺术传统保守的看法。但我也有一些担忧,一些学术色彩比较重的作品,放在公共空间,材料上的易损,恐给公众带来的危险。还有与公共审美之间的差距,都需要考虑。对于主办方如何协调,也是个挑战。

雕塑的体量都很巨大,朋友乔治的石雕高度达到了6m,我的更是达到了10m,依然是所有作品中最高的那个,十足城市雕塑的体量。

未来,这里将是帕蒂达市中心的商业区,规模设置类似于我们中国的万达广场。而我们的雕塑就是这个广场内容的组成部分。按理说,这应该属于纯粹的商业性雕塑项目,只是披上了创作营的外衣。对此,国内外的艺术家都颇有微词,但是我倒认为这样其实也挺好,如何让商人对创作营感兴趣,无非就是获利多少的问题,商人取他的商业之利,我们享受我们的艺术乐趣,难得糊涂!

神秘的头巾

生活条件和创作条件是评价创作营好坏的两个根本条件,创作营的活动在完成雕塑之余,还承载着文化交流、国外雕塑艺术的引进和向世界展示本国文化的任务。

在创作上,我们充分展现了雕塑作为重体力艺术活动的野性;在生活上,伊朗人展示了他们的热情,吃住都是在一流的酒店宾馆,伊朗在这方面的确没有辜负石油大国的范儿。每天从工地回来,我们灰头土脸地走在宾馆走廊上,构成了这里每天一道固定的奇特风景。每次晚餐,也都伴着音乐、喷泉、盛装侍者,以至于每次吃饭都不好意思趿拉拖鞋。

因为宗教的原因,伊朗不许不许饮酒,但是我们的餐桌上一直有一种0度的饮料,口感与啤酒很是类似。据德黑兰的艺术家朋友说,有的时候他们会在家中用私酿来招待朋友,不过这可是个天大的机密,这秘密也只有回了国,才可以一吐为快。

没有酒,我们最常喝的饮料就是可口可乐,这里可口可乐遍地都是,让我纳闷伊朗和美国是一个怎样微妙的关系。无论是音乐艺术还是电影艺术,伊朗都位于亚洲前列,这与他们女人头上时刻不离的头巾充满了矛盾。我最初认识的一位伊朗女艺术家—— 一个美丽,奔放的80后女孩。她侨居德国,每次回到伊朗才戴上头巾,这次来伊朗我们无缘相见。但创作营的女艺术家依旧不少,将近半数。她们无论在哪个国家,都必须遵守带头巾、穿长袖、衣过臀,裤遮踝。但是我们在影视作品中所见的黑色面纱是不用戴的。

不但是艺术家,助手也是女性居多。国内,助手一般都是技术工人,这里的助手很多都是艺术家出身,因为作品没有被选上,就来做一份助手的工作。而这些助手都是很成熟的艺术家,工作之余展示艺术才华的时候,有艺术家的展示,也有助手的展示,这在国内是很难想象的。

女助手们干起活来,巾帼不让须眉,尽显波斯人的彪悍。闲下来的时候,她们会在宗教允许的框架内,最大限度地展示女人的魅力。她们佩戴的头巾花色繁多、戴法各异,充满了审美情趣。与异性交往也够火辣直接,让我这个来自东方之人还一时接受不了。远不是想象中的那种“男女授受不亲”的交往模式。不过这也就局限在创作营这个半公开的圈子之内,街头市井中的黑衣女子们,还是个个透着宗教色彩的肃穆与神秘。

可笑的遭遇

整个创作营期间,我们相对封闭,只有几次单独闲逛和购物的机会。伊朗的货币面值很大,以至于在我们买东西的时候,最先不是看第一位是1、2或者是5,而是要数后面的零符号共有多少个。

但这不算麻烦,真正的麻烦来自我的一次闲逛遭遇:

伊朗的文字书写,类似我们中国的书法艺术,独具一格。可贵的是,商业牌匾用的也是这种书写方式。对于不甚了解的我,每次在街上经过,都像是参观一个流动的展览。终有一天,有机会一个人在街头闲逛,便不自觉将手里的相机对准了这些“书法”。正拍得起劲,被一个人拦住,在说明他警察的身份后,他要求我出示证件。

伊朗的酒店住宿很古怪,至始至终我的护照都是押在那里的。我想他们也该了解,当问我要酒店的住宿卡时,恰巧不在我身上,这下可就没完了。

我试图用衣服上带有创作营的Logo向他解释。仿佛听明白了似的,他点点头。于是我问:“可以走了吗?”他却马上摇头。

我又给他展示我相机中创作营的照片,有工作的,有作品的,有领导的。他也是啧啧赞赏,再问能走了吗?结果还是不行。

我翻出了伊朗的助手电话号码,还好有这个准备。让当地人帮我解释,他仿佛又明白了一些。但还是不让走。

这个警察不懂英语,请旁边懂外语的人帮助盘问,左一句,右一句,纯粹是热心,问完也就完了,还是没有结果。太阳下面折腾了半天,他良心发现,把我让到了树荫处,还给了我一瓶水。却还是没有放我走的意思啊……

他和几个人嘀咕了一会儿,然后让我跟他走,我心中不禁惊惧,这难道是要把我拘禁起来?这可是挨着阿富汗、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国家啊!极端宗教分子、ISIS、斩首画面一个个浮现眼前。按说中国和这些地方关系不错,再加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但是,谁说我没有“亏心事”。我在2年前曾经参加过以色列的雕塑创作营活动,听说,如果去过以色列,伊朗以及其他几个穆斯林国家,就不允许你入境了。这次之所以办下来伊朗的签证,是因为我的上一本签证已满,其实组织者也知道我去过以色列,在这个圈子里也瞒不住,记得他还一再叮嘱我,将履历等资料上的以色列的痕迹抹掉。我这是要被当成以色列间谍啊……

想着想着,就到了一个地方。一看屋里的设备我就乐了,原来是个茶餐厅。警察给我点了几样甜点,安排一个人陪我,自己匆匆转身走了。

点心味道不错,屋里很凉爽,老板也热情,但就是不能走。

都说吃甜食会让心情好起来,还真是,我不担心了,也不沮丧了,期待坏事变好事,权当是人生经历了。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帕蒂达”的政府来人把我领走了,后来打听才知道,我所拍照的路边的一些牌匾,有的是军事设施。

“遭遇”结束了,创作营也接近了尾声。

尾声

通往营地的一条天天走的小路,于最后的几天被拦腰截断,扎上了钢筋,盖上了建筑物,营地被清理一空,恢复成为一栋建筑的地上大厅。动作之快,仿佛昨天的创作营就是一场梦,曾经熟悉的人都隐藏了起来,梦中情景似有似无,我的雕塑还在,10m高,名为《天地之间》。雕塑上有我焊上的“到此一游”的字样,没错!这不是梦。

伊朗创作营结束后,我回到国内已是早晨,那天是“9.11”,这么敏感的一天,选择了在飞机上度过。回家换了一些衣服和工具,当天夜里便又踏上了去德国的班机,目的地是慕尼黑——有雕塑和啤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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