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令香
Sculpture contains new possibilities, and it needs to satisfy the overall atmosphere of the era. Sculptural forms and languages are becoming more and more diverse, and they own the typical affability and public sphere, they also manifest a kind of new style that in relation to interaction and multi-dimensional fusion. In the current multicultural era of consumption, as for audiences, sculpture is only a sort of possibility of cultural consumption. Inevitably, sculpture is changing with the transformations of social politic, economical issues and techniques. In the face of such situation, in the new context of era, sculpture will experience some realistic problems with regard to the definition of boundary and external expansion gradually.
前阵子,我参加了一个取名为“生态雕塑”的展览。展览是在一片荒芜的湿地里发生的。有趣的是:老中青三代艺术家在介入这个环境和场所时,呈现了不同的面貌。知名的上一代艺术家将自己曾经的作品搬到了现场,体现了很强烈的对雕塑传统语言的坚守和自语的状态。而年轻艺术家大多受过安迪·戈兹沃西、理查德·龙等“大地艺术”的学习(洗礼)以及综合材料的训练,因此在现场,他们根据空间、光线、湿度、现场材料等场所的“诉说”,重新“遭遇”,然后再现场就地取材、全新创作,做出了许多很开放的作品。有的利用突出的一片树林、悬挂了数千亚克力片随风闪烁“白光”(图1);有的利用现场看过的树桩刀痕巧妙地铺展了一片树花(图2);有的利用竹节和铃铛创造了一个圆形的肃静的剧场供人倾听(图3);还有人利用原住民的旧砖重砌了一个观念的“拆”字(图4)……而我选了一块空地,用当地的稻草做了一件取名为《结绳非记事》的作品(图5)。旨在利用方和圆这么素朴的子母造型里,让人去关注空间、关注自然尤其稻草的物语和温暖的手工记忆。一开始就并未曾关注一定是要通过雕塑还是非雕塑的形式来表达。一个德国女艺术家Birgit Kratzheller在我的雕塑现场接受四川电视台采访时,记者问她对这件雕塑感觉如何时,她反复强调,“这件作品很强大、空间参与性很强……”而绕开记者提出的关于雕塑本体语言的定义。会后研讨会上,我提出了个很困惑的问题:面对生态话题,为什么要强调这是生态“雕塑展”而不是关于生态的空间艺术展呢?
的确,在当下我们再来谈雕塑,似乎远没有原来那么单纯了。原因是这个语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雕塑不被称为雕塑的那个年代,到雕塑的“巫术”借代、图腾的语义阶段,再到雕塑成为建筑的装饰、和到雕塑的神性时代,到自罗丹、布朗库西以后,雕塑成为一门具备独立的艺术语言,并进行长达一个世纪的雕塑语言本身(诸如材料、空间、形式……)的研究。在这些过往的历史里,尤其在我国的现代历史里,雕塑扮演过精神指代和宏观叙事、表功纪实的重要角色。雕塑以它固体实在形体占有空间的优势,和永恒性、封闭性的象征意义,表述着人类对生命、神祗、时空的持续思考。在过去的语境里,雕塑的语言形式体现了一种单向言述的姿态,对于观众接受和阅读是有益的。然而,在当下多元文化消费的时代里,雕塑对于观众来说也只是文化消费的一种可能。这时,雕塑便逐渐要在新的时代语境里经受着定义边界和外延扩展的现实问题。雕塑不可避免地随着社会政治、经济、技术的整体改变而改变。雕塑存在着新的可能——那就是迎合着整体时代气息,形式和语言越来越多元、越来越变得亲切贴人、越来越具备公共意识,呈现多元融合、讲究互动的新形态。
雕塑可以越来越寻求社会学的语言资助,开启新的地域表征的作用。法国艺术家让·梅泰(Jean-Bernard Metais)2007年在法国瓦伦撒城的中心广场上制作了一座雕塑。而这个位置原有一座14世纪建立的古老钟楼,却于1840年不幸倒塌。于是艺术家通过社会学的观察角度,通过两年时间,采集该区域2000多名居民和游客的话语,最后甄选上百条话语镂雕在45m的箭形柱体上。抽象的针状如同哥特式建筑直指天堂;简洁的形式具备了宗教般的象征意义,镂空的话语将该区域的场所记忆带回了古老的过去——那时市民从四面八方来此吐露心声的情景。镂空的形式在灯光的照射下让雕塑轻盈剔透,而这片话语的海洋形成多重的沟通,顺着抽象的箭形似乎传往天堂……此雕塑是那么引人驻足,久读和冥思。(图6)
同样的方法,在制作(图7)作品《风景1号》过程里,我调查了杭州有名的轮胎行业,发现这里收藏了一个曾经从俄罗斯进口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大兴安岭伐木后退役的大轮胎。这种轮胎曾经功名显赫,直接从森林高低错落的被伐过的残桩上行动自如,是那个火红年代人对自然“积极”掠取的记忆。而且,轮胎成为我国步入工业时代和高速发展时代的一种表征。我于是讨要了这个轮胎,把它安置在诗意盎然的西溪湿地里,让它似乎是从天而降、滚落到这里,成为市民体察人与自然关系的窗口。
同时,雕塑变得越来越关注观者的趣味体验、视知觉感受和身体感官体验。在(图8)里,雕塑一改市民关于大象庞大沉重的日常印象,让大象靠鼻子支撑了自己,整个空间因此一下子变得鲜活有趣起来。同样运用雕塑的重心和支撑结构来表达的例子是马克·奎因Marc Quinn在2008年制作的《星球 Planet》(图9)。艺术家运用铜和铁制作了这个超大的婴儿,却靠一只手轻巧的支撑,让观者霎那间产生了强烈的幻觉感,带来如同自己也置身太空的体验。若在雕塑旁边行走,我们原有的知识和知觉体验受到极强的挑战,我们简直行走在真实与幻像的边缘。而在(图10)里,作品虽然采用了再传统不过的写实手法,然而河马一半身体的大胆处理,让整个广场空间发生了有趣的置换!使得整个场所带给人水的错觉感。
雕塑还可以通过越来越简易的材料却更关注与大的空间进行相互塑造,使得环境空间成为作品更紧密相连的一部分,而不是摆放和占有的对象。在奥利维拉(Henrique Oliveira)大量的作品里,艺术家收集了街头和建筑工地废弃木板和木条作为材料、充分利用材料的随意性或断裂特性,创作了大量有机的根状的形态,与建筑空间形成很好的借用和对比关系,让作品产生极强的空间张力。自然和人为空间的关系在这里鲜明地被展现,引人深思。(图11、12)
并且,雕塑变得越来越与人亲近、让人参与其中,在互动的乐趣中读解深刻或开放的文化意义。在参与《成都九墙》的过程中,我们采集了成都“宽窄巷”的文化和生活元素,在亲切自然的“宽窄巷”百姓生活场景或道具中置入机械互动和感应的方式,让人忍不住去踊跃参与。如在《井》(图13)中,亲切的百姓井边场景,用了雕塑的特殊材料和浮雕手法,营造了非常逼真的“水”但却又是立起来的水迹,让人触摸却倍感意外。同时,在三口老井里,通过数字媒体的方式让人探头窥视到水中浮现的宽窄巷曾经的八旗屯兵等老历史和现代时尚的实时街景、以及斑斓多彩的万花筒,在情理之中却出意料之外,让人在井中照见历史、现在和自己,从而让井——水成为文化的载体。在另一块墙体里(图14 ),虽然照旧采用浮雕的技巧,用了百姓曾经的日常物件,通过机械互动装置,共同营造了一个游客络绎参与其中、沉湎于此的生活剧场:推推磨却把马灯点亮、转动老缝纫机就把老电视的雪花点屏幕打开了、拉拉风箱竟然把老式收音机的“成都吆喝”拉响了……半开的衣柜与朦胧的青纱帐……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在诉说,在等待现代的游客去探索和发现,让互不相识的游客在共同参与中分享了快乐、分享了成都老巷子生活的诗意的场景记忆和岁月沉淀。
同样,雕塑结合机械装置、水、火等多种元素并综合呈现科技与艺术相结合的魅力也成为新的可能。在这种可能里,雕塑将凝结前所未有的各种媒介的整体力量,使雕塑展现新的生机。比如,英国艺术家汉斯维克(Heatherwick)在2012年为伦敦奥运会开幕式创作了动态点火雕塑(图15),把传统的铜材料,利用自然界蒲公英等植物的形态及生物原理,制作成204个“火把”(共有204个参赛国,奥运结束后每个参赛国可以领一只“火把”作为纪念)。当“火把”被点燃后徐徐燃烧并慢慢聚拢成圣坛……这样集合动态表演、仪式的过程中 ,雕塑满足了点火功能需要外、同时诗意地阐释了自然——科技——人的综合魅力。让人震撼!
因此,可以看出,我们正在经历的新媒体时代下,多元消费的文化现实已远远地将雕塑原有的解读语境逐步摆脱了,再加上全球化的文化现实、民主共享的需求,以及科技的进步等共同孕造了雕塑走向公共,更关注人、更尊重人的体验、更关注与公众的关系的各媒介跨界融合、多元互动的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