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雨的诗（七首）

李商雨

哀 愁

（一）

葡萄架寂静，风儿又滑又轻

不下雨的日子，总有

一些小东西可爱

鹅儿，凤梨，小银鱼吹气

还记得这一切吗？

那画鸟的小童已经长成了妖女

葡萄架下，下雨的日子

那时你是一名绝世佳人

小镇孤零零的，你又在哪里呢

车站，又一个清晨

晓月悄悄淡了，影子慢慢消隐

而今，那画鸟的小童呢

本来如此，车站是不祥之物

它的另一个名字就叫做哀愁

（二）

不是一阵风，是一池春水

那拿竹竿打枣的人是哀愁的

那张小黄脸上的深眼睛

有一股静水流深的哀愁

穿绿衣的人，是哀愁的

在夜雨里点灯的人是哀愁的

不是飞花，是一窗柳絮

侵晓时学校的敲钟人是哀愁的

那在超市里的奶粉销售员

颈子上的动脉有激烈的哀愁

那个1983年的人在夜里奔跑

那个1947年的人正怒不可遏

各有所好

早已厌弃了很多的词汇

早已经懒得一一列举

什么你的“大地”、“故乡”

什么黑铁、麦子、荆棘——

有一种流过清泉的石头，轻

澹月被鹧鸪的叫声漂洗得发白

清凉。是的，他早已厌弃了

很多的词汇，早已经懒得

逐一列举。你看鸲鹆不是很好吗

它的叫声曾经迷倒一个

下午的孩子

虽然你的童年充满了苦恼

现在，他仅迷恋这个词

若风的小欢乐——更浅之白

百年，风在吹

一分一秒都在吹，从没有安静过

安静不是寂静，一分一秒在吹

一本《封神演义》在1987年的门后寂寞

一名屠夫每天准时送来两根猪尾巴

街边的树叶颤动着，生活就是戏剧

请再看熟悉的一幕

地上是甩掉的鞋子，风吹着手

更漏子，露华浓，一只才破开的甜橙

人生三万天，每天的缝隙里吹着万古愁

小鹅踱步井边，米呆在厨房里

偶 然

那个人（48岁）给自己推算

只能活到53了。天命有定数

对，这并不绝望，雨往下落

天零其雨，冷雨，热雨，灰色的雨

斜风细雨……风入窗帘怀，可为什么

《婚礼进行曲》并非庄严，而是哀愁

为什么那人仅仅喜欢坏女孩

好人？好女人？

一万个也抵不过一个名都妖女

命数不可改变？但他只相信偶然性

时光、记忆、碎纸片

那个女人的浓妆和小眼睛像是日本艺妓

尾骨上的蝴蝶，正要振翅奋飞

冷蝴蝶，热蝴蝶，青色的蝴蝶，女中音

偶然，命运，天上落雨

可什么也无法改变，可他只能活到53吗……

中午悲伤，一把斧子闪烁着冷光

耳畔，一个女中音仿佛一个幻觉

每 天

每天，只有去吃一笼蟹黄汤包

他才觉得这一天没有虚度

可为什么不是淮南烧饼，牛肉汤？

每天，吃什么也让人变得懒得思考

只要吃仍在继续，只要纬七

那个卖手工水饺的东北人也卖燃面

只要雨每天还下一点，他不会计较

因剥不好小邢板栗而带来的烦恼

忆从前

把“水”念成“匪”，把“刷”念成“发”

童年，……1984年，一名姓杨的小学女老师

多少怪，早已是见怪不怪，风如铁，水如裳

枕头大小的馒头，巷头巷尾在喜气里过日子

枫杨，榆树，桑树，槐树，下午寂然无声

一个坐轮椅的中年男子，消失在冬至的雪里

机场养鸡，人闲月也闲，阜阳不是富阳

她教孩子们唱《小螺号》，他却想起风月富

春山

雨

（一）

夏天和冬天在雨中进行着无缝对接

这需要足够技巧，仿佛焊接

两个飞船，不，仿佛两人目光

流入对方的眼里，不，其实两个身体

更像是一项神秘的工程

雨中秋千下，你们旁若无人地性交

（二）

而雨是半块洗手间里的肥皂

而雨在黄昏的窗外有“咻咻”的声音

而夏天和冬天的缝隙里雨水四溅

在纳博科夫那里，雨有俄国别离的气味

可是在江南，雨是一件别人的旧外套

在那人离去之后还挂在黑暗的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