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体系的对外传播:交融与互鉴

2015-05-30 10:20:14陈大亮
对外传播 2015年10期
关键词:海龙术语层面

天津外国语大学博士生导师田海龙教授多年致力于话语与社会研究。日前,笔者就我国对外传播话语体系建设问题对田海龙教授进行了专访。

“话语”及“话语体系”的概念分野和现实意义

陈大亮:田教授您好!您的学术研究涉及对外话语传播研究,能否简单介绍一下您这方面的研究?

田海龙:我的教育背景是语言学,但对政治学、社会学和新闻传播学研究也感兴趣。这使我的研究不局限在语言结构上面,而是通过对语言结构的分析,探索社会生活中的人及其所属机构与语言运用的关系。因此,我的研究也涉及到话语权和话语体系等问题。比如,我和我的团队目前承担了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学术话语体系的构建及其与国际学术话语的交流策略研究》,虽然研究的是中国学术话语走出去,以及与国际学术话语交流的策略问题,但是中外学术话语交流中所体现的不同价值观及与交流效果相关的机构权威等问题也是我们的关注点。

陈大亮:您这里谈到的“话语体系”和“话语”两个术语,使用非常广泛,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田海龙:还是有一些区别的。“话语”可以理解为人们在社会生活中使用的书面或口头的语言,但“话语”的概念还包含人们使用语言的方式及制约这些方式的规约。“话语”有抽象意义的解读,也有具体意义的解读。“话语”与“语言”不同,它把语言使用和与语言使用有关的所有社会因素捆绑在一起,所以,英国有个叫费尔克劳(Fairclough)的学者说“话语是一种社会实践”。这是它的抽象意义。当“话语”指关于某个问题的陈述时,就是“话语”的具体意义。“话语体系”是从“话语”的具体意义演变而来,指围绕某个话题或在某个领域展开的系统论述。例如,我们常说,要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话语体系”,这个“话语体系”在话题方面可以包括阐释我国外交政策的“外交话语”,也可以包括论述经济形势的“经济话语”,在领域方面可以包括党和国家领导人讲话这些“政治话语”,也可以包括新华社播发的我国改革开放的报道等“新闻话语”。所有这些“话语”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系统,可称为话语体系。

陈大亮:您认为强调“话语体系”的概念有什么学术和现实意义吗?

田海龙:“话语体系”的概念与具体意义上的“话语”有相似之处,但其强调话语与话语之间的联系,也是有学术和现实意义的。上世纪80年代,法国思想家福柯提出“话语秩序”概念,讨论了一种话语如何区别于另一种话语,以及维持这种区别的策略等问题。如果说“话语秩序”的概念强调了话语的个体差异,那么“话语体系”的概念应该与此不同,它更多强调不同话语体系之间的联系。在全球化背景下,新媒体技术不仅带来商品的快速流动,也促使以语言为媒介的各种思想广泛传播,“话语体系”概念的提出,将促进人们思考各种话语体系如何交流互动、如何交错存在的问题。

陈大亮:那“话语体系”的概念对我们的对外传播有什么指导吗?

田海龙:就对外传播来说,我们的话语体系有自己独特的概念术语、分类范畴和表达方式,这是由我们国家和民族的独特经历决定的,这种情况也会出现在别的国家的话语体系中。这些不同的术语、范畴和表达式形成不同的话语及话语体系。从“话语秩序”角度看,这些不同话语并非处于相同地位,有的由于其宣传工具先进或语言表达赢人,传播得广一些,受众也更多一些,处于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地位。“话语体系”的概念促使我们从不同国家间交流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些不平等关系,思考如何创新交流策略,取得更好的交流效果,在各种思想的交流和交锋过程中处于主导地位。

话语体系的多层构成与对外传播

陈大亮:您觉得我们的话语体系如何对外传播呢?

田海龙:对外传播,从某个方面来讲,就是我们的话语体系如何与其他国家话语体系形成有效沟通的问题。首先,话语体系之间的交流是建立在一定层面上的。例如,我国的“中医话语体系”在对外传播中就要与其他国家的“中医话语体系”进行交流,如果那个国家没有一套中医术语和诊疗操作系统,那么也要和它的“西医话语体系”进行交流,不能简单地对接其“学术话语体系”,因为二者不属同一层面,交流的效果不好保证。再如,我们的“对外交流话语体系”由于对外交流的领域和层面不同,可以包括外交层面的“国际关系话语体系”、国家层面的“官方话语体系”,还有学术层面的“学术话语体系”,各自与其他国家的相应话语体系进行交流,进而取得有效的沟通。

陈大亮:同一个层面的话语体系之间的交流需要注意什么吗?

田海龙: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任何话语体系都可以认为由一定要素构成。这些要素体现在“使用的语言”和使用语言所要遵守的“社会规约”两个层面。在一个特定的话语体系中,在语言使用层面需要考虑的语言运用形式包括词汇、小句、文体、语域、格式,在社会规约层面需要考虑的内容包括语言使用者的知识、经历、价值观、机构属性及语言使用的规则。例如,“中医话语体系”有一套自己的术语和表达方式,也有一套自己的理念,自己的机构和操作方式。“中国特色的话语体系”也有一套自己的概念、范畴和表达式,这些概念、范畴和表达式是以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践为基础的,是别的国家所没有的。

陈大亮:那么,这些话语体系的构成要素与话语体系之间的交流是什么关系呢?

田海龙:提出话语体系的构成问题,目的就是进一步探讨话语体系间交流的机制。不同话语体系间的交流,最重要的就是注重话语体系之间在“语言”和“规约”两方面的系统联系。话语体系间的交流要从语言表达入手,在各话语体系间实现各自词汇、小句、文体等语言形式相互借用。这些语言形式在不同话语体系间的相互借用,一方面要遵守一定的交流规约,另一方面,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某种交流目的。例如,对外传播的一个目的就是促进各国人民友好,这时就可以采取引用他国谚语故事的策略,通过语言形式上的融通实现交流目的。

陈大亮:您再具体谈一谈话语体系间交流的情况吧。

田海龙:可以举个例子来说。我们都知道,习近平总书记在国外访问期间所作的演讲中,经常引用访问国家的谚语或民间故事。例如,在访问巴西的演讲中,习总书记在谈到公平正义时引用巴西国会大厦的设计者尼迈尔先生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世界变得更加公正,生活将更加简单。”如果我们把这句引用的话看作是话语体系中语言层面的一个小句,那么,通过借用巴西话语体系中的语言形式,习总书记的讲话不仅符合在受邀国演讲的社会规约,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和巴西友好交往的交流目的。其他类似的例子还有,在巴西演讲时用“布阿·达吉!”问候“下午好!”,演讲结束时用当地语言“奥布里嘎多!”说“谢谢!”等等,都体现出话语体系交流时通过语言形式的相互借用来实现交流意图。

陈大亮:看来话语体系之间的交流主要通过语言形式的相互借用来实现了。

田海龙:是的。通过语言形式的相互借用,话语体系之间的交流可以更顺畅。但这也不是问题的全部。话语体系之间的交流一般有三种情况。一种是我们称之为话语体系之间的“交融”,是一种友好的交流形式,如上面提到的习总书记在巴西的演讲。我国的话语体系通过借用他国话语体系中的词汇和表达式,可以将中华民族的思想与他国思想融为一体,达到共同进步。另一种是“交锋”,发生在话语体系间的交流无法实现这种交融的时候,比如,外交声明中阐释我国政府捍卫祖国领土完整的坚定态度,就要使用我们自己的术语和语言形式,无需借用他人的语言表达形式。第三种是“推广”,向世界宣传和介绍我国改革开放取得的成就及我们党治国理政的思想,也可称为“宣介”。从话语体系交流的角度看,这时的对外传播就要在借用他国话语体系中表达方式的同时,不失时机地使用我们自己的概念和术语。例如,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7月4日在韩国首尔大学发表演讲时,向韩国人民介绍了我国未来的发展目标,同时,还向韩国人民说明那种认为中国的发展对世界造成“威胁”的看法是不正确的。在演讲中,习总书记借用韩国“开创国民幸福时代”和“创造第二汉江奇迹”的表达式,但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习总书记使用了自己的术语“中国梦”来概括我国的发展目标。这种既借用他国话语体系中的表达式、又镶入自己话语体系特有术语的交流策略,达到了很好的宣介效果。

陈大亮:看来不同话语体系之间的交流,重要的是从语言层面入手,这样才能收到对外传播的效果。

田海龙:是的,应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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