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宅
阿宅的话:学妹荣荣是我身边少有的拥有决绝勇气的姑娘,在我们大多数同学都进入了同一个行业之后,她不留退路的成了北漂,自考中国传媒大学,毕业,成为了一名电台主播。五月份的时候荣荣告诉我,喜马拉雅电台在邀请主播和作者参加周庄生活体验活动,问我要不要一起参加。上半年一直在和驾考死耗,所有的旅行计划被打乱,我觉得机会不错,整理了资料和部分文字发给了主办方。人生啊,就是一个悲喜交加的过程,就在我因为科目二考试挂了第三次的那个心灰意冷的下午,接到一个来自上海的电话,收到了通过审核的通知。
我在七月梅雨季节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来到了周庄,用我这些年坚持写的文字,换来了一张有效期为七天的,我少年时代梦寐以求的记者采访报道。 \
如果周庄那个雨夜我没有摔倒,如果老乔没有在我身边蹲下,如果我没有像个跟屁虫一样,拽着老乔的衣角不松手,那么我就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像老乔这么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我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老乔,好像用语言来介绍他,总是会让他身上的某些特质丢掉。老乔是一名出色的设计师,同时又是一名不靠谱的咖啡店老板。老乔的咖啡店不大,零零散散地放了几张桌椅,虽然那几张破木头椅子不起眼,却全都是他从世界各地收集回来的,店里的一角上还摆了几只麦克风,老乔每周坐在那个角上录制几期关于周庄的节目,噢,对,老乔还是个网络电台主播。
老乔身份众多,但都不足以用“不务正业”来形容他。老乔的咖啡馆设在逸飞之家里面,如果不是游客推开那扇木门进来参观陈逸飞先生的遗作,谁都不会知道这个四合院里面藏着一个咖啡馆啊。而且,你开咖啡馆就拿出迎客的态度啊!你见过哪个咖啡馆里老板和店员坐在吧台前面品茶,而兼职的妹子抱着画板做作业的!所以,每次有游客进来,第一句话都是问:“这是做什么的店啊?”
我说:“乔老板,生意不能这样做啊。”
老乔傲娇地说:“我任性,不行啊?”
行行行,谁让您乔老板有钱呢。
老乔的行为是一个典型的艺术青年,但他却是我见过最不像艺术青年的设计师。
主要是他长得太正经了,一眼瞅上去模样普通得就是我们身边一抓一大把的小李小王们,但人家确实曾是国美的高材生,还曾出国进修过。
老乔问我,艺术家应该长什么样啊。
我支支吾吾想了半天,试图想要将脑海里艺术家的形象和老乔联系起来,但都觉得那不是老乔。
“是这个样子吗?”
老乔从相册里抽出一张照片给我,照片是他八年前在尼泊尔拍的,那时候的老乔看起来确实像个艺术家,穿着肥荡荡的蓝色棉麻裤子,脚上踢踏着人字拖,眼神清冷。
八年前老乔上大二,在一个室内设计工作室实习,每天从设计师那里抱回来一堆创意和图纸,坐在格子间里不停地画啊画,老乔说,那时候感觉自己成了画画的工具了,创意和设计都是设计师来想,他只负责画就可以,时间一久,就失去了自己的想法。某天中午,一边扒拉着桌子上的盒饭,另一只手还不停地修改着设计图的时候,老乔突然在想,自己才二十多岁,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呢。于是把筷子一扔,说:“老子是要当艺术家的!”辞职信都没写办了休学,背着画板没有目的地往南走。
老乔在旅途上给人画素描,走到哪儿画到哪儿,三十块钱一张。一路上收入还不错,不仅能支撑旅途的费用,还能请漂亮的妹子们喝杯啤酒。其实那几年老乔生活状态看似放纵随波逐流,其实我知道,他在那几年积累了大量的创作底蕴和灵感。
后来,老乔就没有再回学校,在家乡苏州开了一家自己的设计工作室,虽然有了工作室,但是仍然还是在路上跑。
我总觉得老乔这种人是不安于稳定的生活状态的,我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停止行走,在周庄这么闲适的地方停下来呢。
老乔说,2011年日本那场大地震的时候他是亲历者。
他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我突然就明白了,他这种曾经的浪子为什么会每天和父母通一个电话,为什么会选择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小镇停下来,为什么会如此淡泊金钱和名利。
《死亡诗社》中所说,医学、法律、商业、工程,这些都是崇高道德的追求,足以支撑人的一生,但诗、浪漫和爱,这些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老乔把他的咖啡馆当作了工作室,因为并不把营业额当作最重要的,如果你和他聊得投机,他大概是会给你免单的。
因此,老乔说,他是周庄古镇开咖啡馆人群里面最快乐的一个。
那天坐在店里,和老乔聊了整个下午,老乔说我身上缺少匪气,太脆弱。
嗯,老乔说完我又想哭了。好像这么多年,一个人走南闯北,总被人以为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就像是那天晚上我走在大雨里给朋友打电话,我说,我一个人在周庄,我特别孤独。朋友诧异得说不出来话,说,你竟然害怕孤独。
你看,每个人都以为你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以为你刀枪不入,每个人都以为你百毒不侵,其实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愿意知道你的内心深处早已被风化的断壁残垣。
那天有小朋友留言说,希望能像我一样独自行走,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故事,品陌生的酒。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太过于高调,总是将生活最美好的一面暴露在大家面前,于是总会引来别人的羡慕说我活得自由洒脱。可是,真正的生活并不只是社交网络上呈现的那几张照片而已。每种生活里都包含着喜悦与无奈,我只是在一百种状态里删删减减拼凑出一种看似最光鲜亮丽的而已。亲爱的,如果你想要一个人去旅行,那么首先你要学会的就是战胜孤独。
我自以为一个人生活那么久,独自走过很多地方以后,内心强大到足够将孤单驱逐,但在周庄,我还是被它打得丢盔弃甲。那几天的周庄一直在下雨,梅雨忽大忽小,密密斜斜地打在青黛色的瓦上,腾起片片水雾,坐在客栈的房间内能够清晰听见雨水滴落的声音。住的客栈是由民初教育家沈体兰的故居改建而成,乌瓦白墙的外观内,保留了民初老建筑的完整结构,房内配置皆为一色中式古典家具,而整个客栈只有四间房,除了看店的阿姨,我根本找不到任何说话的人。
我在豆瓣穷游小组发帖求捡,我下载了捡人APP求捡,我发微博求捡,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搭理我。我也不知道那几天的我为何那样反常,近乎有点神经质地渴望陪伴。其实周庄古镇很小,两天的时间就可以把里面每一座桥每一条街道走遍,第四天的时候,我实在无处可去,一个人坐在客栈前厅。透过那扇狭窄的木门看着街上携手同游的那一张张笑脸,阿姨看我实在无聊,指了指我脖子上挂着的那张周庄旅游局给的采访报道证,告诉我可以拿着去看演出。可是等我顶风冒雨地赶到演出检票口的时候,那个不苟言笑的姑娘说没有接到通知不让我进去。来之前,我再三和阿姨确认过,凭着这张证是可以进去的,但无论怎么样解释,姑娘始终不给我放行,于是我又跨越整个园区跑到另一个检票口,仍然是进不去。
我放不下脸去重新买门票,索性转身往外走。雨越下越大,我一个人在街道上没有目的地乱晃,那种无处可归的委屈从心里往外冒,特别想哭,可是沿街是酒吧一条街,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或许老天爷太想给我一个发泄口了,等我走到一条无人街道的时候,脚下打滑,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坐在了雨水里。也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太委屈,反正那天晚上我把伞丢到了一边,坐在积满水的青石板小路上抱着膝盖哭得稀里哗啦。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个背着相机的男生从我身边路过,捡起被我扔在一旁的伞,撑着伞在我旁边蹲下来不作声的看着我哭。这个男生就是老乔。
后来我问老乔,喂,你当时为什么蹲下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老乔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特别傲娇地说,在周庄呆的久了,总会遇见那么一两个神经病。
……
口齿伶俐的我竟然被他堵得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给老乔店里兼职的妹子看我以前旅行的照片,妹子问我经历这么精彩,那为什么还会哭。我毫不犹豫地说,是因为孤独。
可是当我知道,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当我再看到那些陌生的笑脸和友善的眼神,当我再遇到有意思的人听到有意思的故事,我还是会确定,这一切辛苦和艰辛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