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光,只有我们知道

2015-05-30 10:48王月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15年10期
关键词:辣条摄像头我会

王月

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你扯着嗓子唱了很多遍张震岳的《再见》。歌词里说,“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那年你16岁,穿蓝色的校服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这导致我每次想起你,最先映入脑海的是那沾着粉笔末的油腻发尾。

其实你长得还不赖,白白净净的小圆脸上一对细长的眼睛,眼底有一排排列整齐的雀斑,鼻子嘴巴中规中矩,个头矮。没关系,这样才显得小巧玲珑。

你爱说话,而且语速极快,那些旧杂志上的新闻通常都是你叽叽喳喳地念给我听,看着你唾沫星子横飞地评论普京的婚姻和奥巴马的发型,我真替国际形势捏把汗。

高中时代,校园里最流行三件事:早恋、吃辣条、玩手机。

在明白了第一件事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之后,我很荣幸地陪你吃着辣条玩着手机拽住了青春的尾巴。

那时候,辣条还没在零食界站稳脚跟,手机市场还是诺基亚和步步高的天下。为了紧跟时尚潮流,你咬着牙根从压岁钱里拿出两千大洋买了部步步高新出的翻盖手机,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你沉迷于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所带来的通关快感中。

后来,你办了每月5元的流量套餐,一脚踏入互联网生活。自从你爱上敲击手机键,便摇身一变,成了惜字小姐,嘴里只有“嗯啊哼哈”四字箴言。

我们的交流不再局限于面对面聊八卦,你更爱用一长串的QQ表情来说明心情。中午一起回家,你会发来一张笑脸;同桌惹你生气,你发来的小人儿火冒三丈;若是这节课犯困,我一抬眼就能看到你手托腮,强撑着不睡的样子。

这样的好日子晃晃悠悠过了一年多。

高二上半年,在一次全校大会上,矮胖校长宣布了一项激动人心的决定:下周开始陆续在校园里安装摄像头。

据说那是360度无死角的真人秀直播仪,从操场到教室各个角落尽收校长眼底。

你一撇嘴,把手机塞进校服口袋里,回身对我做了个鬼脸。

你的地理位置不太好,摄像头无论怎么转都能把你照得清清楚楚,你试过很多种隐藏自己的方法,最终发现,角度很重要。

靠墙的倒数第二排被你划定为安全区域,坐在那个位子的同学也好说话,两包小浣熊干脆面、一根棒棒冰就能在他的位子待一个上午,当然班主任的课除外。

被换到第一排的他成了“珠穆朗玛峰”,后面的一竖列同学想要看清黑板都要斜着身子歪着脑袋。而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你不幸成为“吐鲁番盆地”,伸长脖子才能勉强看清数学老师黄豆粒一样的板书。

很快,你发现自己的视力不太好,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卯足了劲儿按太阳穴轮刮眼眶,一睁开眼,还是那个世界,只是眼眶红红的。

期末考试前,学校组织了一次家长会,在班主任点名批评的名单里,你是唯一一个女孩子。眼睁睁看着老妈和老师结成了有力联盟,又相见恨晚地互留了电话,你的天空今天有点灰。

会后,你总结了经验教训,可手机还是被无情地没收了。据说你老妈买了张新的电话卡,专门用你的手机和班主任联系。

为此,你买了两块钱的辣条和一袋猫耳朵,体育课上我们俩坐在健身器材上一吃方休。

因为北京奥运会的举办,08年的暑假一放就是两个月,我没去打工,你也没去北京见菲尔普斯,我们整天窝在一起看电视直播。

每逢假期胖三斤,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转眼高三,我们的人生轨迹开始变得不同。

你选择继续学习文化课,而我加入了艺术生的大军。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一起上下学,一起吃午饭,你的耳机里播放的是英文单词,我的耳机里却装着土耳其进行曲,你为一道几何题绞尽脑汁的时候,我正在琴房练习发声和琶音。

每次看你举着练习册从老师的办公室跑进跑出,我都想像以前一样追上你的步伐,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落伍了。

那年,我们听得最多的就是“高考还剩下多少天”,校长老师轮番开动员大会,摄像头二十四小时不停转,教室里汗味混合着菜味,每位同学桌上摞起的试卷都能遮住半张脸。

你的眼镜度数越来越深,成绩却全线飘红,尤其是数学和文综,加起来比我多考100来分,班主任不仅不再拉黑你,而且多次在班会上点名表扬你,你赫然成为了重点保护对象。

网瘾少女变学霸,怎么写都是篇励志故事。

我收到艺考合格证的时候,你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你说,“文艺圈什么人都不缺,就缺你这么个傻妞。”

我碰了碰你的手肘,“走,我请你吃辣条!”

你吃得满嘴流油,说辣条是第一美味。

而我只记得这是我们俩独一无二的庆祝方式。

高考结束的那一刻,你像平常一样走出考场,我照例早早在自行车棚等着你。我们穿越狂欢的人群,从洒满《行路难》和世界地图的纸屑上骑行而过,你什么都没说,挥舞着左手绕操场一周。

再后来,我在学校门口的大红榜上看见了你的名字,在第三列的六排,是所本科学校。

你有我的手机号,却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知道你家的地址,却没再去找过你。

我们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默契地渐行渐远。

听说你去了县城的高中复读,路过你家的时候,我总爱对着四楼的窗口张望一番,说不定你就站在纱帘后面,说不定你也在想念我。

我有了新的朋友,也换了智能手机,可惜手机里没有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每当他们发来一张笑脸,我还以为是你在叫我一起回家吃饭。

很奇怪,我会莫名地想起那年的新年晚会上,你哑着嗓子唱的那首《再见》,歌词里说,“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有一段时光,只有我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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