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真想,和故乡谈一谈女人

2015-05-30 10:48张霞
齐鲁周刊 2015年11期
关键词:蚁后堂兄伯母

张霞

这个堂兄,他的犯罪竟然成了一桩美谈。

堂兄大我十岁,已将近四十,不仔细看,也就19岁。在我童年时期,这位原本健全的堂兄突然患上一种佝偻的病状,大概类似鸡胸,身体往前倾斜,腰背日渐弯曲。从十三四岁开始,堂兄身高逐年退减,玩伴从同龄变成儿童,人生再也抵达不了成年。

在我堂兄将近四十岁的时候,故乡的人包括我的伯父仍一直视他为一个未成年人。他穿弟弟穿剩的衣服,豆芽一样的四肢晃荡在衣袖,脑袋硕大,说话不成字句,没人听过他想要表达的内容。

另外,堂兄体重不足八十斤,没有劳动力,数十年牵着几头羊从清晨到傍晚在山坡上度过,没人在乎过他的存在,更没人想到他也会有害。直到他在上坡上强奸了一名幼女。

女童十二岁,没有父亲,母亲因为丈夫病逝改嫁,和年迈的奶奶生活在一起,也以放羊为生。只记得,她同样像黄豆芽一样,手指胡萝卜一般常年通红,一身枣红衫子,冬天脸上冻疮皴裂。

没人知道我这个看起来最无能的堂兄,是怎样施诸暴力于一个女人的。

从我有记忆起,堂兄就是女童最好的朋友,他知道怎么钓河虾,也能带路去往藏着绿皮鸭蛋的草丛,就连幼年女童也能因为他不给钉毽子,扬他满脸沙。

在我的印象里堂兄是一个孤独的人,有一年,我去伯母家找堂兄玩耍,堂兄正光着手臂在院子里挖一座沙丘,蚂蚁密密麻麻爬满他细瘦的胳膊,我问他在做什么?

“我要找到蚁后。”

当时小学肄业的堂兄向同样还是小学学历的我借了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其中有一节介绍到蚂蚁分工蚁、蚁后等等工种,堂兄便乐此不疲的去挖沙丘,挖出一只只带翅膀的蚂蚁和白色虫卵。

“我想找蚁后,让它生一大窝的蚂蚁,为我干活。”

同时,他喜欢把蚂蚁放进不同的酒瓶盖中,这里面分别放满清水、白酒、蜂蜜。

“书上说水和酒的浮力不一样,酒沉的快。我们试试。”

蜂蜜则是因为书中说可以解酒,蚂蚁从水到酒轮番沉浮之后几乎死亡,堂兄又将他们泡进蜂蜜,看着这些挣扎的蚂蚁会不会活着。他吃过小拇指肚大的山蚁,逮住就往蚂蚁肚上咬一口,再把只剩头颅的蚂蚁放走,因为当时电视上不停播放蚁力神的广告,他深信吃蚂蚁可以治好自己的腰痛。

“酸酸的,很好吃,你试试。”当着我的面,堂兄一口咬下蚂蚁腹部,嘴唇被挣扎的蚂蚁咬到流血。

有一次,堂兄悄悄告诉我,他看书上说,喝早晨第一泡尿可以长命百岁。

“要中间的,开头和末尾的都不行。”然后空手演示如何用手接住,再喝下去。

我回家之后四处传播,包括伯母,所有人当着他就当作天大的笑谈,一遍遍缝着鞋垫哈哈大笑。

堂兄的弟弟小他三岁,是一个卷头发、健壮的男童,时常殴打堂兄,曾一言不合一脚踹倒他,磕断他两颗门牙。只要有客人,堂兄都是不能上桌的,端着饭碗在门口吃剩饭。甚至连我都欺负过他。

有一年堂兄养了一只十分听话的乌鸦,只要拿着一根树枝,乌鸦便站在上面乖顺的随他四处而去。我跟他讨要乌鸦玩一会儿,他不许,我一把夺过来摔在地上,摔的乌鸦惨叫。

据伯母笑谈,“这个傻子,居然用棉被里面的破棉絮蘸牙膏塞进乌鸦伤口里,后半夜就死了。”之前堂兄跟我谈过,他要养《神雕侠侣》里面的大雕,也养过小蛇。

“谁欺负我,我就让蛇咬他。”

1997年,鲁中暴雨,淹没过河的大桥,堂兄从山上下来被阻断到回村的马路上。我们站在路的对过看着夜幕下的堂兄在大雨瓢泼中一边着急寻觅大树躲雨,又乌龟一样挪动身形,追赶山羊,不时就摔个四脚朝天,哈哈大笑。

最终堂兄丢了三只山羊,被暴躁的伯父拴在树上一整天。

只有我见过,堂兄将泥鳅抓来用通红的烙铁狠烫,嘴对嘴吹它们香烟,掐掉尾巴和鱼鳍再放回水中。

“你看电视里的国民党都是这么干的。”“书上说一克尼古丁可以杀死一头大象,我们看看它会不会死。”堂兄当着我打开过一个铅笔盒,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红蜻蜓的头。

就是这个只会用开水烫死一只蚂蚁的堂兄,没人想过他也有对女人的欲望。

关于他的犯罪,首先是伯母的决堤。

伯母头发披散,眼冒凶光,紧紧咬着嘴角像母狼一样咬牙切齿、四处宣告:“无赖,无赖!他们就是想讹钱,要敲诈我们的钱。”

紧接着,原本势单力薄的女童家族突然冒出十几号亲戚,他们集结好木棍、铁锨围绕在堂兄那木头造的院门周围,一个打扮得体的白胖男人推门而入,和伯父、伯母座谈。

“他是果箱长的厂长”,有人在旁引见。

女童是被厂长拎着扔进堂屋的地板上的,当时她浑身瑟瑟,脸上、胳膊上,被撕烂的胸前衣服空隙里全是青紫的淤痕。亲族们依旧让她穿戴着当天的衣物,以堂兄家为圆心在附近半个村庄展示了一圈伤痕。

“孩子身上全是伤,裤子被撕的稀巴烂。强奸幼童是要判死刑的,至少无期。”

“脸上根本不是我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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