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福海
堂兄是我伯父家唯一的儿子,中学没读至毕业,便辍学在家了。
堂兄那时才16岁出头,个子不高,体态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过生性耿直豪爽,做事干脆,说话坦率,从不拐弯抹角,犹如巷弄里扛毛竹——直来直去。堂兄人小巧也有小巧的好处,脑子活络人机灵,上山挖笋、砍毛竹、修剪松枝机敏得就像只猢狲,手脚特麻利。那年开春后不久,村里茶场种植的茶叶可以采摘了,但缺乏劳力,一时又招不来人员,怎么办?采茶本属小姑娘的擅长,可那天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弄得眼疾手快、动作轻盈迅捷的小姑娘们硬是赶不上趟,怎么也追不上他。同样摘一天春茶嫩芽,其他人至多摘个三四斤,他倒本事大呐,凭着一股牛劲,双手左右开弓,到收工时送去场里的小磅秤上一称,嚯,好家伙,五斤八两!戴着老花镜的茶场会计,两眼眯成一条缝儿,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那会计在拨拉着算盘的同时,嘴里赞叹道:“阿根,你真结棍(厉害),怎么会采到这么多啊!”
数年后的春天,堂兄到镇上办完事,中午来我家吃饭,嘘寒问暖过后,他一本正经地讲,现在正当春暖花开,茗岭山上漫山遍野都是映山红和迎春花,你们择个日子来山里透透新鲜空气吧。说着,他拉开随身携带的人造革包,拿出两袋茶叶,朝桌上一放,喏,这是我前几日亲手焙制的新茶,带给你们尝尝鲜。堂兄当时的经济状况不尽如人意,可每回来总要捎上些地地道道的竹笋、山芋、板栗等山货来。当然,我们也从没让他空着手回去,只要家里有的,哪怕是肥皂、火柴或绵白糖也要让他带点去。后来,村里看堂兄人聪明机灵,安排他去学开拖拉机。成为村里独一无二的拖拉机手后,时常到镇上供销社拉化肥、农药等。看他威风凛凛“突突突”地开着拖拉机来回奔忙,他那帮小兄弟羡慕不已。
堂兄还有门绝技,做的竹匠活简直无与伦比,艺盖乡邻。那是我结婚前才知道的。母亲送请帖去请他们喝喜酒,堂兄得知喜讯后高兴得眉飞色舞,再三表示一定去一定去。端午前后,堂兄将拖拉机直接开到了我家门口,车停稳当,便从车斗里取下用报纸包着卷成圆柱形的东西,颇为羞涩地对我讲:“你快成家了,我没啥好送你的,自己用腊竹(即腊月里的竹子)做了床篾席,你以后会用得着的。”入夏后,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报纸,一张细密光滑、略带清香、几乎全是用篾青做成的大床竹席映入眼帘,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我们所见到过的最为精致细腻的佳品!
跨入新世纪后,堂兄所在村的竹制品厂要转制,他拿出省吃俭用下来的积蓄,再向信用社贷款五十万元,一举把厂转到了自己名下。冬去春来,经过堂兄苦心经营,当年奄奄一息的破旧小厂变成了红红火火的大公司,业务做出了国门,产品远销韩国、日本、新加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