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的杭州

2015-05-30 04:23叶梓
阳光 2015年11期
关键词:潘玉良郁达夫杨梅

西湖夏荷图

一朵荷花开了。

又一朵荷花开了。

第三朵荷花也开了。

我在西湖边无所事事地数荷花,像小时候在杨家岘的院落里仰着头数星星一样,认真、煞有介事。其实,我数荷花的时候,它早就开了,开成一大片了,以致于我都有点儿鹤立鸡群的错觉——我这样叙述,只是幻想着自己真的能够碰到一朵西湖边的荷花开放的过程。要是碰上,那该是多美的一场邂逅。荷叶田田,数也数不尽,就像满天的星星多得数不过来一样。且行且数,不经意间,我已经快走完杨公堤了,左手是杭州花圃,我没进去,想继续走,与大白天相比,此时的安静实在难得,五湖四海的游客还没来,只有吹着湖风晨练的附近居民在慢跑,在堤边扭动腰肢,听着越剧。

以前,在课本里学过《荷花淀》,孙犁写的。他老人家驾鹤西去多年了,前些天还买了一套他的全集,又碰到了《荷花淀》,他的语言再美,但百读不如一见。命运的派遣,让我在西湖之侧看到了满池荷花,层层叠叠的荷叶绿意盎然,衬着盛开的荷花,它别样的红简直是水乡江南的一阙梦幻,为尘世提供着令人迷醉的美感与修辞。

经过曲院风荷的碑亭,前面是断桥。那是看雪的地点,不属于夏天,所以就钻进了曲院风荷。这是西湖十景之一,这里最初是酿造官酒的地方,因其地多荷花,渐成以荷为主题的公园。傍水建造的廊、轩、亭、阁,古朴典雅,与绿云荷香相映成趣。对着一池荷塘,碧绿的荷叶与荷花会挽留住你的脚步,带走你的目光。满池的荷叶在微风中摇曳着,一株株粉红的荷花像羞涩的少女,婷婷地立在池塘中央,吐露出来的芬芳引来彩色的蝴蝶。一阵湖风吹来,淡淡的清香之气弥散其间,共同缔造出一个美的清凉世界。

其实,赏荷的地方不少,南京的玄武湖、苏州的拙政园、扬州的瘦西湖、武汉的东湖,都是赏荷的雅致之处。细究起来,大家都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各说各的荷花好。但西湖荷花的美,其意味深长之处在于美在湖中,亦美在人心,换句话说,赏荷是杭州市井百姓心头的一件风雅大事。也许,在全国的报纸上只有杭州是一座把荷花开放的花事拱手相让给头版头条的城市。这一点,让我这个从业新闻行当十余年的人颇为惊讶。细细思忖,也正常。我在这里碰到过的贩夫走卒,骨子里都是有点儿风雅的,春天里品一杯明前龙井,夏日里赏一塘荷花,秋风里去闻闻桂花之香,冬天的踏雪赏梅,都是他们日常生活里不可或缺的大事。而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北方,一朵花要在人心里占有这样的分量,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曲院风荷里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我就绕着西湖离开了。在湖边,碰到杭州西湖水域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把小船靠在湖边,卖西湖莲蓬和荷叶,引来不少市民和游客。莲蓬就是荷花的莲房,是荷花的花心,娇小嫩黄地藏在花瓣里,等荷花脱落了再跑出来。清凉的西湖莲子鲜嫩多汁,盛夏时节备受人们喜爱。一只莲蓬,三五块不等。

我知道,那是他们要吃荷叶粥。

荷花盛开,江南人的味蕾也在经历一场狂欢。采一朵新鲜的莲蓬,尝几粒莲子,如果不过瘾,还可以弄点儿莲子芋头汤、莲子羹。我无心去挤,因为我的厨房已经两三个月没开灶了。

一个人慢悠悠地往苏堤走,南山路上有一场“绝色风荷”的画展,想去看看。

豆绿芙蓉

本来要去九溪,结果歪打正着地去了虎跑公园,恰好有一场“香远益清”的碗莲展。碗莲,顾名思义,就是种在碗里的莲花。在古代,是文人雅士的案头清供。没承想,在这里遇上了。仿佛一场夏天的艳遇。一一看过,有案头春、粉珠等碗莲,真是大开了眼界。最夺人眼球的是豆绿芙蓉,碗口大小,根须紧紧包裹着藕根,它们紧紧缩在一起,仿佛不敢面对这么多的游客。

据说,它努力了十年,才这么小地开。

一朵花,要小到什么时候呢?

烘青豆茶

去塘栖古镇摘枇杷,有点儿弥补没去超山看梅花的小遗憾。今年伊始,杭报副刊的周华诚送我一张明信片,自制的,上面的图片他用的就是塘栖,颇有创意,也就对这个地方心生向往了。但超山的梅花开了,我人却忙了,就没去。心里一直牵念着等枇杷熟了。终于到时间了,就坐车去了。到了镇子上,枇杷节的开幕式刚刚结束,大红的地毯还没撤去,游人如织,马路上到处都是枇杷摊子,一派红火。和预订的农家乐接上了头,他在车站门口等我们。有点儿像地下党接头的意思。到了他家的园子里,有不少亲子游,人多,杂乱,吵,一生气,就买了一篮子折回古镇。听说水北街不错,就跑去逛逛。过了一座桥,桥下面就是水北街,挤得水泄不通。看到这样子,我没心思走了,就跑进一家茶馆。一进门,主人热情地迎过来,问:“喝什么茶?”我说:“龙井吧!”刚才还看到有人在临街的铺面上炒龙井。一看,茶品一般,有表演的成分,引得一帮游客围了个圈,有人在旁边拍照,他身后的一位妇女热情洋溢地给游客们推介茶叶。这也算夫唱妇随吧。主人推荐说,“这里的烘青豆茶不错的呢。”我没听懂,复问,她改说普通话了。转换能力之强,是江南小镇的村民们现在必备的能力之一了。我依了她,像是尝个鲜。茶端上来了,吓我一大跳,这哪是茶,简直就是一碗汤,萝卜干、野芝麻、橘皮,都有,要是加半碗米饭,就是茶泡饭了。她可能发现了我的惊讶,忙说:“好吃的,好吃的。”——南方人把喝茶叫吃茶,把喝酒也叫吃酒。把喝酒说成吃酒,我能理解,比如杨梅烧酒,既能喝,还能吃浸泡了若干天的杨梅,所以,叫吃酒也是说得过去的。但我对把喝茶叫吃茶是保留自己意见的。不过,这碗茶可真正配得上吃茶。街上的人流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我想看看人去楼空的水北街,就坐在茶室里等。主人问我,你是搞艺术的吧。我笑而不答。我的笑而不答,一定让他有了神秘感。于是,她开始给我滔滔不绝地讲起茶来了,说的是一口南方普通话,我听得懂的:“我们塘栖这里,每年春天有‘打茶会,妇女们带着自己的新茶串门,尝尝鲜。你喝的这茶,叫烘青豆茶。看起来简单,要做好难。橘皮要渍过盐的,野芝麻要炒过的,萝卜干也是自制的,还有人专门跑到萧山去买,还有紫苏籽也要炒的,搅拌在一起,跟茶叶一起,泡开喝。紫苏是我们南方的植物,采来,扎成小把,极好看,还能解毒,炒螺蛳时会放一些。茶就是径山的茶,听说寺庙里的人最爱喝。我们都是古镇开发了以后才从老人跟前学着炒的,弄得不好。今年春天,街头的一位老人死了。她炒的茶可香呢。有人来录像,还有人来采访。”暮色抵临,水北街的游客散去,安静了下来,我起身告辞,出门付茶钱时她竟然不收。说我听她讲了那么长的话,成朋友了,怎么好意思收钱呢。看来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孤独得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孤独得连狂欢都成了集体的孤独在发作。我无法抗拒这个时代的来临,携带着自己孤独的灵魂混入了水北街的茫茫暮色,不知所措。

和孟浩然谈谈建德山水

公元七三○年的春天,你有一场流传千古的约会。那是诗人李白听说你要下江南,古道热肠的他就捎来口信,约你去江夏——也就是今天的武昌。虽然他才华横溢,但对你敬仰有加,五年前浪游襄阳的他听说你隐居城东南的鹿门山中,还特意拜访你。那一次你应邀到了江夏,在黄鹤楼一带愉快地度过了一段快乐的诗意时光。之后,你乘船东下,他还情深意长地把你送到江边,后来写了一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言简意丰地记录了彼时的情景,并传为一段佳话。

也就是这一年,你开始了吴越漫游,来到了新安江畔的建德。

这是一座悠久历史与灿烂文化深藏于秀美山水的老城。早在兵戎相见金戈铁马的三国时期,这里就设县制,屈指一算,已有一千八百年的历史。拥有新安江、兰江、富春江三条干流及三十八条大大小小的溪流的建德,用江河纵横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你到达的新安江,是从建德西部的芹坑埠入境,自西向东,奔腾而去,流经洋溪、下涯、马目、杨村桥,在梅城与兰江汇合后流入富春江。我一直想借着想像的翅膀还原你在建德度过的这个夜晚。你一定思念家乡了,要不,如此美丽的山水怎么在你的笔下那么哀愁呢?你在那首《宿建德江》里略去了出行的背景,目之所及,唯有暮晚时的江面,茫茫水烟一定加深了你内心的孤独。远处的天空比近处的树木还要低,高悬于天际的明月映于江水,清凉的光辉让你愁绪万千。我知道,你身在建德时心情欠佳,毕竟,你曾经怀揣一颗赤忱的心奔往长安,却又怀着一腔被遗弃的忧愤南寻吴越。此刻,你孑然一身,面对悠悠江水,羁旅的惆怅、仕途的失意、故土的思念以及理想的幻灭,如同江水般涌上心头。

也许,因为心情郁闷,你也没去登临乌龙山。它就在新安江、富春江、兰江交汇处的北岸,因山石乌黑蜿蜒如龙而得其名。高临江岸气势雄伟的乌龙山,《水经注》也不忘对它记录一笔:“浙江又东北经建德县南。县北有乌山。”此“乌山”即乌龙山,亦称乌石山。后来,有一位名叫陆游的宋代诗人为之写下了“东馆烟波秋渐瘦,北山雾雨昼多昏”的句子;再后来,公元二○一二年的夏天,一个名叫叶梓的甘肃诗人,也在乌龙山顶发了一会儿呆,思念了一个人。

多年以后,新安江畔建起了一座水电站,一定是你根本想不到的事。那是一九五七年四月,在新安江畔的桐官峡谷,中国建国后自行设计、自制设备、自主建设的第一座大型水力发电站建成了,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空调,赐予了建德城独特的气候,并成就了一个十七度的精美传奇。大坝隔出的高峡平湖和大坝拦起的一百多米的水深,让十七度的建德新安江成为建德的一张文化名片。

我是一个北人,被命运派遣来到了西子湖畔。浪迹山水是我为数不多的癖好之一。我虽自命不凡,但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所以也抵挡不了十七度的诱惑,只身来到了这座风格独绝的江城。我在建德匆匆两日,目睹了这里的水之清、雾之奇,用黝黑的皮肤体味了这里的风之凉。我一直记得,晨风吹来的那个美妙瞬间,我也一直记得那个雾锁新安江的早晨,浓得化不开的雾让新安江像一个玲珑剔透的遥远梦境。我还混迹在一个旅行团队里,去了一个名曰月亮岛的小岛,在它颇有文艺气质的氛围里,听到了被十七度江水环绕晕染的江南丝竹。这也是一个北人第一次领略了丝竹这种乐器动人心弦的力量。哦,差点忘了跟你说,我还一个人去了趟梅城,一座风格迥异于乌镇、西塘的江南古镇,那里的古街古井令人念念不忘。

孟浩然,我不知道你在建德待了多长时间,这个历史之谜就留给热情十足的历史学家。我一直想知道的是,你在漫游吴越之后为什么没有在建德置一块地安度余生呢?我如此异想天开,是因为我自建德归来后,就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在这里置一间房,最好就在新安江畔,种花养草,写诗弹琴,终老余生。

唯如此,才不负建德山水。

江边旧宅

去郁达夫故居的路上,富阳的朋友在短信里说,故居就在郁达夫公园。我一听在公园里,兴致不高了。这些年,见过不少因人而名的公园,大同小异,风格雷同,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等到了郁达夫公园,却改变了我最初的看法,公园人少,清静,三三两两的闲人躺在连椅上乘凉,交谈,打发无聊的时光。

江面上的风,吹来丝丝凉意。

郁达夫故居是间旧式三开间的楼房,一圈低矮的砖墙围成一个小院子——其实,这是前移了的故居。本来,郁达夫故居在城关镇的一条幽巷里,上世纪末因为旧城改造,就整体南移十余米修复而成,但门楣上“达夫弄一号”的门牌还在。一进门,是个小花园,一条甬道一分两半,左侧放一水缸,右侧是个小花园,据说,最早是中草药园。这让我想起郁达夫的旧事,少年时代的郁达夫曾经不小心掉进过缸里。为什么会有个药园呢,因为郁家祖上几代都是儒医,郁达夫祖父的癖好之一,就是种点儿花木草药。

一座小小的花园如同一面镜子,能照出童年的影子来。

进了正厅,陈列着鲁迅、丰子恺、黄苗子、茅盾等名家的题字及画作。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厅左墙的那幅鲁迅先生的亲笔手书:“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早在读高中时,鲁迅的这句名言就背得滚瓜烂熟,动不动在作文里引用一番,才不管恰不恰当呢。原来,这是鲁迅写给郁达夫的。此诗的落款是:“达夫赏饭闲人打油偷得半联凑成一律。”

“达夫赏饭”,自然一段风雅的民国旧事。

一九三二年十月五日,郁达夫因长兄任江苏高等法院上海刑庭庭长,宴请鲁迅、柳亚子等名流,饭局散时,郁达夫拿出一幅素绢,请大家题词留念。鲁迅当场写出“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并题“达夫赏饭闲人打油”赠郁达夫,以记其事。半年后,鲁迅复又写出这首著名的七律。郁达夫收到后回诗唱和:醉眼朦胧上酒楼,《彷徨》《呐喊》两悠悠。群邙竭尽蚍蜉力,不废江河万古流。

正厅左侧是厨房。菜柜、土灶、水缸等烹饪用具一应俱全,灶头下的小小竹饭篮让老屋透出一种古老的江南气息。这两年,我去过不少江南的乡下,已经见不到这样的陈设了。

二楼是郁达夫及其母亲的卧房。

郁达夫母亲的卧房,这里略去不说。郁达夫的房间里,一张老式木床占去了大半空间,靠墙有一列老藤编制的书架,墙上贴着郁达夫与孙荃的合影——那是他的第一任妻子。现代文学史上,郁达夫的婚姻感情生活因偶遇王映霞而生出不少轶事来,且有“富春江上神仙侣”之说。实际上,郁达夫自己就坦言,他与孙荃“确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他们结婚时,将这间书房改为新房,还风雅地命名为“夕阳楼”,孙荃著有《夕阳楼诗稿》,郁达夫有《夕阳楼日记》——这间江边老宅,就见证了他们写下这些文字的甜蜜时光。

从小院出来,对面就是富春江。

江水有些浊黄,让我想起黄河以及黄河边度过的几年光景。临江而望,不远处即是林木茂盛的鹳山。据说,山之东侧有“松筠别墅”,是郁达夫哥哥郁华为供老母安度晚年所建。可惜天太热,没去登临。心底里还是想去看看的,也想看看鹳山矶头的澄江亭,那是郁达夫兄弟的啸咏之地。鹳山的影子在郁达夫的诗文里闪烁可见。一九一三年的一个夏夜,他登鹳山后还赋有一诗,诗曰:

夜发游山兴,扶筇涉翠微。

虫声摇绝壁,花影护禅扉。

远岸渔灯聚,危窠宿鸟稀。

更残万籁寂,踏月一僧归。

诗写的是一次夜游。虫声摇曳、花影晃动的夜晚,以踏月而归的僧人而结束,这样的夜晚与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有异曲同工之妙,温润而清寂——郁达夫的小说散文里温润之气十足,有种湿漉漉的感觉。我想,这与一江水、一座青翠之山的滋养有关吧——所以说,故居不仅仅是几间房、一座院落,更是一方山水,唯如此才能构成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作家的精神胎记。

该回的时辰到了,回头一望,故居门口有一尊青年郁达夫的雕像,他身着长袍手执书卷,眺望着富春江,意气风发的神情里似乎暗藏着小小的忧伤。

葛 岭

夜读《抱朴子》,想起葛洪,就想去葛岭走走。

葛岭在宝石山上,相传,葛洪曾在此结庐修道炼丹,故得名。关于葛洪,略记如下:葛洪(二八三—三六三年)字稚川,号抱朴子,江苏省句容县人。晚年隐居广东罗浮山,炼丹采药,又从事著述。

葛岭虽为岭,但南方的岭着实不高——后来查资料,葛岭只有一百六十米高。葛岭绵延数里,东连宝石山,西接栖霞岭。从北山路拾级而上,两旁古柏夹道,清泉低流,风景不错,是一处寻幽之处。可是,我在路上始终回忆《抱朴子》里的句子,似乎有些心不安。甚至,我期待着在半道上碰上一位高人,发髻高绾,细眉如烟,青衣大袖,粗布包裹,哪怕他与我擦肩而过,也是好的。可惜没有,我碰上的全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据说,这里有一高档会所是富人的去处,也是白领们的休闲之所,因为周末,他们纷纷去那里过周末了。

遇一巨岩,上刻有“咫尺瑶台”四字。

瑶台一词,颇有仙意。我站在岩石下,算是与仙境咫尺之遥吗?眼前的抱朴道院,旧址是抱朴庐,始建于晋,唐代扩建,历五代至宋犹存,南宋时曾为权相贾秋壑(贾似道)据为别墅;如今只仅存南侧之抱朴庐遗址。据民间传说,李慧娘与裴生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越剧《李慧娘》演的就是这故事——我在绍兴看过一次,具体的情节早都忘了。道院最上,是“初阳台”,元代称“葛岭朝暾”,庭院外假山多姿,古木参天,中有假山居高临下,为南宋仿孔明的“八阵图”而置。据说,这里是杭州观日出的最佳之地,钱塘十景之一的“葛岭朝暾”就是指这个。朝暾者,初出的太阳。读古代游记知道,每当晴天破晓,日轮乍起,微露一痕,瞬息间霞光万道,半天俱赤,湖水似锦,景色极为壮观秀丽。可惜我来时是黄昏,还是一个阴天的黄昏,日落西山的美丽景致根本看不到,我只看到雾茫茫一片,混浊的天空有点儿像道家描写的混沌初开之日呢。

至于有多混沌,等下岭继续读《抱朴子》吧。

下山时经过了一座路亭。亭的石柱上刻了六副精彩纷呈的楹联,其中一副,我颇喜欢:

有几两阮公当着?

作一半白傅勾留!

上款题“乙卯仲冬”,下款署“朱锡荣时年七十有七”。

上联讲的阮公,即阮孚,屐是古代鞋子的一种,通常指木屐,底有前后两齿。《宋书谢灵运传》说:“灵运常着木屐,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则去后齿。几两就是现代语所说的“几双”。上葛岭须登山,所以上述楹联的出句说:一生要穿几双阮孚感叹过的木屐啊? 下联讲的是,唐穆宗长庆二年(公元八二二年)十月,诗人白居易来杭州担任刺使,到长庆四年五月,前后停留在杭州有三个年头。他在杭州所作《春题湖上》诗说:“湖上春来如画图,青罗裙带展新蒲。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上述楹联的对语就用白居易的诗意说:暂且像白傅——太子少傅白居易所说的那样,一半为西湖勾留吧!

另外一副,曰:

晓霜背听风铃钟

明月倒涵渔港棹

大抵说的是从路亭这里看到的景色吧。可惜,这只是今人一个奢侈的梦,哪像中国梦那样,会实现呢。

乘风邀月

郭庄是清代的杭州绸商宋瑞甫建的一处私宅,宅随其姓,就叫宋庄,大约在民国年间,宋家败落,卖给汾阳郭氏,改称汾阳别墅,俗称郭庄。从宋庄到郭庄,地是原来的地,人却不是原来的人,看到的不是世道人心,而是岁月流转。

我去郭庄,是无聊,而非寻景。

进了宅子,前宅后园,南北分“静必居”和“一镜天开”两个景区。庄园借西湖之景,与西湖山水融为一体,被誉为“西湖古典园林之冠”。我绕过一个个景点,选了乘风邀月,想坐下来喝杯茶。可里面唯一的茶桌,有人,我却独爱这个地方,就站在不远处抽烟,等。我知道这地方是不能抽烟的,就偷着抽,看到有园林工人过来,就把烟藏在袖筒里,像初中生抽烟躲藏老师那样。记得上高中时,抽烟的学生哪有这样好的山水,都是躲在厕所附近,碰上老师,会把烟头藏在袖筒里。

那一拨人走了,我抢先进去——他们前脚出,我后脚进。

他们一定以为我是神经病了。

甚至,他们是讨厌我一直站在不远处才离开的吧。

古代的人,因为交通不发达,才会想到乘风邀月的词,现在的人什么没见过,谁还会这样想?再说,如此风雅的事,现在不兴了。刚才这些人,即使在乘风邀月轩,也不谈琴棋诗画了,说的是股票、女人拆迁。我听见到他们就不停地计算拆迁款的事。

我要了一杯龙井,一个人喝。眼前的湖水,静静的。我觉着,我们这个时代不但负了山水,更负了山水园林主人的一片苦心。比如说,我此刻置身的郭庄,是杭州并不多见的园林建筑,它不似盛名之下的刘庄那么富丽堂皇,而是散淡,不事张扬,而且,这里的建筑小品,古色古香。往大里说,整个郭庄,园外有湖,湖外有堤,堤外有山,风外有塔。往小里说,郭庄就是塔、山、堤、湖之内的一点儿梦想。

而我,就是那个梦想深处的人了。

龙井村记

二○一二年三月三日,星期六,又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南方之雨,快把人折磨成抑郁症了。也许,这只是我一个北人的大惊小怪。我出门去了龙井村——虽然报纸上说龙井茶月底才开园采摘,可还是想去看看,毕竟,在号称“茶乡第一村”的龙井村里看看碧绿的茶园、来来往往的茶客,也是一件有趣的踏青之事。到了村子,已是下午三时,长期的雨水把街道洗得干净而发亮,偶尔经过的一两个游客的影子,几乎能在街面上看出倒影来。

先在侨商我家度假村登记好住处,然后出去玩儿。

雨,大了起来,只好在村子里随便走走。一圈儿逛下来,发现这里算得上是好山好水。东有西子湖,西依五云山,南靠钱塘江,北边的狮子峰、天竺峰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如此一块风水宝地,怎能没有好茶!暮色四合,拐身走进临街的一家茶社,想看看茶叶。一进门,主人热情地迎上来,以为要买茶。女主人主动泡了杯龙井,坐下来,且喝且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茶叶的旧事。慢慢地相熟了,原来,这里的男主人姓李,世世代代住在龙井村,他十三岁开始学炒茶,已经四十七年了。已经六十岁的人了,在风景秀美的龙井村,开家小店,以卖茶为生,这样的生活真让人羡慕。

晚饭在度假村的餐厅吃,有一款野菜丸子,是一种名叫地菜的野菜做的,汤里辅以木耳,极好吃。它的清淡,让人回味悠长,有少年时代暗恋的味道。夜读稀里糊涂带去的《随风而行》——一册诗集,一册伊朗的一位电影导演写的诗集。

次日早晨醒来,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像是为我游玩提供便利似的。于是,花十块钱赶紧去龙井村的景区,主要是想看看乾隆御封的十八棵茶树。进入景区门口,约来导游,她讲得倒背如流,口若悬河,有一股机械的感觉,像是电话那端的接线员,了无生机。其实,这是中国导游的职业病,不能苛求人家。天天面对美女都会有审美疲劳,遑论一处景点。十几分钟后,她讲完了,道了一声甜美的“欢迎下次再来”后溜之大吉,我开始自个儿玩,这样也随心,就当前面她的讲解是给我普及了一下龙井村的基本知识,垫个底。

站在十八棵沾染了皇恩的茶树前,不像先前听到的那么神乎其神。我的家乡有句俗话,说看景不如听景,斯言妙哉。匆匆拍了几张照片,就又去了辩才亭。其实,相比于乾隆,我们更应该记住这位当年在上天竺任住持的法师。相传,北宋元丰二年(一○七八),他退居老龙井,在狮峰山麓开山种茶,开创了龙井种茶的先河,后人称他为龙井茶的开山鼻祖。而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六下江南、四到龙井茶区,只是官员权力的延伸罢了。从辩才亭拐个弯,就是一尊他与苏轼论茶的塑像。雨后的苏轼与辩才像身干净,目光清澈。步行下山,在两株宋梅前伫立良久,雨后的梅花,含苞欲放,宛似一场进展缓慢的爱情。有人在梅树的枝干上贴了张红纸,上书一支江南歌谣,颇有烟火气: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如果没有西湖龙井,这个村子一定只是杭城郊外一座寂寂无名的小村庄罢了。村因茶名,据说现在富得流油了,据说也富了一批用乌龙早冒充明前西湖龙井的人。西湖龙井是一个品牌,是茶中王子,可是村子里似乎少了些文化的气息,那些立在茶园边诸如“西湖龙井产地保护区”之类的牌子,并不是文化与精神的延伸。

想像中,应该在进入村口就能听到隐隐约约的琴声,低回高雅,琴声的起落迂回间有淙淙流水的声音,那是九溪源的流水对琴声的和鸣。目之所及,应当是一座座错落有致、粉墙黛瓦的江南民居,遁身其中,有一座小小花园迎面而来,近处有一张古老的竹质茶桌,上置青瓷茶具,等待着茶客的寻古访旧。哦,在这个加速度的时代里,这只能是我的痴心妄想。因为,当我甫入龙井村时,遇到了不少衣着鲜艳的中老年妇女,她们站在路边,主动邀你入室品茶,热情的模样让人不免联想起火车站附近招揽旅客的人们。

“潘玉良纪念周”

几年前,电影《画魂》公映时去电影院看——其实不是冲着巩俐,而是因为潘玉良。记得那天的邻座是个女孩,一边看一边用手绢擦眼泪——我是听见她唏嘘不已后才发现的,很惊讶。当然,我不是惊讶她少女时代的多愁善感,而是惊讶身边居然坐着一个带手绢的女孩子。在这个纸巾盛行的年代,让人觉着碰上了一场温情脉脉的艳遇。

也许,她是把《画魂》当作励志片来看的。

不得不承认,潘玉良的人生履历,简直就是一部跌宕起伏的励志片。孤儿,雏妓,小妾,大学教授,享誉中外的大画家,如此反差巨大的身份之变,有时真让人连想都不敢想,莫非,她的人生真是应了那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老话。后来,在阅读中外画史时零星看过她的画作,印象不深,一晃而过。

一晃,又是数年。

数年之后的我被命运驱赶,南迁于湘湖之侧。某日,在当地的媒体上看到了潘玉良画展的消息。这次画展是由浙江美术馆和安徽博物院联合主办的“彼岸——潘玉良艺术展”。于是,想去附庸一番风雅。从我三月二号在《钱江晚报》上看到画展消息到我走进南山路的浙江美术馆,时隔一周有余——回忆起来,这一周,简直就是我一个人的“潘玉良纪念周”。

二○一二年三月四日,在网络上重看电影《画魂》,竟然觉着巩俐演得真好,至少比李嘉欣好——这两大美女演员都曾饰演过潘玉良。晚上略有遗憾,就是因故没听由安徽博物院副院长黄秀英主讲的《潘玉良与她的画作》的讲座。

二○一二年三月五日,读《画魂:潘玉良传》,石楠著,作家出版社二○○六年出版。

三月六日至九日,读《潘玉良作品选》,山西人民出版社二○一一年九月出版,山西博物院与安徽博物院联合编著。从油画翻到彩墨速写,翻到哪页是哪页,喜欢画中的那些女人,线条优美,有淑娟气。记得有幅《乳牛》,印象颇深。

三月十日,周六,下了一个月的雨终于停了,而且还有太阳,久违的太阳稀罕得快成天空的不明物体了。出门,去浙江美术馆看画展——这里请允许我稍稍介绍一下画展吧——其实,这次画展展出的是她旅欧期间的作品,当然这也正是她画艺日臻成熟的时期。走进偌大的展厅里,最醒目的是她的三幅自画像,分别是《黑衣自画像》《红衣自画像》以及另外一幅无题的自画像。展厅观者寥寥,一派安静,实为难得。潘玉良关于女性人体的一些画作,寥寥数笔,勾勒得传神,让人觉着大街上穿着高跟鞋、当当当地走路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女子丑极了。

看画展的意外收获是,从两幅画中的跋文里知道了潘玉良与陈独秀以及张大千之间的友情交往。

《侧身背卧女人体》,是潘玉良一九三七年的画作。画上有一段陈独秀的亲笔题跋,曰:“余识玉良女士二十余年矣,日见其进,未见其止,近所作油画已入纵横自如之境,非复以运笔配色见长矣。今见此新白描体,知其进犹未已也。”为什么陈独秀会题跋?原来,当年陈独秀一直以新青年的新观念支持潘赞化与潘玉良的恋情——潘赞化可谓是潘玉良的再生父母。俩人在上海结婚时,陈独秀是唯一的来宾和证婚人,而且,正是陈独秀建议潘赞化送潘玉良去报考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从而使潘玉良走上艺术之路。

在另一幅彩色立轴的《豢猫图》上,有张大千的题跋。

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家住上海的潘玉良在南京中央大学美术系任教时,就与同住沪上的张大千开始来往。一九三六年,张大千受聘南京中央大学美术系教授,交往更加密切。据说,潘玉良卧室里就挂着一幅张大千的《墨荷图》。一九五六年五月,五十七岁的张大千第一次赴巴黎举办画展,应玉良之邀,前往家中小聚。饭毕,潘玉良邀张大千入画室点评其新作《豢猫图》。张大千看见两只相互嬉戏的白猫,形象生动,背后的简笔山石里斜出的枝头,有几抹绿色,笔墨清雅,就欣笔挥毫,写下五行长长的题语:“宋人最重写生,体会物情物理,传神写照,栩栩如生。元明以来,但从纸上讨生活,是以每况愈下,有清三百年更无进者。今观玉良大家写真所豢猫,温婉如生,用笔用墨的为国画正派,尤可佩也。”

从美术馆出来,恍惚觉着整整一个下午看的不是画展,而是一个女画家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一生。她的一生,个人命运与动荡历史交织在一起,甚至能从多重的转变里看到新文化运动以来,教育、艺术、女性精神等诸多领域内观念的碰撞和变迁。

三月十七日下午,复去浙江美术馆听讲座,主题还是潘玉良,是苏州大学汤哲声主讲的《女画家潘玉良——画魂一曲传奇人生》。他讲得诙谐有趣,我不停地记笔记,还带了录音笔。可惜的是,我的邻座再没有当年拿手绢擦眼泪的女孩,而是一对情侣,每人手里拿着苹果手机,忙着发短信、聊天,时不时地还会旁若无人地亲吻一下。

杨梅烧酒

端午节一过,夏至就来了,杨梅也上市了——江南民谣“夏至杨梅漫山红,小暑杨梅出蛆虫”,说的就是这般景致。

我是一个北人,以前没吃过杨梅,南迁后方得大快朵颐了一番。杨梅也不过是南方水果的一种而已,只是杨梅娇气,不宜存放。这样的自然特性就让人们得想点儿办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此甘甜的果实烂掉吧,心里的不舍与眷恋促生了杨梅烧酒。这其实是我一知半解的胡思乱想。但这样的胡思乱想让我觉着,杨梅烧酒有点儿像一个人想把青春或者爱情收藏起来容日后慢慢细品的意思。后来,读《中国烹饪史》,才知道,早在隋唐时期,为了让果子保存更长的时间,老百姓们想出了糖腌法、盐腌法和酒藏法。杨梅烧酒就是酒藏之法的经典之作。

其实,我最早知道杨梅烧酒是在郁达夫的文字里。那篇《杨梅烧酒》的短篇小说,郁达夫讲述了自己在杭州湖滨的一个四五流小酒肆里与旧友们喝杨梅烧酒的故事,两个人喝了三杯便醉了。奇怪的是,我第一次喝杨梅烧酒,却越喝越清醒。那是在朋友的家里。她家的酒坛子是瓷的,是祖上留下来的,上面有朵朵开着的梅花。几块酱鸭,一场欧洲杯,半坛杨梅烧酒,一个通宵达旦的夜晚,半坛酒快没了的时候,东方的曙色也亮起来了。

第二天,我见到了朋友的母亲亲手酿杨梅烧酒的场景了。先将新鲜杨梅清洗后,自然晾干(如果用酒洗存放时间能更长),两者的比例大约为一斤杨梅比四到五斤白酒,酒最好是高度酒,四十五度以上,严密地包扎好瓶口,密封放上二十天左右即可食用,开封后不宜再行兑酒。那粒粒饱满的杨梅浸染在香气浓郁的烧酒中,透着杨梅的红润,很好看。

她七十多岁了,身体硬朗,整个过程看上去气定神闲,很江南。

杨梅烧酒,浸下三两天后,就可以喝了。这时的烧酒,又叫杨梅露,颜色梅红,口感微甜,没了呛人的浓烈,变得很清口,绵绵的带着杨梅微微的酸甜,酒量不大的人也可以喝上一小杯。如果烧酒喝干了而杨梅还有,可再添上烧酒浸没杨梅密封保存,时间长了杨梅会被烧酒浸泡成米黄色,变得相当厉害了,酒量差点儿的,仅仅吃颗杨梅说不定就醉了。

看着她安心地在家里弄几坛杨梅烧,真好。可惜自己时时有漂泊之感,无心进行如此沉稳的试验,不做也罢。不过,朋友送了一坛,我也就有了独自的杨梅烧酒的夜晚。一个人,窗外的雨不紧不慢地下着,开坛,挟一粒杨梅放入嘴角,一口咬下去,一股辛辣的滋味便从中溢出,让人忍不住闭紧了眼睛,再细细品味,酒的辣劲过后,便有一股甜味从口中而生,那便是杨梅的滋味了,而靠近杨梅核的汁液却是苦涩。一时间,嘴中酸甜苦辣尽在其中,却是让人有一种说不尽的舒坦。仿佛生活,在经历了诸种味道后,最后还是沉浸于美的生活里。

杨梅烧酒,是适合在梅雨天里一个人慢慢地喝的。

在江南,酿杨梅烧酒也是一门手艺。不是人人都会酿的。手艺不同,这首先体现在挑选杨梅上。杨梅的挑选也是很有讲究的,个大个小并不重要,生熟程度却是有要求的,泡酒用的杨梅要生一些的比较好,如果用十分成熟的杨梅,浸泡的时间一久,那杨梅就“烂”了——这种烂,不是真烂,而是走形;杨梅的颜色越黑红越好,颜色显浅的杨梅是不适合泡烧酒的,还有烧酒,散装糟烧好一些,要是用临安的荞麦烧,就更好。有不少人,为了一坛酒,会跑到临安的街头去买。还有,因为要保证杨梅的干燥,假如不是特别有洁癖,做杨梅烧酒所用的杨梅是尽量不要洗,一洗,接着在烧酒里一泡,杨梅就“烂”了。他们所说的烂,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烂,而是指那杨梅软得没有了筋骨,变了形。

《本草纲目》里说,“杨梅涤肠胃,烧灰服,断下痢,勘验”,李时珍把杨梅烧酒也变成了一味药。农村人也有经验,吃酒浸的杨梅不长痱子,还有止腹泻的奇效。据江南人讲,浸泡过的杨梅,可以入药,用来止泻。我没试过,想必是灵验的,因为民间的智慧实在是太伟大了。

也据说,现在有人用洋酒来泡杨梅酒了。我没喝过,但一听就索然无味了。这就像把一块蓝印花布铺在了欧洲人的桌面上,不伦不类。毕竟,杨梅烧酒不仅仅是酒,更是中国江南的风物,杂糅着时间的重量。

叶 梓:本名王玉国,1976年生。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7届高研班学员。出版有诗集、散文集五部。 现供职于苏州吴中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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