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匹配?早尝试早思考

2015-05-30 10:48李露
大学生 2015年11期
关键词:烯烃事物教授

李露(加州理工学院)

在加州理工学院,我认识了化学系教授Robert Grubbs,他与Yves Chauvin、Richard Schrock因对有机化学中的贡献一起被授予2005年诺贝尔化学奖。

他为人亲切、随和,教书育人也孜孜不倦,在学生中有很高的口碑。我将要工作的公司的一位上司,得知我有采访诺奖得主以此启迪、激励后辈的想法时,推荐我采访他的这位诺奖朋友。

2015年4月27日下午,窗外阳光灿烂,我和Grubbs教授坐在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开始了对话。

李露:Grubbs 教授,下午好。观看了诺贝尔奖官网上关于您的视频,得知您生长在十分尊重教育的环境里。在您成长学习的过程中,有很多人深深地影响了您。您提到的中学老师Baumgardner女士似乎开启了您探索科学的大门。请讲讲关于她的故事以及您的童年。

Grubbs 教授:我出生在一个只有25000人的小镇上。我的外祖父是农民,而我的母亲是家中唯一上了大学的孩子。她念大学还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好,不能干农活,所以外祖父母送她进了大学。我的外祖母是第一个启蒙我知识和教育的人。虽然她是农民的妻子,但她非常热爱学习并尊重教育,喜欢文字和诗歌,还常常给孩子读故事。直到去世,每天她都会学习一个单词,并了解如何使用。这就是我童年。

之后,我遇到了Baumgardner老师。那时我十三四岁,念初中,搬家到帕杜卡(Paducah),这座城市有一个很大的铀精制系统,很多铀精制领域的科学家都在那里工作,Baumgardner老师就是一个实验室的技术人员。当铀精制工作告一段落,Baumgardner老师便投入更多的精力用于教课。她受过很好的教育,上课时常给我们展示可能有错的内容,要求我们思考,找出错误,并在下一节课上告诉她哪里错了,该如何纠正,然后一起讨论、辩论。这样的教育方式对我来说是全新的。

李露:似乎是她设陷阱,锻炼你们发现问题、独立思考的能力。

Grubbs 教授:对。之后我考入佛罗里达大学,学农业化学,这很自然,因为我很多家人都是农民。幸运的是,我被告知农业化学并不是最基础、最严格的化学专业,我觉得应该参加其他更基础且严格的化学专业项目。在一个暑假,我参加了这样的项目,在一个动物营养实验室工作。当时,一起上课的一个同学在有机化学实验室工作,我便常去他的实验室。就在那时,我发现自己喜欢有机化学,就转了专业。其实,我的成绩不是特别好,升入研究生院对我来说有点困难。有机化学实验室的教授鼓励我尝试外校的研究生院,并帮助我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深造,我再一次从一个小城镇搬到了大都市曼哈顿。

李露:在哥伦比亚大学念书是什么样的体验?

Grubbs 教授:去哥伦比亚大学让我十分兴奋,我见到了许多新事物,认识了一个强大的化学学院,结交了许多出色的同行。我发现自己有很多同行都没有的研究优势——擅长实验。这就是我的学习生涯。回首往事,我也觉得非常奇妙,从农业化学转到有机化学似乎是机缘巧合。

李露:您之后的研究方向主要是金属有机化学,会不会是当时的有机化学领域相对成熟,而金属有机化学是一个新领域?

Grubbs 教授:是的。我曾在物理有机化学方面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它是有机化学的一个重要部分。有机化学研究有机化合物的结构与性能,它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只要做许多相对容易的实验,便能知道发生在分子级别的化学反应,并不需要建造大型的机器,不需要做大量的推导计算。但是,已经有很多聪明的科学家在探索有机化学。而金属有机化学比较新,我可以把所拥有的技能、掌握的基础都运用其中,探索一系列全新的事物。

后来,我研究烯烃复分解反应,这是我研究过程中的另一个幸运的转折。在斯坦福大学进站博士后,我第一次接触到烯烃复分解反应,它偏工业偏应用。我的教授从工业界回来与我们讨论这个反应时,我们几乎对其一无所知。当时我作为一名研究化学反应机理化学家,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它本不应该发生却为什么就发生了?如何发生?这是烯烃复分解反应作用机理方面的问题。一旦了解了它的发生机制和条件,我们就开始为这个反应设计催化剂了。

李露:之所以很多科学家投身烯烃复分解反应,是因为它在工业领域可谓一种明星化学反应,产生的副产品和废料很少,也十分高效?

Grubbs 教授:现在,它的确是高效的绿色反应,但在当时并不是。那时,它只是分子级别上十分简单的化学反应,不能制造新奇产物。大部分的催化剂,仅适用于碳氢化合物,其他的反应物往往会使催化剂失效。从某种程度上讲,老催化剂向新催化剂迈进的一项重要特征,是我们能加入含有其他官能团(决定有机化合物的化学性质的原子和原子团)的反应物。因此,从理解烯烃反应机制开始,我们进一步开发在碳碳双键以及其他官能团上反应的催化剂。

传统的化学催化剂多为多相催化器(催化剂和反应物属于不同物相,催化反应在其相界面上进行),这样的催化剂通常是固体状态,放在反应物(液体或气体)上加热后进行操作,产生催化效果。没人知道催化剂反应时具体的结构。后来,人们从不同的化学物质中提取样本作为催化剂尝试,虽然有的奏效,不过还是不知道催化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开始研究钛,但效果不好。Schrock(2005年与Grubbs分享诺贝尔奖的化学家)尝试钨和钼,我的研究小组从1985年研究钌。钌能在有水的情况下工作,1992年我们第一次制造了较为完善的钌催化剂。我们对烯烃复分解反应及其催化剂的研究,为有机化学家和其他分支的化学家开辟了一个新领域,提供了新工具,这才是我被授予诺贝尔奖的意义所在,而不是因为具体某个催化剂的制造。

李露:1998年,您与他人一起成立了Materia化学公司,专门提供这种烯烃复分解反应的催化剂?

Grubbs 教授:对。1995年,该类催化剂的研究已有很大的进展,在1990年代末我们确保造出了效果良好的钌催化剂。Materia位于Pasadena,有150名工作人员。

当时,几乎所有的化工公司都有研发部门,可以把论文上的化学理论应用到实际。Materia也有研发部门,把我的实验室的创新重新整合,找到市场里的应用,并开发化学产品。把尚处在研究中的新科学商业化极其困难,新事物出现时一定会取代现存的旧事物,但人们对旧事物已经习惯或产生了依赖。想让新产品代替旧产品,那么新事物必须远远好于旧事物。

Materia同样需要担心市场因素。没成立Materia之前,我们也开发化学产品。那时,外面的公司会感兴趣,但它们并不是好的合作者,比如取得短期的成功赚了钱后就不再管产品了,不再设想未来的发展。这样的事一次又一次发生,我们非常沮丧,因此决定成立自己的化学公司。

李露:Materia肯定为有机化学领域的公司或科研人员带来了许多便利。

Grubbs 教授:对。Materia不仅为我的研究组也为其他许多研究组提供催化剂。我们希望利用这个催化剂发现更多有意义的化学反应,比如史密斯教授有个好想法,我们给他一点这样的催化剂,也许他就能尝试并验证他的想法,在商业上可行的话,他就会开发出很好的化学产品。

李露:我们聊了许多您从事的具体化学研究,我也想了解您做研究的方法。您曾提到,有许多方式能区分出真正聪明的学生,其中重要的是真正聪明的学生会花更多的时间思考,而不是不断地做事。

Grubbs 教授:对。其意义在于:需要对所做的事有足够的激情与热爱,并独立地去思考它,完成它。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在洗澡或在街上散步时就解决了困扰的问题。许多清晨当我醒来时,我就解决了一个问题。(笑)有时做讲座,一些人问了我没思考过的问题,这就是一个信号:我对未知的思考还不够。

李露:这种思维意味着不但需要发现新东西,而且还得思考。但许多人往往有想法,却不能付诸实践。

Grubbs 教授:嗯,那样的话可以进入一个领域,看看自己是否可以发现问题并有能力解决问题。我比较喜欢Caltech(加州理工学院)研究生和博士后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在这方面我不需要担心。只要足够感兴趣,就会发现自己其实知道该做什么。否则,应该去做其他的事。除了思考,我们还需实践。作为学生,需要投入很多动手或实践的精力,之后,应该有更多的读写和更深入的思考。

我的实验能力比较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擅长,我的父亲是机械师,我是在修理或建造东西的环境下长大的。我会和父亲一起做修理机器的活儿,也会帮叔叔造房子。想造东西,就要以作用机理的视角去看待事物之间的关系,应该这样来思考。

李露:孩童时代造房子,作为科学家时造分子,这种看事物机械关系的技巧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Grubbs 教授:对,都是建造。记得很小时我非常瘦,母亲给我硬币买糖,我不会买糖而是买钉子。回家后我就用买来的钉子造东西。这是我小时候的趣事。

李露:对于学生,您提过尽量不要给他们过多的引导,要培养他们独立从事科学研究的能力。

Grubbs 教授:对。我提供科研环境以及他们愿意做的研究领域。我有自己的想法,但也想知道他们的想法。事实上,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做得非常好。就像有机化学的一项好处——与其他化学分支相比,有机化学让人更容易地尝试想法。有学生甚至想到疯狂的想法,我也不知道它是否奏效。我就告诉学生:试试吧。前提是他们不要伤害到自己!实验时,如果他们发现反应没朝着想要的方向进行,那完全没问题。

科研过程中,有许多东西可以被称为“成果”。一种成果,是学生和导师一起得到的结果,发表的论文,拿到的奖项等。但我觉得最大的成果应该是学生本身,或学生在导师这里所获得的能力。当他们离开进入新环境,我不可能跑过去告诉他们该做什么,怎么做,他们必须自己探索。我相信当我的学生离开时,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已具备了独立探索的能力。

李露:这是宝贵的训练,您也会涉及他们的科研吧?

Grubbs 教授:是。我会跟进他们的结果,也喜欢参与他们的研究。我会时常提出建议,指出方向,提供环境并做出评论。我希望他们走在正确的科研道路上,让他们把事情做完,发表论文。当然,也确保他们不会因为化学实验伤害自己(笑)。通过很多途径都能达到终点,但我觉得他们不一定要走在看起来最高效、最快的那一个途径上。当自由大胆探索时,会发现新东西或大路之外的小径,小径也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当他们离开时,我常常说不要再做与我这里一样的研究,因为他们有完全不同的天分或技能,要自己发现最适合的领域。就像招学生,我会找适合我的体系的学生。如果学生每天都需要被逼,被命令,那不要在我的实验室里工作。有的人需要压力和紧张感才能激励自己、完成任务,但我更喜欢自我激励,对所做事情极感兴趣,并有很强冲动把它做完的学生。有些学生让我印象深刻,他们或实验能力强,或思维能力强,或两者皆备。他们还有正确的做事态度。

这真的是呆在Caltech的一项好处。我的同事,Dervan教授偶尔也说:我们有着世界上最棒的工作!记得回家乡参加高中五十周年同学聚会时,很多人惊讶我还没退休。我告诉他们:我要先工作!

李露:对想从事科学研究的大学生,请提供一些建议。

Grubbs 教授:学生要尽可能早地尝试科研,看看自己是否感兴趣,是否擅长,是否有匹配的技能。

有些学生非常聪明,周围的人会说应该当科学家。但是,当他们念研读博时才发现“噢,我其实真的不想做这些!”Caltech有给本科生的暑期科研项目,我感觉他们中有些人有很好的实验经验,且对感兴趣的领域有了解,很可能他们选对了方向;但他们如果发现更适合的方向,且走另一条不同的道路,那完全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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