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小道

2015-05-30 10:48任轶珽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11期
关键词:主子小道家门

任轶珽

今晚的我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二十多年全是发麻。强忍的那颗常年受家族影响、受管束压制的心,应该可以有任凭放纵的时候。向来顺从主子意愿的保姆姚阿姨,在我每次跨出门前,都会胆怯地问我,“去哪儿?”她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用疑心极深的眼光注视着我,让我无法迈出那个家门。然而今天是个例外。也许是电视剧的情节完全迷住了她吧,我竟有独自出去散步的时候了。白天里的虚伪之语、嘈杂之事,现在都可一抛而空,唯独这一刻能做个真正的自己。

跨出门的一刹那,广阔的天地似乎在召唤我,凉风吹拂过我清瘦的脸庞。迈出那个熟悉的小区,穿过一条满是禁卫军似的路灯包围着的轩敞之路,进入了一条幽僻的小道。整条小道悄怆幽邃,道旁的路灯分不同颜色,黄的、白的,璀璨的灯光铺洒在地上,使路面融合成了一条黄白相间的条纹地毯。慢慢踱步在路上的我暗暗想:即使此刻拥有了安逸的心情,又能维持多久呢?这条道平时少有人走,夜晚更加寂寥。

一声吠叫猛地打破了我此时的平静。前方突然冒出一条灰白色的大狗,呲牙咧嘴地瞪着我,我有些震惊,怕它会下手。

它多像我遇到的那些人啊!自我踏进那个家门,所有亲戚都斜视我。他们主子特意给这伙人下了道命令,见到我必须笑着说声“你好!”。他们无从反抗,或许是怕他主子传来什么噩耗,于是全部哆嗦起来,怕有祸祟。但心里全部装着一个“贪”字。

他们——有被主子打过嘴的,有为主子干过活儿的,也有减薪而退居在家,靠主子供养的。你看,昨晚聚餐的那伙人,他们诚惶诚恐的神情,心里大概想着:“主子呀,我要割你几片肉才肯出气!”我是主子的宠儿,将近月底,主子都会赏赐他们“几片鲜肉”,一伙人疯了似的在饭桌上抢,全为了自己成为大户。但他们仍不满足,认为我是主子之子会多拿几片,心里很不爽快,就都串通好了,布满罗网,逼我自供;他们还学会了一招,无时无刻不在抓我的软肋,仿佛一个个探长的后裔,然后冲我笑笑说,“我们很关心你”。可一转身,我的那些致伤就被火上浇油地吹到主子的耳边。我早已看穿他们的把戏。他们的话中全是虚,笑里全是冷的暗号。否则,这条野狗何以看我两眼呢?我怕得有理。

桑蚕的吞噬,兔子的怯懦,狐狸的狡猾……他们都是狼的亲眷。狼是狗的本家。

夜空中布满了星星的眼,冷眼。那条冲我示威的狗消失在暗夜中,月亮也暗暗躲到东边去了。路灯俯照着小道,也俯照着小道右旁的树。我不知道那些树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有一株树,叫做松柏,只见她笔直的枝干耸立在空中,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漆黑的天空,她也许忘记了疲劳,犹如一个勤劳的野妇日日夜夜在剥茧抽丝。而攀附在枝杆周围的那些枝叶呢?应该说是寄生叶,直愣愣地迎合枝干,枝干似乎是寄生叶的主子,所有的寄生叶萎缩起来,有些是害怕枝干,有些是为了向枝干乞讨什么,就像那伙儿亲戚每年向他们的主子索取几片肉一样。路灯如一个坚守岗位的战士,依然靠光芒笼罩着小道,还有两旁的树。它的光圈范围极大,又如一双如来佛的手掌,手心向下,照亮了小道两旁停放的车辆。

这些车辆,一定是那些阔佬用的奢侈品,车主们大概都在家里闲谈一些他们自认为是的头等大事,实际上尽是无聊的琐屑之事罢。路灯继续释放它的亮度,唯独没有照亮那只躲在喧哗与骚动之处的知了。

它不紧不慢地在我耳边响起,用嘶哑的喉咙诉苦,它想要超脱,但又被困住了,我看到它拼命挣脱的样子,依然不能飞出自己的巢,甚至飞出这条小道?又怎能燃起新的火焰?新的希望又在哪里呢?知了的沙哑声久久地在街角徘徊。

我赶紧离开了小道,本以为今晚,只留下片刻时光能完全裸露自己的身影。可我始终迈不出那个家门,依旧在寻找明日的太阳。

一条若隐若无的路,似乎看到前方有盏灯,照亮我奔向自由安乐的世外桃源。

(作者单位:上海海珀金属销售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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