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鉴·玄门卷(卷八)

2015-05-30 06:25王晴川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5年12期
关键词:无极弟子

王晴川

前情提要

面对挑衅,在余观吾即将落败之际,李泠挺身而出,战胜了无极派弟子青岚,从而获得了参加四象会武的资格。并且在首战之中,凭借自己的坚持不懈和远超常人的抗击打能力,惨胜无极派“激扬双剑”之一的元恭。四象会武如火如荼地进行,然而喧闹的人群和无数的赌坊,预示着这次会武并不寻常……

十九、玄门群英

一阵锣声响后,台下寂静下来,辛乾清真人缓步登台。

“甲台,无极派明机子,对阵丹剑派元激子!”

辛乾清真人喊罢了对阵名号,立时台下一片沸腾。

元激是丹剑派“激扬双剑”之首,实为本次盛会丹剑派实力最劲的弟子之一,但万没料到,他第一轮的对手居然是明机!

因李泠力胜了丹剑派元恭,而丹剑派的元扬则羞辱了方观清,伏龙派众弟子与丹剑派可谓水火难容,听得辛乾清报出了明机子的道号,伏龙派内一片欢呼,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无极派的明机啊?”余观吾唏嘘道,“完了,完了,我观吾子这百年仙才是假的,明机子这百年仙才却是真的!”

周观极将手中的几枚老钱抛了一抛,也笑道:“报应报应,丹剑派太不厚道,元激这小子才对上了明机,激扬双剑这就要成激扬双哭……这一卦根本不必卜了,山人送元激一句谶语:‘激飞蛋打,命蹇时乖!”

连李泠都有所耳闻,这明机子实是七曜天峰中最为神秘的少年。光是明机的出身,便有多种传说,最神奇的一个说法是他被一朵莲花托到了东极紫苑的三清像前,口含美玉,逢人便笑。这样一个来历神奇的少年,长大后自然更多惹人瞩目。据说他十岁那年便已遍习无极派各路拳法,十二岁时施展“电掣手”已不让成名高手分毫,十五岁时闭关苦修无极派绝学移星换斗功,三年间不染俗务。近日,无极派内曾传出让人震惊的消息,十八岁的明机,一身修为早已踏入神照境界。

这些传闻自然未必全是真的,但七曜天峰上人人皆知,明机实是自在玄门中最厉害的少年高手。想不到这一次四象会武,这个神仙一般的少年竟会出关赴会。

“嘿嘿,你们懂什么!”余观吾故作神秘地一笑,“这定是掌教真人的妙算安排!听说大胡子令狐易胜总爱跟傅掌教怄气作对,这下好了,掌教巧做安排,让元激一上来便遇上明机,你丹剑派名气最大的激扬双剑,首关便遭淘汰,让大胡子在天下武林面前丢个大脸!”

劲急的法鼓声停歇,忽听得一声清啸,高亢入云,将众人乱糟糟的声响尽数压下。青影忽闪,一个身形矮壮的青年道士已飘然跃上了高台,正是丹剑派的元激。

这一啸风云变色,声势夺人,众人心神均是一阵摇荡。许多江湖武人都暗自惊叹:“这声怒啸气势惊人,激扬双剑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战未必是明机必胜啊!”

“这元激今年二十二岁了,”余观吾低声嘀咕着,“听说这家伙自视甚高,一门心思地要夺取魁元,三年前因没有必胜之望,硬是没有参会。哪知道啊,这次一上来便遇上了明机,真是小姐心丫环命啊!”

李泠仰头看时,见元激身子粗壮沉实,虎目浓眉,衣襟猎猎飘飞,别有一股逼人气势。

这边丹剑派弟子昂然挺立,那边的无极派却始终悄寂无声,元激不由侧头望了望临台监战的辛乾清。

“明机,快快登台!”辛乾清也颇为不耐,忙喝了一声。

人丛中才传出疏懒散淡的声音:“来了!”声音虚软,除了临近的几个玄门弟子,旁人几乎听不清楚。片刻后,才见一名身材高挑的白衣道士顺着台阶缓缓登上。

无极派的天才少年明机生得手长脚长,肤色微黑,看相貌毫不出众。他懒洋洋地到得台上,先向本门前辈辛乾清施了一礼。

看到这个无极派的少年天才,辛乾清却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低声道:“今日是你首次比武,仔细些,不要松松垮垮的。”

明机呵呵一笑,并不答话。辛乾清显是拿这后辈天才毫无办法,哼了一声,转身退到台角。单从登台的声势而论,二人高下立判。看客们又嘈嘈地议论起来,均觉这明机有些名不副实。

“你便是明机?”元激侧头望着这位如雷贯耳的对手。数年来,明机都是隐居修炼,他的名字早已传遍玄门,但这个人却始终少见踪影。

明机客客气气地叉手施礼:“元激师兄,久仰大名,实在想不到,你我首次见面,便要拳脚相见。”

元激见明机居然谦和有礼,心绪稍平,点头笑道:“既然拳脚相见不好,那小道就向明机师弟请教兵刃吧!不知师弟用何兵器?”

“用什么兵刃都是一样,”明机仍是一副松垮随意的笑容,“嗯,元激师兄的丹剑派剑法惊人,小弟便向你讨教两招剑法吧!”

“什么兵刃都一样?好大的口气!”元激蹙紧眉头,“请明机师弟挑兵刃吧!”

“我又说错了话么?”明机呵呵一笑,“抱歉抱歉,师兄若觉得我的话不入耳,便当我没说。”他悠悠然踱到兵器架旁,看也不看地抓起一把木剑,随手掂了掂,似乎嫌弃剑身肮脏,又在自己道袍上抹了几下。

台下看客们笑声四起,均以为明机如此散漫,定是故意羞辱丹剑派。

元激的眉峰更紧,锵然一声,拔剑出鞘。本次会武上的兵刃都是木制的,丹剑派弟子均专修剑法,自有竹制长剑随身携带,这些竹剑不但坚韧异常,且都是他们平时使惯了的。

竹剑当胸一横,元激霎时神意外放,凛冽的剑气如潮涌出。

“丹剑派的剑气修养当真厉害!”明机吐了下舌头,也将木剑竖起。他自登台起便稀松慵懒,可这把毫不起眼的长剑一挑,明机瞬间已是另一种气象,似乎有一缕清气,缥缥缈缈地笼罩全身。

“好意境!”乾坤堂主武遨低赞道,“不愧仙才之誉。”令狐易胜竟也微微点头,神色之中若有所思。

二人双剑对峙,意境各自不同。元激秉承丹剑派“剑气凌人”之旨,不住以自身神气挤压对手,但偏偏对手气势虚无,若非白日里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察觉不到对手的存在。

一缕不安瞬间侵入元激的心神,他眼芒一灿,长剑暴吐,竹剑耀出一片青芒,瞬间笼罩明机全身。这一剑奇快如风,剑意更是凛冽逼人。台下的李泠登觉一凛:元激不愧是激扬双剑之首,只这一剑,便比元恭那厮厉害许多。

明机赞一声好,长剑抖动,如清风徐徐,木剑跟对手的竹剑一触即分,却将对手的强攻消解无形。跟着腕子一抖,“唰”地一剑刺出,他前一剑舒缓悠然,后一剑却快愈电闪,剑法的快慢全然随心而变,剑上更生出嗡嗡轻响,剑风引得元激的长发倏地倒飞起来。

元激心神一震:那些传言莫非是真的,这小子年纪轻轻,竟已悟到了神照境?仓促间脚下一滑,如一抹青烟般飘开,正是元恭曾施展过的烟云变奇术。

明机赞一声好,长剑轻抖,连绵两剑刺出,都被元激以高妙身法避开。元激的修为远在元恭之上,这门烟云变一出,满台都是青影,如天风吹云,缥缈难测。

只闻嗤嗤的闷响之声不绝。元激以烟云变围着明机疾转,明机则始终挺立不动,只是凝神细观他的身法,眼见对手挺剑攻来,便长剑轻抖,每一抖手,便将对手竹剑挂开,发出一声闷响。

如此一来,明机纯取守势,元激似乎已大占上风。但不知怎的,元激的神色却越来越紧,反观明机则东劈一剑,西刺一势,看似杂乱无章,神色却极是悠然自得。

元激焦躁起来,身形越转越快,只听啪啪之声连绵不绝,二人的长剑不住交接,声响密如爆豆。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喝彩之声此起彼落。

自四象会武开战以来,这无疑是最为精彩的一战。双方均负盛名,各出奇技,引得四下的看客们争相往台下拥来。赌坊的伙计们更是扯着嗓子卖力吆喝:“谁敢押元激,押偏门发大财啊……”“玄门第一仙才对阵激扬双剑之首,押大赢大,胆大运大啊,各位爷快快出手!”

穿梭往来的人流涌动,甚至将台前玄门弟子的队伍都挤得散了。李泠正自凝神观战,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低呼:“小滑头,这边来!”

是妖女姐姐!一片纷乱中,李泠听得这道清冷声音,反觉得心中一暖,左右看时,除了几个挤来挤去的赌会贩子,身周众人都紧张万分地仰头盯着台上。

忽然左脚被人重重一踩,李泠吃痛不过,正待大骂,忽觉一缕熟悉的幽香飘来,却见一个身材清瘦的书生正从自己脚上踩过,闪亮的眸子向自己匆匆一瞥。

“别看我,向上看那擂台!”易了容的谷星瑶悄然站到了李泠身侧,并不看他,只是抬头观战。李泠见她此时一身白袍,蓝色幞头挺拔俊俏,十足的一个文弱书生模样,不由心下称奇,更绝的是她说话时也不知用了什么妙法,居然口唇不动,清脆声音却能直透自己耳内。

李泠可没她这传声妙技,只得挤在她身侧,微微低头时口唇恰好对准她雪白的耳根,低声道:“妖女姐姐是瞧热闹来了么,只怕东方先生也到了吧,他的毒伤好些了么?”

“师尊想必也到了,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他现在何处。”谷星瑶眼望擂台,淡淡道,“他的毒伤么……业已被他控住了。”

李泠有些放心了,左右顾盼,但人潮如海,又如何能辨出东方圣来。

“看客中的高手极多,除了师尊,定然还有出乎你我想象的厉害角色。”谷星瑶低声提醒,“别找了,还是凝神观战吧!”

李泠“嗯”了一声,忙收回目光,低声道:“你这传音的法子挺妙,教给小弟如何?”

谷星瑶传音道:“你身具罡气,施展这法子不难,只需轻运真气,直抵舌下,记住‘唇齿微开,撮唇送气,以气传音,再依法运功即可……”

听得她的指点,李泠小试了几次,果然轻轻巧巧地传音而出。二人挨得极近,那缕似花似露的幽香又传了过来,李泠的顽皮之心忽起,传音道:“妖女姐姐,你易容之术很妙,可惜啊,你身上的香气不变,还是极易被人识破!”

谷星瑶哼了一声:“我教你传音之术,是来听你耍贫嘴的么?这两人都是绝顶高手,你要留意了!”

李泠心中一凛,道:“可这两人武功都很高,我能赶得上他们么?”

“你能么?”谷星瑶一字字地问,“你又为何不能?”

李泠猛地心神一振:是啊,我为何不能?事到如今,老子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仰起头,阳光拍在脸上,有些清冷。

恍惚中,他回到那个冰冷的黄昏,自己倒在地上,身周则是一群笑骂的少年们,义父走过来,默然扶起自己,拍去了衣服上的土,拉着他走远。泪水很快被晚风吹干,少年们的笑骂声在背后响个不停。

昏黄的落日下,街衢渐渐模糊……那时候,自己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在四象会武上力胜一场么?

他的目光重又落在龙争虎斗的擂台上,缓缓道:“你说得是,我定要试试!”

谷星瑶的眸内闪过一道灿烂的眼芒,又传音道:“看那个元激,他的修为确是比元恭高上一筹,若是昨日你对上了他,只怕撑不过十招!不过,丹剑派出手讲究‘以气胜力,最重气势布局,只能打顺,不能打逆,若是逆势则吃力许多……”跟着详细指点丹剑派拳剑中稍纵即逝的破绽,李泠忙凝神静听。

“很可惜,你不会碰见元激了!”谷星瑶最后却悠悠一叹,“这些法子只能留着对付其他丹剑派高手!”

“你是说明机必胜?”李泠低声道,“可他一直被元激压着打,已经很久了……”

“这才是明机的厉害之处,他根本就懒得出手反击,或者说,他是在学习……”

“学习?”李泠颇觉古怪。

忽见明机扬手刺出一剑,剑势如清风拂柳,霎时将元激的竹剑攻势化于无形,跟着飘然踏出几步,步法轻灵诡异,几个转折,竟闪到了元激的身后。

“元激师兄,你这身法便是烟云变吧,果然犀利!”明机笑道,“我看你举步落足都要虚灵顶劲,想必是要留一分神意照顾大椎穴,看来这门身法的窍诀该应在‘缥缈二字上,但神意应在足先,这才是其中关键。元激师兄的身法快是快了,但乏了灵动缥缈的气象!”

他这几句话随口说来,声音不大,乱糟糟的台下也没几人听清,但元激却大吃一惊:师尊几次点过我,说我步法虽快,却失了高渺之气!这小子不过看我几眼,怎的与师尊所言相近?他惊得不敢言语,脚下加力疾转,快愈星飞。

但明机笑嘻嘻地在后跟随,身法飘忽,竟与他一般无二,隐隐然也是“烟云变”的气象。台上台下的群豪多是骇然失色,丹剑派的弟子更是连连惊呼:“烟云变,烟云变,明机这小子怎的也会烟云变?”

倒是一些无极派长辈相对苦笑,似是他们颇为熟知明机脾气。

“他在模仿烟云变?”李泠也不由惊道,“这么快便学得似模似样,好厉害!”

“这也是明机的弱点!”谷星瑶道,“他无疑是个天才。不过,大凡奇才必有怪癖,他的怪癖就是好奇。若是激战时,你能激起他的好奇心,或许能有胜机!”

这时台上形势已然大变,先前狂攻不止的元激绕台飞转,不时全力飞纵,但明机却紧缀在他身后,看似不紧不慢,偏偏让元激甩脱不掉。二人的身法都是烟云变,一个驾轻就熟,一个气韵高妙,这般绕台疾转,几乎化成了一青一白两道光影。

骤然间元激大喝一声,忽地回身一剑刺出。他一直全力向前,此时忽然反刺一剑,疾奔之中蓦地扭身出剑,犹若怪蟒翻身,势道猛恶至极。他长剑上更爆出一点暗幽幽的星芒,这已是玉虚三剑中锋剑的极致,接近了气剑的修为。

“好!”丹剑派弟子看得热血沸腾,齐齐喝起彩来。

彩声中,二人已交错而过,众人只觉眼前一片恍惚,明机已掠到了元激身前。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终于停住,众人吃惊地发现,明机的左手已多了一剑,那正是元激的竹剑。

元激空着双手站在原地,怔怔发呆。

原来适才他全力反身回刺,恍惚间长剑似已穿透了明机的身子,但眼前一花之际,明机已飘身闪到了他身侧,跟着手上一空,竹剑已被明机轻轻巧巧地夺下。

这时候丹剑派群豪的彩声还未落下,不少人的彩声便打了弯,换做了惊呼。

“这……莫非是摘星手的‘电掣绝学?”元激回思适才明机左掌巧若分花般的掌势,不由心神沮丧。

“不错,不过电擎只是外相,”明机笑吟吟道,“元激师兄是输在了‘纳势二字上。论修为,师兄早已是纳势境的高手,但适才过招,你的势却被我控住,步法、剑势都落在了我的势内,连你疾奔中反身回刺这一剑,都在我的算度之内。”

“真是奇才,”谷星瑶由衷地舒了口气,“遇上明机,活该元激倒霉了。”李泠双眉紧蹙,回味明机的话语,若有所思。

元激也愣在了当场,脸色阵青阵白,蓦地怪叫一声,凌空跃起,双掌齐发,霎时满空都是掌影。他已奋力苦修准备了足足六年,但第一轮便碰上了明机这样的奇才,想到自己转眼间便要认输下台,六年心血不免付诸东流,惊怒之下,竟将雷霆指剑功夫施至极致,瞬间拍出了十六掌。

明机猛地抛了掌中双剑,两掌轻飘飘探出。二人掌势快慢分明,但明机这慢悠悠的两掌却稳稳按住了元激星飞电掣般的双掌。

二人的身影登时顿住,元激的眼中竟是灰烬之色,黯然道:“这是什么?”

明机紧盯着元激,道:“师兄,进道若退,上德若谷,你用力过甚,不如退而反观虚无守一之道!”

听得他谜语般的这句话,元激的眼芒却熠然一闪,灰败的脸上竟有了生气,退开两步,一言不发,转身下台。

丹剑派实力最雄的元激被明机轻易击败,台下沸腾一片,高台上的各大评判也连连点头,甚至连令狐易胜也拈髯苦笑。

“风雷引”雷贤更向傅乾阳叉手笑道:“恭喜掌教真人,自在玄门有了明机此子,二十年之后,只怕天下便无人能撄其锋了!”

傅乾阳微笑道:“雷先生过誉了,明机见识尚浅,远不知天下英雄的手段……”

“甲台,伏龙派观定子,对阵无极派方仲书!”

一道吆喝声立时将李泠的目光重又聚向甲台,终于要轮到二师兄登台了。伏龙派众弟子的心都悬了起来,连高台上做评判的逸龙子都神色一紧。郭观定实则是本次伏龙派实力最劲的弟子,甚至可说一身系伏龙派全派之荣辱。

明机下台后,今日最好看的热闹已罢,甲台下人流都渐渐散去,谷星瑶也随着人群转开。李泠颇为无奈地又回到伏龙派众师兄的身周,但他的一颗心还系在谷星瑶身上,悄悄移动步子,站在了队伍的最边上。

片刻后对阵弟子登台,无极派的方仲书飞身跃上擂台,一身月白色窄袖锦丝胡袍,腰系宝蓝色丝绦,居然是一身俗家打扮。

李泠不由咦了一声,问余观吾道:“九师兄,这人怎的不是道士呢?”

余观吾咬文嚼字地道:“这四象会武,是玄门四象的弟子较技,可没说是玄门四象的道士弟子较技,人家无极派和丹剑派名声远扬,门内都有不少俗家弟子,连紫箓派都有呢。穷文富武,这些俗家弟子都是真正的富家子弟,要入得玄门的门墙,须得供奉大批钱财的。方家是本地的大富户之一,专做丝绸买卖,也是东极紫苑的大香主啊!”

台上的方仲书身高八尺,体壮如牛,黝黑的脸膛上一双怒眸灼灼放光。郭观定跟他站在一处,则矮了一头,瘦了一圈,显得气势全无。

“你是观定子?”方仲书傲然俯视着干瘦的对手,撇嘴叹道,“你们伏龙派的这身道袍太侉气了,回头找我们方家吧,每人重做几套新样式的。”

郭观定笑嘻嘻地长长一揖,笑道:“贫道感激不尽,多谢方仲书……师弟!”他暗恼方仲书的傲慢无礼,故意说得侉声侉气,将“方仲书”三字念得跟“房中术”一般无二,台下弟子中的坏小子们听了,登时会意大笑。

方仲书大怒,瞪眼大喝:“是方仲书,不是房中术!”

郭观定诚惶诚恐,道:“是,是,是房中术,贫道对房中术感激涕零,是否这就滚落台下?”他性子诙谐,这时满脸毕恭毕敬之色,却仍是将方仲书三字咬成房中术的音调。

众看客们更是乐不可支,台前笑成一片。方仲书大怒,咬牙叫道:“好啊,若真是感激,就让本公子痛打一顿!本公子决不白打,挨一拳,就给你三贯钱!”

“三贯?”郭观定佯装作双眸圆睁,“此言当真?”

“你可以好好算算,挨本少爷一拳的钱,买的道袍够你小子穿几年了!”方仲书狞笑道,“若是挨了百八十拳,就能做个小财主啦!可你得先活下来,本少爷的子午寸劲,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果真?”郭观定满面讶色,“是公牛还是母牛?贫道猜想,那定是母牛!”

方仲书大吃一惊,歪起脑袋道:“你怎知道?”

郭观定笑道:“尊驾这模样,也只能对付母牛!”

台下更是笑倒了大片。

方仲书怒不可遏,暴喝一声,化掌为刀,当头劈出。他虽看上去有些呆气,但子午寸劲的功夫着实了得,这一掌刚猛迅疾,劲道醇厚十足。

郭观定大叫一声:“当真送钱来了么?”身形游走,十指如钩,斜刺里抓出。哪知掌指交接之际,方仲书大喝一声,掌上在瞬间迸出一道刚劲。他这门子午寸劲能在寸余之地生出绝大力道,此时含怒出手,势道惊人。

郭观定“哎哟”了一声,肩头挨了一拳,身子踉跄退开,口中大叫着:“挨了一拳,麻烦各位帮我数数钱啊!”

台下众看客登时会意,齐声哄叫:“三贯大钱!”

方仲书又惊又怒,适才他这一掌击出,不知怎的力道大减,打在对手身上,更觉掌下一滑,全然使不上力。原来适才郭观定出手时,使的正是逆龙掌法中的“截脉法”,分别在肘弯和脉门处一抓,已将他大半劲力卸去。

顷刻间二人交手数招,郭观定连连照方抓药,以“截脉法”消解对手大部分掌劲,再以引进落空之术,化去中身后的劲道。

“哎哟,第二掌、第三掌!”郭观定装模作样地连连大叫。下面的看客们更是兴头十足地起哄:“六贯大钱……九贯大钱……十五贯啦!”

台下的赌坊伙计竟也跟着起哄:“万金赌坊新推一赌,赌郭观定一战能赚多少钱,哈,有押二十一贯的,有押五十四贯的吗……”

“快换招,倒地,用盘龙跤法攻他!”一缕冷飕飕的传音倏地钻入方仲书耳中。

方仲书正被气得哇哇怪叫,听得这道“天韵传音”,才觉出自己的掌法全被对手克制,仓促间也无暇细辨是哪位无极派长老临场指点,向地滚去,双脚飞旋如大剪般绞向郭观定的手臂。

这一下突如其来,郭观定一凛之际,左臂竟被方仲书的双腿锁住。

方仲书登台比武,他家同来了大批庄客,此时齐齐鼓噪喝彩。危急之际,郭观定一声大喝,手臂疾抖,这一抖耸肩弹背,已运上了经年苦修的全身内劲。方仲书只觉脚下一滑,已被郭观定抽臂出来。

郭观定虽暂时脱困,但脚下踉跄,大是狼狈。方仲书已看出便宜,就地翻身跃起,屈肘重重撞向对手心窝。

“小心!”那传音声竟颇为惶急。

可惜这提醒已慢了一步,适才郭观定被对手缠住手臂,已然惊醒,暗骂自己太过大意,用“龙捻须”的绝技抖开对手后,便想好了诱敌之策,他身子踉跄,全是故意而为,眼见方仲书恶狠狠的一记肘锤袭来,忙伏身贴肘出掌。

这一招“攀龙登云”正是逆龙掌法的绝招,更加上了大璇玑术中的“抹”字诀,方仲书惊呼声中,庞大的身子被他“抹”下了擂台。逸龙子见二弟子终于获胜,才长出了一口气,却仍不忘恶狠狠白了郭观定一眼,似是埋怨他拖延大意,险些痛失好局。

四下里的看客们早就暗恼方仲书的嚣张气焰,见他跌落擂台,立时彩声四起。

方仲书被庄客们接住,毫发无损,当下腾地跳起来,大叫道:“不服不服!你这小子使诈,咱们再来比过!”他蛮横少爷的脾气发作,怒冲冲便要上台,好歹被台下的护场弟子们拦住了。

好事的看客们跟着起哄大叫:“方公子,总计十五贯大钱啊!别忘了给人家掏钱!”

郭观定施施然走下台来,早被伏龙派众弟子拥住了。李泠给众人挤在了外面,耳边却传来谷星瑶一声传音叹息:“郭观定有些急智,但性子略显粗疏,适才险些阴沟翻船,你可得引以为戒!”

李泠急忙摇头,不禁出声道:“我不会,我不会!”

余观吾一惊回头,叫道:“小师弟,你啰唆什么……你不会?”

李泠的脸一红,忙道:“这个,小弟自言自语,说我不会二师兄那手功夫。那一招太妙了,九师兄,你会吗?”

余观吾白他一眼,撇嘴道:“本仙才神功通玄,人天难测,哪有我不会的东西?哦,对了,明日你就带黎瑛那丫头过来,师兄我定然精心教之导之呵护之,总之是循循善诱,重在一个诱字……喂,你别走啊,我说的可是正经事!”李泠早掩耳挤入人群深处。

吃罢了午饭,午后激战又起。今日里无极派和丹剑派的富贵俗家弟子们竞相登场。在方仲书之后,丹剑派俗家弟子韦轩又再登台,对阵紫箓派一名弟子。

韦轩是六大世家中舞袖馆馆主的二公子,这一登台亮相,立时引起一番骚动。诸多江湖看客想不到舞袖馆主竟将其公子送入丹剑派修炼,对丹剑派又高看了一眼。

这韦轩只十八九岁年纪,浓眉环眼,面色苍白,武功却颇为不俗,激战四十多招,便以一招大天星掌法将那紫箓派的少年道士“发”下了擂台。

自在玄门中盛传“打人容易发人难”,那便是说动手过招时将对手打倒在地,不足为奇,但若将对手毫发无伤地“发”出丈外,那才见得真功夫。适才郭观定将方仲书“抹”下擂台,便是“发人”功夫的一种,而韦轩这一招也是劲力圆转,颇见功底,便连高台上的四派高手宿耆也连连叫好。

“今日最后一战,无极派俗家弟子郑融对伏龙派观极子!”

随着辛乾清一声吆喝,四下里登时掌声如潮。

李泠大喜,对周观极道:“七师兄,想不到你竟有这么大的威名啊,瞧这鼓掌喝彩的声势,比明机也不差啊!”

“不差个屁!”周观极苦笑道,“这都是给白马郑融喝彩的!”李泠啊了一声,只得尴尬苦笑。

余观吾叹道:“七哥,你武功没半点进境,算卦的本领却是大进,你遇上白马郑融,一败涂地那是跑不了的啦。恭喜,恭喜,这回你的卦象终于准了一把。”

周观极不以为然,洒然笑道:“谨遵师命,以无为之心赴会!”大步上前,挺身跃上高台。

忽听得四下里的鼓声隆隆大作,跟着又有悠扬的号角响起,一队庄客气势汹汹地奔来,驱赶台前的闲人看客,拥着一名乘白马的锦袍公子傲然直抵高台之下。

李泠大是不平,冷哼道:“他姥爷的,瞧这排场,比青天大老爷出行还厉害,只差高喊闲人回避啦!”

“这可是洛阳白马郑家的嫡长子啊!”余观吾满脸的羡慕之色,滔滔不绝地道,“据说他家是‘五姓七家中荥阳郑氏的分支!知道什么是‘五姓七家么,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和陇西李氏,再加上博陵崔氏和赵郡李氏,这都是自北朝起便名垂天下的高门大族啊,白马郑家能跟荥阳郑家攀上干系,那可就万分了不得啦……”

其时“五姓七家”这说法早已传扬天下,李泠都已耳熟能详,听说连皇帝、王爷、宰相也多与这些大族结姻为荣,听余观吾这么说,他心中一动,恍然道:“厉害啊,丹剑派收了武林六大世家的公子为徒,着实风光了一把,但无极派则推出了郑融,这‘五姓七家分支的大公子,又将丹剑派压下了一头!”

“孺子可教,在师兄我的点拨下,你的见识一日七里了!”余观吾拍着李泠的头打趣,故意将一日千里说成一日七里,“嘿嘿,有傅掌教在,令狐大胡子只有甘当老二的份了!”

那锦袍公子郑融撩起襟袍,缓步登上擂台。他面如白玉,俊眉星目,十足的翩翩公子,而看他登台之沉稳悠然,似乎不是要比武,而是要登楼赋诗,其悠然风度已惹得看客们一片赞声。

他先向高台上的无极派长辈和四大评判行了礼,再向众看客叉手行礼,台下霎时掌声四起,呼哨喝彩声中,更夹杂不少女子的惊呼声。

要知武周时期的女子虽颇为自立,但终究不得自如交游,这等大庭广众之下观武的机会实在寥寥无几,此时忽然见到郑融这般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均是情难自禁地惊叹娇呼。

“哎,眼下的这些女孩子们啊,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余观吾连连摇头,忽又仰头慨叹,“早知还有这等好事,本仙才也该登台一戏,引万千美女尽迷离!”

擂台之上,周观极负手冷笑:“好气派啊,我原以为郑师兄会骑着白马上台的!”他知白马郑融名气响亮,武功奇高,所以一上来便冷嘲热讽,打压对手气焰。

“惭愧,”郑融竟文质彬彬地一拱手,温颜笑道,“周观极师弟见谅,这都是下人们安排的俗礼,倒让高士见笑了!”

周观极倒料不到他如此客套,只得一笑道:“一句玩笑,师兄也莫在意!”

“难得师弟如此通情达理,不过师弟请留意了,呆会比武,愚兄不会手下留情的。”郑融淡淡一笑,仰头看看暮色,“天晚了,打完了大家还要休息,请吧!”

他的话似乎非常客套,但这客套的深处却是一种深到骨子里面的高傲。

望着郑融那张冷冰冰的笑脸,周观极不由蹙了下眉头。他知道跟白马郑融这等高手不必谦让,忙踏步上前,掌指翘起,“苍雷指”蓄势待击。

不料他步子才动,郑融已抢上了一步,这一步斜刺里踏出,巧之又巧,正将周观极的进势封住。周观极先机顿失,一凛之下,忙向旁闪去。郑融又疾步踏出,快如星飞般踩到周观极脚前。

先前那一步郑融只是封,这一步却是近身紧逼,周观极登觉去势全被对手锁住,脚下重心全失,一个侧歪,险些栽倒。

“师弟留意了!我还没动手,你不必太过谦让!”郑融依旧在笑,但眼中却只有沉稳和冷酷。

周观极断喝一声,双掌翻飞,苍雷指疾吐而出。他此时的气势先机都被对手占尽,无奈之下,唯有冒险抢攻。

“这才是真正的纳势境高手!”

谷星瑶向李泠传音道:“你留意看郑融的‘锁心步法,瞬间闯宫夺位,抢尽先机,将对手之势纳入自己的势子内。这个人,才是你的强敌。”

李泠点了点头,心内却想:我会成为白马郑融的对手吗?

只这一句话的工夫,擂台上二人已是奇快无比地一轮抢攻。周观极几次施展大璇玑术借力,但郑融的电擎手快若电闪,劲力忽凝忽散,让他全然捉摸不定。

无奈之下,周观极只得将苦修多年的百川归海劲法融入苍雷指法中,掌指间气劲纵横,数招间竟撑得个旗鼓相当之局。

忽见郑融咧嘴一笑,左掌画个圆弧,轻飘飘搭了过去。二人双掌浑身一交接,周观极只觉一股寒气直透过来,登时一个激灵,忙待运劲相抗,但对手的劲道似有还无,他大惊之下,只得抽手退开。

这一收手,但觉那股寒气冷飕飕地又逼了过来,周观极闷哼一声,忙展开“鹤高飞”向旁飞退。

“好身法!”郑融悠然微笑,脚下跟着疾转,左掌却似沾在周观极右手臂上一般,道道冷气忽疾忽缓地直逼过来。

周观极惊怒之下,右掌全力抖手,左手如电射苍云,拍向郑融顶门。他这一掌劲力尽数吐出,哪知郑融先前只是虚招诱敌,等的便是他这全力一掌。

冷笑声中,郑融右掌忽地贴臂滚来,顺势一抓一扭。“咔”的一声,周观极臂膀的关节已被他卸下。

一股奇痛袭来,周观极不由惨呼出声,身子踉跄,一跤跌倒在地。

白马郑融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七八招间便胜了周观极,且举重若轻,看得一众武人心悦诚服。众人齐声喝彩,许多年轻女子看得着迷,叫好声愈发清脆响亮。郑家的庄客们更是拼命地擂鼓助威,一时间场内热闹非凡。

台下的伏龙派众弟子见周观极痛得大口喘息,郑融则依旧笑吟吟地四下叉手致谢,不由齐声怒喝起来。郑融耍足了威风,才装作忽然醒悟之状,走到周观极身前,温言道:“师弟见谅,愚兄一时手重了,我来给你推拿上!”

周观极已挣扎而起,扭身避开他伸来的手,提气跃下了擂台。宁观一忙上前推拿捏送,将他肩关节复回原位。

“大师兄……”周观极苦笑一声,欲言又止。宁观一拍拍他肩头:“七弟,莫要多想了,你打得挺好!”

周观极向师尊逸龙子所坐的高台瞥了一眼,黯然道:“小弟给咱游心观丢脸啦!”

余观吾也忙过来低声安慰:“七哥莫要自责,遇上了白马郑融这等人物,谁都没有法子!”

“只怕是我的错。”郭观定叹了口气,“先前我戏耍了无极派的方仲书,白马郑融转过来便对你下此狠手!”

“七师兄!”李泠望着郭观定那张苍白的脸孔,心中一痛,道,“这笑面虎太可恶啦。小弟若在擂台碰上这厮,拼得给他打吐了血,也定要给你出这恶气。”

鲁观尘冷笑道:“连老七都斗不过人家,你能行?”

李泠冷冷道:“老子打不过他,但会跟他拼命!”鲁观尘一愕,说不出话来。

至此,四象会武第一轮的两日激战全部战罢。四派好手中,无极派算上俗家弟子,有六人获胜。丹剑派也有五人斩关,紫箓派算上黄杏,竟有三人入围第二轮,而伏龙派则只李泠和郭观定过关。

稍时逸龙子下得高台,先看了周观极的手肘伤势,见无大碍,才拍了拍七弟子的肩头道:“都打得不错,输赢胜负,也无需太过在意!”

“你二人,”逸龙子的老眼盯住了李泠和郭观定,“下轮激战也不必过于拼命,尤其若是遇上了白马郑融,不得寻仇!”

郭观定忙道:“弟子遵命!”

李泠却瞪着眼没有言语。逸龙子冲他断喝一声:“听到没有?”李泠才笑嘻嘻地点头:“听到了!”

逸龙子冷哼一声,转身去了。昨日起自在玄门来了不少贵客,四象掌门这两日都要在东极紫苑陪伴贵宾,逸龙子虽生性散淡,却也不得不陪着应酬。

四下里还有各赌坊的伙计在高声吆喝着招揽生意,但人流已渐渐散去,李泠在四周极力搜寻谷星瑶的身影。

二十、上天梯

暮色悠然垂下,李泠早早地便赶到了后山。峰顶依旧静悄悄的,不见谷星瑶的身影,李泠心中好似少了什么,黯然之下,只得加紧苦练逍遥游的几势身法。

化鹏、探海、乘云,一趟一趟地苦练下来,体内罡气流转得愈发畅快自如,渐渐地,他沉浸其中,竟忘了时辰。

“很好,”身后忽地传来谷星瑶的声音,“小滑头,难得你也知道用功了!”

谷星瑶款步而出。她已换了一袭雪白衣裙,更显风姿绰约,翩然若仙。其时已是明月初升,山顶上有些苍暗,但白衣飘飘的谷星瑶才一现身,李泠竟觉眼前都亮了起来。

“谷姐姐,”李泠抑住心下的激动,嘻嘻一笑,“你这么悄悄地闪出来,当真像个狐仙。”话一出口,见谷星瑶秀眉颦蹙,忙道:“……啊,不是狐仙,狐仙可没你这般高贵清丽,你是天仙。”

谷星瑶天生丽质,但所居之地,从来无人跟她这般随意言笑,更少有人赞她美丽,她正是花信年华,听得这少年夸赞自己美貌,心底终是欢喜。

“终日胡言乱语,”她那双又黑又深的美眸不由闪了闪,虽是板着脸,但嘴角还是隐不住一丝笑意,“我不是天仙,更不是狐仙,我是个凶神恶煞,呆会你要小心我的板子。”

李泠见她摇动手中的竹枝,忙道:“不必不必,小弟的罡气已能运转如意啦!”

“运转如意算不上,最多也只是差强人意吧!”谷星瑶一如既往地打击他,“不过师尊已经发话了,要你在这几日内赶上白马郑融!”

“几日工夫?”李泠吐了下舌头,“……这只怕有些为难吧?”

“旁人是很难,但你有灵脉天眼,或能出奇制胜,师尊正在想办法。”谷星瑶明眸一闪,“今晚,我先来指点你的临战拆招之法。你用你伏龙派的掌法,我用紫箓派的功夫,来吧!”

李泠道:“你怎的会紫箓派的武功?”谷星瑶道:“师尊通晓天下各派武功,紫箓派为玄门四象之一,武功遍传天下,我会紫箓派的功夫有什么稀奇。”

“可你为何要用紫箓派的功夫跟我试招?难道你神机妙算,算出来我下一轮的对手是紫箓派的?”

“这还不好推算?”谷星瑶秀眉微蹙,一副你本该早就瞧出来的神色,“在四象会武的十六精英中,哪一个是公认武功最低的?”

“自然是我了!”李泠叹了口气,“你这是拐着弯骂人啊。”

“你倒很有自知之明,正因如此,你成了第二轮的大红人,谁都盼着跟你对阵。而在东极紫苑那里,也有几大红人,是傅乾阳、铁乾震那些老道士要力保进入八彪的,第一个便是紫箓派的黄杏小道姑!”

“黄杏,”李泠眼前闪过那张故作可怜的俏丽面孔,奇道,“为何掌教真人他们要力保她进入八彪?”

“只因黄杏是个女子,将就着也能算个小美女了!她若能多战一轮,也不知会引得多少闲汉前来观战,玄门的香火钱也会大大翻倍。”

“说起来还是孔方兄在作怪!”李泠恍然大悟,“你这推断大有道理,既要力保黄杏过关,那么自然要让她对阵我老人家了!”

“你总算明白过来,还没有笨到家!”谷星瑶笑了笑,眉间却闪过一抹忧色,“不过黄杏本次大胜,颇为蹊跷,据我们暗中探查,竟有赌坊在暗中推波助澜。”

“赌坊在推波助澜?”李泠大吃一惊,“你是说,有一家赌坊暗中做了手脚,力保黄杏过关?”

“不是一家,而是几家,为首的便是东都洛阳的万金赌坊!我们遣人一查,这万金赌坊真正的主人竟是黄金武家之主武遨!”

“乾坤堂主!”李泠失声惊呼,“他不是本届四象会武的评判吗?”

“是啊,若非他这总评判的身份,寻常人又怎能翻云覆雨,想让谁胜便让谁胜?”谷星瑶跷起白如素兰般的玉指,不住屈伸着,“这才是第二日比武,灵云观内已聚满了数千看客,到得八彪四星之战,灵云观里就得挤破人头了。而在这七曜天峰左近,可寄宿的道观总有几十座,玄门更为这次会武新租了百十间村民屋舍,也就是说,起码有两万人会来此观战,他们未必都能进得灵云观,但在观外照样可以下注押宝……”

李泠瞪大了双眼:“乖乖,两万多人,每人一贯钱,也是两万贯出入的大买卖。”

“赌徒下注,哪里会这么少的,”谷星瑶嗤嗤一笑,“万金赌坊这金字招牌何等响亮,这般远道而来押宝的,多是有头有脸的赌徒,他们寻常出手也是百贯以上。洛阳城内的富家恶少,有时候会在一场马球赌赛中输掉上千贯也面不改色!”

“这么多钱?”李泠的眼睛越瞪越大,“输了的钱尽数流入赌坊的钱袋,便是赢了的话,赌坊也要抽头一成……这得是多少钱财啊!”

谷星瑶道:“最可怕的是,与长安洛阳两地的马球赛不同,那马球赛只是比上一两场就作罢。这四象会武,由三十二精英比起,总计要比上半个多月时光。”

“不错,我们一轮一轮地打到八彪四星双玄,最终决出魁元,每过一轮,聚集的赌徒便会越多,赌徒的胃口也会被越吊越大,下起注来自会越发地不顾一切!只不过……”

恍然大悟后,他又升起新的疑惑,喃喃道:“如此一来,我自在玄门好好的一场少年演武盛会,却被他乾坤堂捣鼓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赌会,这乾坤堂到底要做什么啊?”

“你应该听说过,商道的刚柔之争吧?”

李泠一震,霎时想到了当日水通玄的话,道:“略知一二,听说天下商道分为圆柔商脉与强刚商脉两脉,圆柔商脉的首领是逍遥商宗,强刚商脉则以乾坤堂等世家为头脑……哎哟,原来这场玄门大赌会竟是乾坤堂要和逍遥门在商道上一决雌雄!”

“你知道的倒也不少。不错,乾坤堂主武遨自号‘算定乾坤,非但武功深湛,在商道上也见识非凡。单以商道功底而论,普天下怕是只有一人能做他的敌手。那便是曾乘一辆厢车,仗义搭救过你们的水通玄水先生。

“水先生正是咱逍遥门商宗的绝世高人。他在扬州和洛阳商道与乾坤堂、舞袖馆斗得甚紧,闻知乾坤堂要在商道上侵蚀玄门,便远道驰援噬玄门,献上了通达造势的妙计,以商道妙法经营四象会武。这聚财高招一出,果然香火钱源源而至,玄门不但能扭转窘势,更会一举摆脱总想吞噬玄门田庄的乾坤堂,可谓一举双得的妙计。不料武遨顺水推舟,竟就势捣鼓出一场数以万贯而计的天大赌局。”

李泠的心霎时一紧,道:“武遨借这四象会武生财,实则是攀上了一棵巨大无比的摇钱树,武家的财势必然大振。这么说,水先生也不得不接招了?”

谷星瑶点头道:“不错,这水先生与师尊交情深厚,他要对抗武家,师尊自然成了他的紧要帮手。他二人已调集了大批钱财,来与武家抗衡,既然黄金武家要摆这赌局,咱们自然要奉陪到底了。”

“原来是这样,眼前我玄门的演武盛会,已成了商道刚柔两脉的决战之局!”

李泠只觉胸中一阵阵的热血涌动,又道:“水先生竟和你师尊交情深厚啊,妙极妙极,他二人联手一处,必胜无疑!”

“便是他二人联手,在商道中对抗武家,也至多是势均力敌。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商道赌战!”

谷星瑶叹了口气,又道:“赌战的双方,一头是强刚商脉的魁首黄金武家乾坤堂,他们背后的盟友是扬州舞袖馆和附近的几家大赌坊;另一头是圆柔商脉之首逍遥商宗——水通玄和经营铜器的扬州百炼谷,逍遥五脉之一的青木宗,还有听从师尊号令的几家赌坊。”

“商道刚柔两脉之争!”

李泠不禁仰起头,思绪万千,在鬼宫内初见“商道如水,圆融通达”这八字要诀时便曾隐隐预感到,那是一个博大神奇的世界,其后又曾听商道巨子水通玄谈论商道的强刚、圆柔两脉之争,再到如今,自己竟以如此奇特的方式踏入了这神奇的世界,成为商道刚柔两脉之争一个举足轻重的棋子。

谷星瑶又道:“有这两方带头厮杀,立时又引来了扬州波斯商盟和南海盟等跟风发财的商家,为首便是扬州鼎鼎大名的‘大南海王御下的南海赌坊。眼下这场商道赌战才刚刚开始,所以你与黄杏这一战,便至关重要!”

李泠吁了口气,笑道:“明白,小爷这玄门第一弱,去迎战紫箓派的精锐小道姑,傻子都知道小爷必败无疑,武家掌控的万金赌坊等大小赌坊自然也这么认为,故而小爷忽然来上一场大胜,那才叫迎头痛击,必会让武家为首的强刚商脉叫苦不迭!”

“说起来这也是你的幸运,黄杏的武功在十六人中只能排在倒数第二,”谷星瑶瞟了他一眼,道,“对阵之时只要你不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就大有获胜之望!”

李泠道:“姐姐放心,小弟只会被你迷住,决计不会被她迷倒!”

“啪”的一声,话音未落,他头上已挨了一竹枝。李泠捂头大叫道:“干吗打得这么狠啊,小弟说的是真话。”

“没打你啊!”谷星瑶冷笑道,“这招‘竹摇清影是紫箓派的入门剑法,你居然没有躲过去,太也差劲!少废话了,看招!”

李泠见她白衣抖动,霎时满眼都是竹影婆娑,忙飞步后退,叫道:“且慢且慢,我看黄杏用的可是掌法,不是剑法,更不是竹枝板子!”

“当真会讨价还价,十足一个小奸商!”谷星瑶随手抛了竹枝,纤纤素掌翩然拍到。

“乘风舞叶掌么,老子对付紫箓派的功夫可有独到之秘!”他一句牛皮没有吹完,肩头肋下已接连中掌。

李泠口中虚张声势地“哎哟”、“哎哟”连连痛哼,苦撑了两下便跳出圈外,大叫道:“妖女姐姐,万真老和尚说,你的修为早已是神照境高手啦,对付我这小毛孩,只怕不公平吧!”

“这时候你肯自认小毛孩了?”谷星瑶停步收势,淡淡道,“我只用了三成劲,别以为黄杏就好欺负。你若不肯吃苦受累,那就算了!”

李泠一愣。

耳边倏地闪过东方圣的笑声“你瞧那只鹰飞得高不高”。他不由仰望天空,深蓝色的苍冥广阔浩瀚,几点暗云被素月照出了银边,那只鹰,就曾经在云边翱翔吧。

“放心吧,我会高飞!”他一字字地道,“便是再苦上千倍万倍,我都受得。”

“这才像点样子!”

谷星瑶美眸溢彩,点头道:“以黄杏的修为,除了乘风舞叶掌,最多便只修到玄机千花指,这两门功夫都以变化繁复为要,逞奇斗幻,花样百出。眼下我没法教你太多,只将这两门功夫的几记绝招跟你拆解一番……”

当下她便悉心指点他乘风舞叶掌和玄机千花指的厉害之处。她得当世大宗师龙轩公的亲传,见识高妙,阅历丰富,往往几句话便让李泠有醍醐灌顶之感。

指点之后,便是过招,谷星瑶依旧是“妖女”的本色,出手毫不容情,李泠几次领悟稍慢,不但连遭痛打,还少不了受她讥讽:“乘风舞叶掌讲究三虚一实,你怎的还看不透我的虚招,当真笨死了!蠢材,三虚一实,三是虚指之数,未必便必是三记虚招!要对付玄机千花指,最好跟她抢攻,你的大璇玑术难以借力……”

在“蠢材”、“笨死”等没完没了的痛喝下,李泠不知苦熬了多久,谷星瑶终于停身收掌,冷冷道:“好了,总算没被你气死,练到此处,你对付黄杏小道姑,起码有了五成的把握!”

“才五成啊!”李泠喘息着,用力揉按着自己的肩头胸背,此时停下手来,只觉身上处处酸痛。

“师尊常说,人世间的事,有了三成把握,便当放手一搏了。”谷星瑶傲然道,“你有了五成把握,还怕什么?”

“三成把握,便当放手一搏?有道理!”李泠心神一振,登觉胸中豪气万丈。

“喂,小滑头,打疼你了吗?”谷星瑶声音虽冷,眸内却闪过一丝关切之色。

不知怎的,李泠见了她的神色,竟觉身上痛楚全消,挺胸笑道:“老子经得丹力改造,早已钢筋铁骨……自然了,全因妖女姐姐怜香惜玉,对我没下狠手!”

谷星瑶盯着他,若有所思。

“怎的了,”李泠叫道,“我又说错话了么?”

“这次你的废话倒说对了地方!”谷星瑶双眸闪亮,“你经脉得丹力改换,挨打之能过人,这倒是个长处。记住了,她的功力和阅历终究较你深厚,危急之时,你不妨以两败俱伤之法和她对攻。”

“明白了!”李泠大喜,“都挨了打,老子能爬起来,她就未必了。”

谷星瑶点头道:“不过你还得小心些,关键时刻,莫要怜香惜玉啊!”

“那是自然了。”李泠瞪大双眼,“我看惯了姐姐凶巴巴的天姿国色,再瞧旁人,便都成了野驴母猪,哪里会怜香惜玉!”

谷星瑶冷冷扫了他一眼,嗔道:“不要自以为是,紫箓派精通咒法,当日黄杏对阵清枫时,几句话便将对手迷得晕晕乎乎,我猜……或许是运使了音咒类的奇门武功!”

“音咒类?”李泠一愕。

“玄门四象中,紫箓派的武功最是古怪。故老相传,武功修法分为真气、咒力、符法三类,只是流传至今,只剩下真气修炼这一大类,咒力和符法类的功法已极为罕见。其实,紫箓派的那个‘箓字,便暗喻符法,只是这等符咒的高深绝学在其门内已近乎失传。只余一门唤作‘万籁天韵的上乘武功,配合咒音,以绝大心力调到地气,可使对手束手束脚。不过,这门奇功,非神照境的高手无法施展。等而下之的,还有陷空咒、迷魂咒等多门音咒,黄杏似乎就精修过迷魂咒。”

“这可就麻烦得紧了!”李泠忽然想起野观中的老道士曾以一曲铁笛破去尤渊的杀气,那似乎便是音咒类的奇术,不免有些焦急,“那迷魂咒施展出来是什么样子,妖女姐你可会么?”

谷星瑶玉面一红:“我怎会去练那等下贱功夫。但比迷魂咒更厉害的陷空咒,我倒略知皮毛,呆会咱们按着第二轮比武的路数演练时,我可以让你见识见识!”

李泠又惊又喜:“你居然摸清了第二轮比武的路数了?”

玄门众弟子都知四象会武的第二关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比武了,但到底比什么,却是谁也不知。此时李泠看谷星瑶的神色,竟似胸有成竹。

“第二轮比武么,应该是你们最为头痛的‘上天梯!”

谷星瑶见李泠满脸震惊佩服的神色,淡淡一笑:“这没什么可惊奇的,四象会武惊动了附近郡县的大小赌坊,你们这些小道士们不知道的事情,那些赌坊却能有办法打探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我倒忘了,妖女姐神通广大,御下有几家赌坊,那些赌坊伙计自然都听你调遣!”李泠恍然点头,笑嘻嘻道,“喂,记得在小弟身上押上几万贯,定能赚得钵满盆盈!”

所谓“上天梯”,便是攀爬灵云观外的通天塔。比武者分别从高塔外的东西两侧同时起身攀爬,以先行登上塔顶者为胜。攀爬途中,若是一方自觉轻功不佳,便可以拳脚功夫拦击对手,甚至将对手打垮,自可从容登顶。要知一刻不停地全力飞攀高塔,最耗内力,更可怕的还是对手可在高处乘机出手,实是防不胜防。

这山顶上自然没有高塔,却有两块上下相连的光秃秃怪石,每块高可丈余,叠在一处,恰似两层高楼。

谷星瑶眼望怪石,点头道:“咱们各从左右飞攀,途中出手攻击对方。爬这怪石比高塔难一些,但路径却短,咱们上下多来几次,也就是了。”

“哈哈,比轻功,老子可有过人之处!”李泠苦修过鹤高飞多日,对自己的轻功颇为自信,跃跃欲试地站到了怪石前。

“起!”谷星瑶一声轻喝。

李泠已凌空跃起,手臂一长,已抠住一块石缝,正待向下飞攀。猛觉清香袭来,谷星瑶已攻到了身后,玉掌如电,顷刻间连拍五掌。

李泠不敢怠慢,左掌紧抠石缝,右手以逆龙掌法拼力反击。他已能初步驾驭体内的罡气,此时全力出掌,掌上劲风猎猎,竟也声势十足。

哪知白影一闪,谷星瑶已远远荡开,在石上两个借力,已稳稳立在了石顶。

“明白了么?”谷星瑶冷冷俯视着他,雪白衣袂在夜风中飘飘轻舞,“这上天梯比武功掌法,更比轻功和头脑。以武功扰乱对手登顶只是下策,首要之务则是尽快向上,只要你攀高了一层,便能居高临下地打击对手!”

李泠叹了口气:“明白,这次不算,咱们再来!”嗖地溜下了怪石。见谷星瑶依旧挺立不动,他仰头叫道,“怎的你不下来啊,咱们重新比过!”

“我不必下了!”谷星瑶狡黠地一笑,“比武时形势千变万化,难保你不会被对手甩在身后,这次你便练练从下向上的抢攻。”

“真是妖女姐姐,好会折腾人!”李泠低声嘀咕着,猛地大叫一声,“看好了!”腾身跃起,手足并用,壁虎游墙般在巨石上绕了个圈子,从侧后方跃到,挥掌切向谷星瑶的莲足。

“还不错!”谷星瑶冷笑声中,反腿踢他脉门。李泠身子一晃,已趁机攻上了巨石。

“这么容易啊!”他大喜过望,正待得意几句,猛见谷星瑶将双手拢在口边,发出嗡的一声低喝。

这声音突然而发,聚音成线,直撞入李泠的耳中,霎时间李泠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仿佛踩到了空处,身子剧烈摇晃。

谷星瑶莲足轻抬,端端正正地印在他前胸,李泠闷哼一声,翻身便向岩下跌去。

巨石之顶高可两丈。李泠跌到半途,才猛然惊醒,不由嘶声惨呼。猛觉脖领一紧,已被凌空跃下的谷星瑶揪住。李泠心神被陷空咒所扰,心慌意乱之下,竟反手将她紧紧抱住。

“喂,放手!”

谷星瑶娇喝一声。李泠惊魂不定,低头狠踩了几下地面,终于确信自己已站在了平地,忽觉怀中温软香热,才发现自己兀自紧紧抱着谷星瑶。

“对不住……啊!”他急忙转头,又发出“啊”的一叫,原来二人挨得太近,他转头过猛之下几乎脸孔相贴,一时呼吸可闻,只觉谷星瑶呵气如兰,那双深若清潭的美眸似嗔似怨,霎时让他心尖儿一阵酥麻。

他“哎哟”一声,慌忙放手,心内暗自生奇:当真怪了,妖女姐姐这次大发善心,居然没将老子一脚踢飞,连声喝骂都没有!

一抬眼间,隐约觉出谷星瑶虽在叱喝,脸上却没什么怒意,眼神更是有些古怪,不见了往日的犀利蛮横,隐隐地反有几分羞涩。

“喂,”谷星瑶幽幽地道,“你吓傻了么?”

“没有,”李泠怕她又怪罪自己毛手毛脚,只怕片刻间就要有竹枝飞来,忙道,“这……这便是陷空咒吗?好生可怕啊,真遇到这玩意,我该怎么对付?”

“她功力尚浅,威力没我这么大,蓄势的动作也会更久,”谷星瑶脸上红潮未退,语音又恢复清冷,“你只需静守丹田,将意念收束在腹内,最紧要的,你要变换身形,不能让她的音咒直射入你耳内。”

“领悟!”李泠若有所思地点头,“咱们再试一次如何?”

“好,”谷星瑶道,“但这次不必爬那石头了,就在平地练吧!”

李泠忙笑道:“还是爬吧,这样真刀真枪,才有效验,放心,小弟会尽力不再跌下来!”

谷星瑶看清了他脸上的坏笑,嗔道:“小滑头,刚才我便该见死不救!好了,今日便练到这里了。”

李泠见她要走,反有些依依不舍,轻声道:“谷姐姐,多谢你今日劳心劳神地陪我苦练,小弟送送你!”

谷星瑶瞟他一眼,道:“你这小滑头忽然一本正经,倒让人大不习惯!”

李泠满脸委屈,道:“那怎生是好,难道以后我天天跟你不正经……”忽见谷星瑶的目光如冰锥般直扎过来,忙道,“……那小弟也不敢啊!”

谷星瑶哼了一声,转身便行,如雪衣袂随风轻扬,高挑的背影浴在月辉中,使得秀美轮廓更增了无限妖娆。

李泠跟在她身后,淡淡的夜风中带着谷星瑶身上那似花似麝的幽香,心内忽想:谷姐姐这么美,心肠也不错,只是不知为何这般凶蛮,还有她的眸子里,为何……

他正自胡思乱想,谷星瑶忽地停步,扭头望着他道:“李泠!”。

“何事啊?”李泠抬头,只见月辉映照下,她脸上美肌显得晶莹如玉,耀出一种不染俗尘的清丽,少年的心不由一阵微颤。

“明日擂台上,小心在意!”她瞥了他一眼,便又转过头去,明眸映着月辉,更显深邃明媚。

李泠的心底还有些涟漪波动,忙笑道:“放心吧,小弟挨了妖女姐几千个巴掌竹枝,自是必胜无疑!”

“但愿如此,就送到此处吧!”谷星瑶轻笑一声,“还要恭喜你一下,你身上罡气初融,眼下的身手,已是化气境了。回去后,要早些休息!”

老子是化气境啦! 李泠心内大喜,口中却嬉笑照旧:“好极好极,那只怕过不了两三个月,我便会踏入神照境的先天境界了吧?”

谷星瑶没有理他的胡言乱语,只淡淡道:“迈入化气境容易,但下一步迈入纳势境,对你更为紧要,今后比武时,须得全心体悟‘纳势二字。”

李泠“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谷星瑶飘然行开几步,又回头道:“记住,比武时先要自保,千万不要伤到自己!”

李泠品出了她淡淡话语中的关切之色,心头一热,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是胡乱点着头:“多谢妖女姐姐。”

谷星瑶的明眸在黑暗中闪了闪,再没说什么,翩然跃起,窈窕的身影迅速消逝在浓浓的夜色中。

“四象会武第二关,比试‘上天梯,各路弟子要谨遵会武之规,比武时要以德为先,点到为止!”

铁乾震在高台上朗声说出了今日的比试条目,台下立时一片哗然。

玄门四象中虽各有独门轻功,但这“上天梯”比的已不仅是轻功,还须比试胆魄、计谋和武功,对自身耐力更是极大考验。听得“上天梯”之名,众玄门弟子齐齐发出一片惊呼。

只有李泠心中有底,但他见四周师兄们个个愁眉苦脸,便也跟着唉声叹气。他转头四望,寻找“谷姐姐”,可惜四下里都是攒动的各色俗气脸孔,哪里有她的倩影。李泠才大觉后悔:“该死该死,早知跟妖女姐约定个地方就好了,她若来了,便在那地方偷偷观瞧,能让我一眼看到。”

“上天梯”所攀的通天塔便在灵云观演武场的东首。大隋初年,此地尚有一座佛寺,其后自在玄门风头日盛,那佛寺也就残败了,百年风雨消磨后只剩下了这一座巍巍高塔。此塔共有一十三层,玄门中人便称之为“通天塔”。

三处高台上的评判和贵宾看客自可从容观战,场内的众看客和玄门弟子则移师到了塔下。站在近前,仰头望去,见十三层高塔更显得气势恢宏,高可入云。

“第一场,伏龙派的观定子对阵无极派明机子。”

听得辛乾清报出了明机的道号,伏龙派内一片唏嘘。

郭观定昨日胜得干净利落,本来雄心勃勃,但一听这上天梯的名目,已是脸色一白。他从来都精修掌法,轻功平平,此时听得对手竟是玄门第一奇才明机,不由看了一眼宁观一,师兄弟齐齐叹了口气。

“报复报复!”余观吾愤愤不平,“老二昨日不过逗了逗房中术,无极派的白马郑融随即便打伤了老七,这还不算,今日他们便让老二跟明机对阵!”

“也未必全因昨日的事!”方观清低叹道,“咱家师尊从来跟掌教真人、铁乾震貌合神离,无极派便早早地让咱们全军覆没,脸面大丢!”

李泠道:“四师兄,二师兄也未必会败,即便败了,还有我呢!”众师兄闻言,都无奈地瞅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我们从来就没将老弟你算进来!”

比武未及开始,灵云观内的各家赌坊伙计已在四处吆喝买卖:“胆大赢大,郭观定一赔七,鼓响停售,快快下注啊!”“万金赌坊新定赌率,最新消息玄门仙才明机不擅轻功,郭观定押一赔八,收洛阳波斯邸的兑票啊……”

阵阵声嘶力竭的赌率喝喊和虚实交织的最新消息,立时吸引得无数闲汉围拢过去,争相叫喊追买。

稍时一轮鼓响之后,伏龙派和无极派的两位高手齐齐纵起。明机手长脚长,一声清啸后,便自西侧纵身高飞,快得便如一缕给疾风吹送的青烟。

旁观的李泠、余观吾等人尽皆惊骇,但众人虽是心内沮丧,仍拼力给郭观定喝彩鼓劲。

郭观定自知轻功绝非明机之敌,索性提起十成功力,急速跃上第二层,飞穿过塔窗,去拦阻对手。他料想明机虽号称玄门第一少年高手,但到底年纪轻轻,临战阅历甚少,只盼贴身近战,或可趁乱抢得先机。

饶是他拼尽全力,仍比明机慢了半筹,仓促间只见得一缕青影掠过窗户向上疾飞。郭观定忙探身出窗,挥掌直攻过去。这一掌去势如风,轻灵恍惚,却又笼着一股沉实劲力,逼得对手不得不应。

明机本已扣住第三层的塔角飞檐,百忙之中倏地一指戳来,反刺郭观定的脉门,难得他飞跃之中,出指仍是快狠精准。郭观定最盼着与他厮杀,精神一振,身形斜飞而起,半含的掌力急吐而出。

二人均是一掌勾住第三层的塔檐,单以另一掌拼杀,虽是身子悬空,出招却都快如电闪星飞,顷刻间已拼了数招。

激战之中,明机霍地凌空欺来,双掌奇快绝伦地扫向郭观定胸前。这一式出手,正是摘星手的“电掣”绝学。此时他两手齐发,身子却不下坠。郭观定看出他是以背肌上的黏力牢牢吸住了塔壁。他曾听说无极派的移星换斗功练到深处,全身各处均可移劲发力,今日一看这明机的内劲收发之妙,实已到了这等惊人境地。

那“电擎”迅若疾电般攻到,郭观定只得硬着头皮全力吐出一掌,不管不顾地直袭对手前胸,只盼以雄浑掌力逼得这年轻对手收招自保。这一掌攻敌之所必救,明机果然收招。但郭观定掌势尽数吐出之后,忽地发觉眼前一阵蒙眬,对手明明便在对面,却又迷离缥缈,犹如隔了长江大河。这种捉摸不透之感如一块巨石压向心头,郭观定大惊失色,霎时一阵恍惚,竟向塔下跌去。明机左臂一长,已抓住他背心。

“多谢明机师弟援手!”郭观定喘了一口气,忙就势落到第二层塔檐上,仰头惊叹,“云遮雾绕,如隔九天,你适才使的,可是无极派的‘灵应大法?”

明机笑道:“郭师兄果然见闻广博,这‘九天云路灵应法,说来也是投机取巧的法子。” 郭观定心内更是震惊,知道这“九天云路灵应法”以意化神,可使对手生出如隔九天的恍惚之感,若想练出这等“灵应”之效,一身修为必得超出纳势境才成。他年纪轻轻,莫非已修到神照境了?

明机已扬眉笑道:“呵呵,这上天梯,比的是轻功,小弟却以巧劲占了便宜,实在惭愧。郭师兄,咱们再来比过轻功。”郭观定败了一招,本要就此认输,但听得明机一说,又生出了好奇之心,倒要瞧瞧这天纵奇才的轻功练成了何等境界。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飞身向上。

明机轻功尽展,便如一鹤冲天,瞬间掠上了第三层塔檐。郭观定忙自后疾赶。但明机的脚下便如有一股云雾推送,随着他全力飞攀,与郭观定离得越来越远。

在四周看客们的喝彩声中,明机一路高升,青云直上般飞掠到了十三层高塔之巅。郭观定大败亏输,却极有风度,直掠到第十层便停步不追,抬头拱手笑道:“明机师弟轻功卓绝,愚兄唯有望尘兴叹。”

明机也在塔顶稽首微笑:“郭师兄谦谦君子,论起真才实学,小弟可是差得远了。”二人谈笑风生,各显过人气度,塔下弟子均自心折。

只是郭观定这伏龙派实力最劲的弟子这一败,游心观众弟子都知本派只怕又要在四象会武上早早地收兵回营了,均觉沮丧,高台上的逸龙子那张瘦脸便显得愈发的黑。

游心观众人均是垂头丧气,虽然本门还有一位李泠未曾出战,但没一个人会对这位小师弟有何奢望。

“第二场,无极派弟子清耀子,对阵丹剑派俗家弟子韦轩!”

辛乾清喊罢,只闻一片丝竹声悠扬响起,十六名妙龄美女长裙曳地,白衣飘飘,或吹奏丝竹,或手捧香炉,或轻摇拂尘,或挥撒花瓣,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韦轩向塔下走来。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排场,均是发声惊呼。各赌坊伙计更是推波助澜,四下里穿梭喝喊,起劲招揽买卖。

原来韦轩所在六大世家中的舞袖馆家势丰厚,往日里也极重排场,但因地处扬州,这十六名美女和众多家奴庄客昨晚却才赶到,韦轩首轮登台时的风头与白马郑融相较,便差了许多。韦轩早就心有不甘,今日果然将风头做足,引得全场看客们议论惊叹。

无极派的清耀是个高大的黑脸少年,第一轮时曾苦战了一个多时辰,才力克紫箓派对手。他性子沉默,却长于耐力,早早地就挺立在高塔的另一侧,眼望高塔,暗自运气。

一轮鼓响之后,二人齐齐跃起,向上飞攀。

清耀见过韦轩的身手,自忖没多少把握胜他,仗着身高臂长,在塔壁上两个轻按,已攀上了第二层塔檐。

忽听得二层塔内传来一声冷哼:“想不到你还挺快!”清耀一凛,见韦轩竟比自己快了一步,正冷冷站在塔窗前。

“进来吧,”韦轩懒懒地道,“本公子懒得费力爬这玩意,咱们在塔内比画,负者认输!”

清耀愣住,他不愿跟韦轩硬拼,第一反应就是继续飞攀。不料韦轩冷冷道:“先到为王,你此时要爬可就晚了,只要你一抬手,本公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你踢落塔下。不过世家弟子,不屑干那偷袭之事!”

清耀的黑脸一红,在对手森寒目光的逼视之下,果然不敢再举手攀越,只得老老实实地跃入塔内。

“这样才干脆!”韦轩冷笑声中,趁对手落足未稳,左腿已横扫过来。哪知清耀竟不拦不躲,跨步上前,拳若重锤,一招“翻天印”,直直砸向韦轩前胸。他知道对手厉害,一上来便使出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力争先手。

韦轩哼了一声,左腿屈膝,撞向清耀的臂弯,仓促间变招奇快,不但将对手的疾攻封死,且腿势屈伸不定,随时可蓄势反击。

通天塔内地势开阔,二人便在塔内龙争虎斗,急拼起来。

塔外的看客们却有些焦急,虽然这通天塔四面皆有塔窗,但到底塔内幽暗,众人仰头远望,从狭小的塔窗内只能隐约看到二人飞跃的身影,全然看不清激战的情形。性急的已鼓噪起来:“他娘的到外面来打,爷爷们看不清楚!”“别打啦,还不如去爬高塔,大家心明眼亮!”

韦家的庄客们则在塔下摆好阵势,擂鼓助威,八面巨鼓一起擂响,声势惊天动地,霎时便将无聊看客们的吵闹声压住了。

“别敲啦,吵死了!”韦轩忽从塔窗探出了头来。

众人都是一愣。韦轩懒懒地伸腿跨坐在窗檐,向不远处监战的辛乾清叫道:“启禀真人,清耀师兄已经认输,退出了本轮比武,弟子还用不用爬上高塔去?”

辛乾清走上几步,仰头道:“清耀呢,怎会退出比武?”韦轩一把抓过清耀,笑道:“清耀师兄,你自向真人说。”

清耀软软伏在窗前,喘息道:“启禀真人,弟子……要穴被封了!”

辛乾清哼了一声。韦轩笑道:“真人,师兄既然谦让了,弟子还要攀上高塔吗?”

“废什么话!”辛乾清恼他让无极派弟子出丑,喝道,“上天梯,自然要攀上高塔,你若不攀,便判你二人同输!”

“谨遵真人法旨!”韦轩呵呵一笑,悠然伸掌攀住了三层塔檐,慢悠悠地向上荡去。他自忖已将对手击倒,这一趟攀爬当真是舒缓懒散,一层一歇。

台下看客们笑闹起哄声不绝,韦轩则全然不顾,拿出世家公子爷的脾气,时攀时歇,直耗了两盏茶的工夫才爬到塔顶。

“其实没什么好笑!”四下起伏的哄笑声中,谷星瑶的语声聚音成线,又射入李泠耳内,“这是实力使然!”

李泠沉实地点了下头,慢慢攥紧了双拳。

如此各路好手轮番上阵,各显神通,通天塔下喧声四起,喝彩连连。

几轮比拼下来,无极派的俗家弟子白马郑融、丹剑派的元扬均以高明身法漂漂亮亮地获胜。

紫箓派天才少年尘清的打法和韦轩一样投机取巧,在第三层上堵住对手,将对方打得倒地不起,才懒洋洋地爬到塔顶。

会武中年纪最大的两名弟子丹剑派元锋和无极派明宸则都是苦命人,均是一路打打停停,苦战到十二层,才勉力得胜。

“第二关最后一战,紫箓派黄杏,对阵伏龙派李泠!”

其实不必辛乾清点名,所有的人都知道该当二人对阵了,因为其余十四位玄门精英均已登场,八彪名额也已决出了七人。

宁观一等人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黄杏虽是玉仙观最杰出的弟子,但终究是个女子,李泠还有些许胜算。

李泠从人群中走出时,众师兄依次轻拍他的肩头。没有人说话,甚至没人出声,但眼神都是沉甸甸的。李泠知道他们心里没有说出的话,自己若再败阵,伏龙派便要一败涂地。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未像眼下这样,和伏龙派连得这样紧。有泪水也有欢笑,有讥诮更有扶助,游心观终究是自己的一个家。

他凝立在通天塔前时,日色已斜,山谷上却起风了,山风穿过高塔的门窗,发出狮虎低吼般的呜呜声。他的衣襟在风中呼呼啦啦地低嘶着,搅得他的心也扑颤个不停:老子不能败!不然的话,非但伏龙派会全军覆没,便连水先生突袭乾坤堂商道赌局的运筹也会受挫不小!

鼓声隆隆大作,李泠觉得一股热浪从喉咙直滚入了腹内,霎时体内罡气生出了感应,满身都是火辣辣的热气涌动。

响震山谷的鼓声中,他眼前却倏地闪过擂台上元恭冷傲不屑的目光,在丹房外他将自己击倒时,也是这样的目光。一生之中,他遇到过无数冰冷鄙夷的目光。少年的血,却给那些冰冷的目光炙烤得沸腾起来。

那是一股少年的倔强蛮气,也杂着来自山野的淳朴和不甘。法鼓骤停,身后便传来玄门众人的呐喊鼓噪声,李泠只觉胸腹间热流激涌。

一个声音在心内狂呼:“李泠,拼吧!”

腾身飞跃,那鹤高飞的轻功竟使得分外轻灵,倏地攀上了高高在上的塔檐。

透过乌沉沉的塔窗,李泠已见到对面奇快无比地掠过一团黑影。那必是他此战的对手,紫箓派的小道姑黄杏。李泠这时脑子里已是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嘶吼不休:“拼了,拼了!”

寻常人拾阶登山一久,都会觉得气喘腿软,这等不停地向上飞攀高塔,自是最耗内力。前面几轮上阵的高手,除了惊才绝艳的无极派天才明机,旁人都曾或短或长地歇息过,但此时的李泠却不愿歇息,也不敢歇息。他似乎是疯了,只顾拼命地向上飞攀。

听余观吾说,黄杏虽是女子,但轻功绝高,在紫箓派内也可稳居前五。果然这位高挑的少女似乎对上天梯极为熟悉,居然比李泠还快了一筹。

远观的伏龙派众人看得极是清楚,李泠和她分从东西两侧攀爬高塔,起始时黄杏还占了一层之先,但李泠却疯了一般不停不休地一路向上,已然渐渐赶上。不住鼓劲呐喊的伏龙派众人又惊又喜,郭观定深知这上天梯之苦,此时不由摇头苦叹:“小师弟丝毫不歇,这是在拼命啊……”

全力攀爬之下,李泠也觉全身如同火烧般难受,真想停下一瞬,哪怕喘息两下也可以,但想到只怕稍停片刻,不但伏龙派会全军覆没,水通玄与东方先生费尽心机调来的大笔钱财也会随之付诸东流,便只得咬牙苦撑。这般全力飞攀之下,他忽然发现,如同习练逍遥游一般,体内的罡气受了激发,通体流转,身上劲力勃发,竟有源源不绝之象。

二人几乎同时跃上了第六层,黄杏终于撑不住了,看看对面的李泠仍是越攀越勇,心下骇异,索性提起残余劲力横穿过高塔,一腿踢向李泠的脖颈。这一脚居高临下,时机拿捏得甚是巧妙,李泠若是不应,便会被扫落塔下。

塔下众人的惊呼声中,李泠只得身子一歪,斜斜蹿入塔内。

下期预告:

在本届四象会武中,伏龙派除了李泠以外,已经全军覆没。李泠虽然惨胜元恭,但在实力不俗的黄杏面前,李泠究竟能否再进一步。本届四象会武背后,黑幕丛丛,所引发的商道之争已是愈演愈烈,刚柔之争,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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