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回家后在干什么?
通过对四川25个镇(乡)村的摸底调查,76.92%的被调查镇村中,第一代返乡农民工赋闲在家的低于20%,综合分析得出,有超七成的农民工返乡后选择继续“发挥余热”。
不过,在对返乡农民工从事什么样工作的调查中,不同镇村体现出较大的差异性。通过对数据分析发现,差异性的产生与不同镇村有不同的产业选择存在密切关系。
比如,巴中市南江县关门乡是省内有名的“红梅基地”,采取“基地+农户+公司+协会+信合”的运作模式规模化种植,年销售鲜梅650吨、干梅果20吨、梅子酒10吨,年创产值94.5万元。在这一产业特色引导下,从事农业生产的返乡农民工比例占到了全乡的60%-80%,而从事非农产业和赋闲在家的返乡农民工比例均在20%以下。
返乡农民工困惑多
尽管乡愁浓浓,但归乡之后能否融入家乡,是第一代农民工在返乡后亟需面对的问题。
针对129位选择返乡的第一代农民工的调查显示,30.16%的返乡农民工将收入下降列为回家后面临的首要困惑,紧随其后的是养老金等社保福利难以解决(19.84%),
就业机会少(15.87%)。上述數据说明,从繁华城市回到乡村的农民工对返乡后的就业机会、收入、社保等生存要素存在不满。
返乡农民工除了面临的现实的压力外,另一组数据同样值得关注:9.52%的农民工将对农村生活环境不适应列为回家后面临的首要困惑,而选择对家乡有疏离感、医疗教育等配套不完善、孤独的比例也分别达到了9.52%、8.73%和6.35%。
这种心理感受上的困惑表明,在现实压力之外,返乡农民工对乡村经济社会的发展状况并不适应。大城市有着良好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配套,但这些“福利”难以在相对比较落后的家乡享受到。
断裂的乡村文明
对于返乡农民,除了心理上的困惑,断裂的乡村文明也让他们处在新旧价值的交锋中。
一位大伯从小居住在村里,靠种地为生,共养育了两个儿子,是夏姓家族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老人。去年冬,他年满八十九岁,又喜得曾孙子,成为村中唯一的四代同堂的家庭。腊月十九,夏家的三层楼房张灯结彩,鞭炮阵阵。在外打工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媳带着曾孙回来了,为曾孙办“满月酒”。由于夏家在村中的影响,亲友、乡邻都赶来贺喜,共摆了43桌酒席。
当晚,老人向儿子问起曾孙取名的事,儿子告诉他:曾孙姓夏,考虑到媳妇是独生子女,就取了媳妇的姓作为名字的第二个字,代替了家族中本来的辈分“书”。老人听后非常气愤,当着部分未走的亲戚说:姓夏的生的儿子从来都是依辈取名的,不能乱辈。儿子说:一辈管一辈,只要姓夏,不按辈分没有多大事,现在好多人都不按辈分起名。由于两人都是火爆脾气,越争越急,互不让步。说到激动处,老人骂起儿子,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儿子觉得没有面子,就推了老人一掌。老人气得要打儿子……
第二天一早,儿子跑到镇上,请大哥(老人的大儿子)将老人接到家里消消气。腊月二十一中午回到家中,发现老人已在楼房客厅穿戴整齐悬梁自尽了。
安葬完老人,村里人、亲友们议论颇多。有的说,老人太固执,为争曾孙的辈分,选择自尽的方式,有点极端。有的人也私下指责,儿子、孙子不孝,为曾孙的辈分闹出了人命,让一个高寿老人不能善终。
看起来只是姓名之争,其实是家庭中新旧权威的冲突,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的碰撞。儿孙长期在外打工,接触各种人和事,思想和生活都已经和现代生活接轨,他们不再想遵守传统的规则和约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产生的后果,也不明白这些秩序对老人的意义。
这个悲剧在一些人看来可能不可思议,但它只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表现出目前在农村广泛存在的观念冲突、情感撞击。传统价值受到巨大的冲击,在农村尤其是农村的代际矛盾中表现得非常明显。在新旧价值的交锋中,人们要面对许多矛盾、困惑、痛苦,如何尽快走出这一境地,整合新旧价值,促进代际沟通理解,确实引人深思啊!
乡土社会何去何从?
随着城镇化的快速推进,数千年的乡土社会向何处去?
随着青壮年大量外流,农村空心化严重,一些地方环境遭到破坏,一些地方公益事业乏人问津,一些地方社会结构有所松动、社会风气有所败坏、伦理道德有所滑坡。数千年的农耕文明在社会的巨大变迁面前,面临严峻考验。
但毋庸置疑的是,农业不会消失,农村不会消亡,农民不会绝迹。即便中国城镇化率达到70%,仍将会有数亿人生活在乡村。
如何重建乡村社会?如何跨越乡村文明的断裂带?这就是今天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时代命题。
比如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在乡村,接生员、木匠等都十分受群众爱戴与尊重,如今这些人都已经逐渐退出乡村生活的舞台了,可是这些人留给人们的念想却时常浮现。在他们的身上,呈现的不仅仅是某一方面的技艺,更是这种技艺所代表的守望相助的感情。技艺不断精炼,感情日益积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不断增加,乡村社会因而被这种情感之网编织起来。
这是一种被“接生”的乡村社会。人是核心,感情是主导。接生一个新的生命,需要知识与技能,更需要许许多多对于人本身的呵护与关爱。我们出生在一个充满爱与关怀的乡村,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又再生产着乡村社会的文化基础。因而,乡村社会的接生员不仅是替人接生,也在无意间形塑了这个关于爱和温情的社会。
然而,如今的乡村社会正在远离那个情感之网的演绎和编织。被“接生”的乡村社会也已经被现代技术和现代理性日益占据。农民发现,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钱就可以办到;互助合作能办的事,钱能够又快又好地办到;治病救人也是钱的交换。一切都可以用钱买到,这在方便我们的同时,也让人与人之间的那份温情渐渐变淡。
(《四川日报》2015.4.2、《半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