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遇梗阻的“改革”不叫“改革”
想必大家对改革不缺少决心和勇气是充分认同的,“壮士断腕”的提法早就妇孺皆知,今年《政府工作报告》80余次提及“改革”;也不是没有“施工图”,十八届三中、四中全会决定已列出80类500多项改革,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改革章节列出简政放权、投融资体制、价格、财税体制、金融、国企国资、非公经济以及科技、教育、文化、医药卫生、养老保险、事业单位、住房公积金等改革清单。
那关键之年什么最关键?大家也不会陌生,就是消除“中梗阻”导致的改革胶着局面。形象点说,就是媒体整天传播的“最先一公里”“最后一公里”、“中梗阻”“肠梗阻”等。
高层最头痛的问题是改革方案“落地”。全面深化改革启动以来,抓顶层设计与抓改革落地始终相伴而行。2月27日,在深改组第十次会议上,习近平强调,改革要处理好改革“最先一公里”和“最后一公里”的关系,突破“中梗阻”,防止不作为,把改革方案的含金量充分展示出来,让人民群众有更多获得感。
改革,一定会遭遇梗阻的,否则就不叫“改革”。中国历史上历次“变法”“维新”,不无终成大功之先例,但更多是中道崩颓,或昙花一现。原因不复杂,改革是在给定的时间段中,针对既定目标对复杂利益格局进行深度调整,被调整者,特别是利益被做减法者,反弹情绪、掣肘动作,甚至阻挠设障,都在意料之中。
改革开放初期的“中梗阻”,更多是思想、观念特别是意识形态上的“梗阻”,包括改革前景不确定性导致的“消极梗阻”。而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利益变化巨大,利益格局集团化特征明显,直观表现在以“阶层认同”为纽带的利益集团分化。这种“利益”,既包括经济利益,也包括政治利益、文化利益。不同利益集团间的分歧、对立、冲突是客观存在的,不同利益集团为着某种“共同目标”临时联手也是有的。
对于深水区的“啃骨头”改革之难,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早有准备,习近平曾多次强调,推进改革,需要“更多的政治勇气和智慧”,以及“壮士断腕”般的决心。
细说起来,“中梗阻”并不必然来自于既得利益集团。不仅有既得利益集团形成的“中梗阻”,也有山头主义、本位主义、利益驱动导致的“中梗阻”,还有分众化小团体组成“民意集团”导致的“中梗阻”。各类“中梗阻”虽然诉求不一,但在阻滞改革的后果上,可能殊途同归。
比如,针对国资国企改革,政府决策部门、国企高层管理者、国企职工、民间资本、社会公众以及国外势力,都会认为是“利益攸关方”,都有强烈的诉求表达,但动机各异、指向不同、要求不一,且都可能借助各种手段搞“统一战线”,在互相掣肘中胶着,导致改革步履维艰。
这些部位的“中梗阻”,往往不是单发性的,而是有影响改革设计的能力、有把控改革施行的渠道、有制造舆论的本领、有挟持“民意”的办法,呈现出集团式的“利益共同体”特征。要撕裂这种盘根错节的“利益共同体”,专攻某个部位的“中梗阻”未必完全奏效。
四种干扰改革推进的“中梗阻”
干扰改革推进的“中梗阻”“肠梗阻”不会少,但尤其需要下力溶解的是集团式“中梗阻”。这样的“中梗阻”有哪些?
第一种,强势的特殊利益集团干扰或“误读”改革顶层设计。
自上而下的改革,其首要在于凝聚共识、确定方向。但从古至今,利益集团对于改革顶层设计的干扰阻挠,屡屡出现。
先秦商鞅变法,旧贵族即高呼“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阻挠改革。北宋神宗年间,王安石熙宁变法,外有旧党魁首群起而攻之,内有后宫诸人高喊“王安石乱天下”。晚清百日维新更为血腥残酷,以慈禧为首的既得利益集团,砍掉了“戊戌六君子”的头颅。发端于1978年的经济体制改革,30多年来从未一帆风顺过。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天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同样经历了来自“左”右两种思潮的干扰和阻挠。
在当前的改革中,利益集团对于改革顶层设计的影响依然存在。特别是一些高级领导干部搞“非组织政治活动”、团团伙伙、小圈子,往往政商勾连、上下其手,其干扰改革方向和重点的力量不可小觑。
第二种,部门本位主义的“选择性执行”。
一些部门和地方在落实中央有关改革的决策部署中,囿于部门利益和局部利益,甚至出现不顾大局、向内部“利益捍卫者”妥协的情况,搞选择性落实、象征性执行。
比如,一些部门和地方在制定改革实施细则时,有的不积极作为,转发文件了事,使基层找不到改革的抓手和方法;有的塞私货、搭便车,把对本部门有利益有好处的东西巧妙添进去,借机为部门甚至小集团牟利;有的大玩折衷主义,遇到对本部门有削权减利的改革方案,在制定细则或执行中做“调和”处理,使改革成效大打折扣;有的上推下卸,脱离实际和群众需求,生搬硬套,改革没释放红利,反而让老百姓添堵;等等。
第三种,基层干部群体的“雁过拔毛”行为和畏难、抵触情绪。
“最后一公里”的梗阻往往出现在这里,“苍蝇”也多产自这里。
据媒体透露,在一些地方,中央下拨农村危改款,有的农民获批一万元到手只有五千,有些村民连房都住不上,还有干部索要“好处费”。如此“雁过拔毛”的事,恐怕不在少数。“苍蝇”大行其道,再好的改革措施也会大打折扣。
在推进改革上,当前,仍有少数县乡以下基层干部无心部署和落实改革,或是担心风险大,会激化不同群体的利益矛盾;或是担心得罪人,搞得不好惹火烧身;或是担心没好处,反而削了自己的权、动了自己的奶酪。在中央实行八项规定、反对“四风”之后,“为官不易”的喟叹,在县乡以下基层干部群体中很有市场。
第四种,分众化小团体汇成“民意集团”的冲击。
我们常常看到,每逢政府举行听证会,总会引起一波汹涌舆情;每遇推进一项重大项目,或强或弱变成社会热点。而参乎其中的,总少不了有关无关人员以及民间舆论场的支持。
互联网时代,朋友圈隆盛,“人以类聚”更加凸显,也更加便利随意。由分众化、碎片化小团体汇合成的“民意集团”,对改革的梗阻影响常表现为“失落情绪”的无厘头宣泄,而这种“失落情绪”主要源自改革期望值的不满足。比如国企下岗职工、城市非戶籍常住人口、二代农民工,他们最盼望解决再就业、彻底打破“户籍歧视”、农民工市民化等,如果迟迟得不到解决或者达不到他们的“期望值”,就会对改革“心灰意冷”,容易产生“被抛弃感”,改革焦虑情绪就会上升,“任性”爆发,甚至不加思考地对良好改革举措都打问号。在一些群体性事件中,之所以“围观”者众、“助威”者多,大都出自这种情绪性宣泄。尤其值得警惕的是,这种因改革期待满足感不高造成的“群体性盲动”,会被其他一些有意阻挠改革的利益集团以“民意”之名加以利用,混淆社会舆论,影响改革推进。(《瞭望》新闻周刊201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