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生命与信仰

陈依雯

摘要：《流浪者之歌》是林怀民老师1994年的作品，是《云门舞集》重新刊发时的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林怀民曾说，如果这一生，能留下一部作品，他希望是《流浪者之歌》。与之前作品不同，《流浪者之歌》不再刻意的强调编导技法的呈现，更加重视作品思想内核的陈述表达。“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本文只是笔者眼中的“流浪者”的声声“低吟”。

关键词：身体语言 欲望 信仰 人文情怀

1994年夏天，印度菩提伽耶的一棵菩提树下的那个下午，成就了《流浪者之歌》这部现代舞剧的缘起。“悉达多”在黑塞的《流浪者之歌》中，完成了自我的救赎；林怀民在云门舞集的《流浪者之歌》中，完成了对欲望、生命与信仰的理解与解读。舞蹈，是用身体的语言去言说，用肢体承载下的情愫去表达。林怀民老师的《流浪者之歌》是用包含着万千情愫的身体来表达着“悉达多”一生的自我救赎。

一、欲望——生命的牵引

生命本身充满着欲望，欲望是生命得以继续的牵引。婴儿对乳汁的欲望，让身体得以成长；大地对阳光雨露的欲望，让万物得以滋养。“活着”是最原初的欲望，所以成就了生命的增长。在《流浪者之歌》中，我们处处可以看到欲望。舞剧最初时，“流浪者”者们向天空缓缓伸出的手，像是对光的渴望；上身微微的前探，像是对远方的渴望；跪倒在金色谷粒的河流边，轻抚着稻谷是对汲取的渴望；用绿色树枝狠狠的抽打自己，是对自我存在的渴望。舞者们，用探、抓、抚、拧、滚的动作元素，向观者传递着“欲望”与“生命”的联系。

曾有西方学者说，不管哪个时代哪个国度的人，几乎都会被“金灿”“闪亮”的东西吸引，所以金银珠宝有着非比寻常的价值。而这一喜好，据说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为了生存四处寻觅的原始人，被波光粼粼的河水吸引，主要源于身体里对“水”的欲望，而这一最初的欲望，让人类的生命得以延续与发展。时至今日，虽然我们不在需要为了寻找水源到处游走，但对闪烁事物的喜爱却好似DNA一般被遗传下来。

二、生命——信仰的土壤

生命是一切之根本，没有生命，一切无从谈起。生命的诞生是痛苦的，因为要经历血肉的剥离，生命的过程也夹杂着痛苦，从嗷嗷待哺到步履蹒跚，一天天生命的累积，如同舞者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擦出生命的痕迹。倾盆而下的谷雨中，生命的形态在观者面前展开。蜷缩的身体充满着对未知的恐惧；爬行中铺开的谷粒如同生命挥洒出的印记；跌倒/爬起，是我们生命中迈出艰难第一步的身体记忆；行走/背负是生命循环往复的意义。林怀民老师用蜷缩、爬行、行走、翻滚表达着对生命进程的理解，用擦、甩、扛、推、拉、洒诠释着对生命组成的感悟。

“悉达多”经历了人生的五味杂陈，阅尽人间浮华，但却一直无法找到自我顿悟的法门。绝望之时遇到河边的摆渡人，让他去听听河水的声音，当水流不断地在眼前流逝，他终于领会到生命之永恒的真谛——一切皆虚无，唯有当下。林怀民老师在《流浪者之歌》的舞台之上，体现着生命的挣扎、纠结、茫然与痛苦，但同时与之形成巨大反差的是舞台一角，巍然不动的僧者。生命似乎在不停的流动着，但永恒不变的即是生命的流逝。

三、信仰——欲望的摆渡

信仰，是生命进化中开出的美丽花朵，是生命经历喜怒哀乐之后寻找的平衡支点。林怀民老师是怀揣信仰的智者，菩提树下的静坐，感受阳光透过树叶铺洒全身的幸福感，那一刻佛祖似乎就在他身边，又似乎从来不曾在他身边。所以，我们在《流浪者之歌》的舞台上看见一位僧者，他双手合十，双眼紧闭，表情淡然。自始至终，谷粒如水柱一般冲刷着他，而他似若置身于世俗之外一丝未动。我粗浅的将僧者解读为信仰，而信仰与我而言，如同这位纹丝不动的僧人，每每在你沮丧无阻之时，寻他而去，他永远在那里，也只是在那里。

舞剧中，信仰的符号若隐若现的穿插其中。开始时，“流浪者”缓缓捧起金黄色的稻谷，扬起在空中让自己沐浴在谷雨中，那情景像极了恒河两边沐浴洗礼的芸芸众生。五位舞者推开面前的谷堆扑到在地面上，又重新站起后再次将自己扑倒在地面上的场景，总让我想起青海湖边，环湖叩拜，全身匍匐在地面上的朝圣者。托起树干的双手，沉重而和缓的高举过头顶，似乎是对心中佛祖一次又一次诚挚的恳求。火盆下蜷坐着的身体，推动着犁耙画出生命之轮的身体，都在用生命述说着信仰的意义。信仰，好似“悉达多”在河边遇到的摆渡者，当你的生命不再需要依附欲望而生时，他会指引你到达彼岸；信仰，好似茫茫欲海上的灯塔，在你迷航时，他会指引你到达彼岸。所以，信仰是欲望的摆渡者，是促使生命完满的最后那一条弧线。

林怀民老师在许多次采访中提到，印度的“恒河”让他理解生命的意义。在这条生命之河里，一切都那么真实的发生着。河的上游有逝去的生命随着火葬化为灰烬飘落进河水中，下游新出生的生命接受着恒河水祝福的洗礼。恒河水不停的流淌着，带走了无数的生命，祝福着无数的生命。这一条河和“悉达多”顿悟的那条河都深深的震撼着林怀民，所以在舞台之上，他用金色的稻谷塑成了蜿蜒的河流，铺洒了一地的谷海。在这金色的河水、海水中，欲望牵引着生命的前行，生命中孕育着信仰的胚芽，信仰似有似无的屹立在哪里，看着欲望的挣扎、生命的苦痛，等待指引他完成自我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