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二代在苏联的悲欢离合

2015-05-30 10:48
新传奇 2015年18期
关键词:爱琴朱敏苏联

1943年10月,朱德曾给朱敏写过一封信,嘱咐她要好好学习。但是这封信根本没有送到儿童院,在边境线上停留了一个多月,就被退了回去。妻子曾要求他联系斯大林,请其代为寻找失去音讯的女儿。但在抗战最为激烈的年代,家庭私事实在不值一提,朱德张不开口。

日前,刘少奇长女刘爱琴去往俄罗斯大使馆,从俄罗斯驻华大使杰尼索夫手上接过了伟大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奖章。

那天她很高兴,遇到很多久未见面的朋友。雅沙,你也来啦,她笑着对拄着拐杖的陈祖涛说,雅沙是陈祖涛的俄文名字。毛泽东的女儿李敏就坐在刘爱琴旁边。李敏年纪小一些,79岁了,头发黑白相间。朋友的女儿也来了,刘丽替母亲来领奖,她是朱敏的女儿,朱德的外孙女。

仿若天堂的儿童院

刘爱琴更习惯把俄罗斯称作苏联,对她来说,那是一个让她至今说起来眼睛仍会发亮的国家。刘爱琴和哥哥刘允斌离开延安去苏联,是1939年8月的一个早晨。这对小兄妹坐在卡车上,看着父亲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终于消失。

对他们来说,模糊,才是父亲最真实的状态。刘爱琴出生于动荡的1927年,那一年,不断有共产党员被杀,中共活动被迫转入地下。刚刚出生的刘爱琴被送给他人抚养,十年中,她在不同人家流转,甚至被卖做童养媳。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直到1938年,被接到延安。几个月后,哥哥刘允斌也被找到,带到延安和家人团聚。但这场团聚也不过持续了一年而已。

这几乎是那代孩子的共同遭遇。住在他们隔壁窑洞的,红军将领陈昌浩的儿子陈祖涛,出生后一直和母亲躲在亲戚家。直到9岁,才第一次见到父亲。

陈昌浩患有严重胃病,在刘爱琴兄妹走后不久,他决定搭乘送周恩来的飞机一起去苏联看病。在请示了毛泽东后,陈祖涛被准许同行。同样获准一起去的还有高岗的儿子高毅、周恩来的干女儿孙维世、陈伯达的儿子陈小达。

抵达苏联后,大人们便离开了,留下六个孩子,被分送到两处地方。孙维世到莫斯科一家戏剧学校学艺术,其他五人被送往了莫斯科市郊的莫尼诺儿童院,后来,又转入距离莫斯科300公里外的伊万诺沃国际儿童院。

据陈祖涛介绍,儿童院里的中国孩子,除了烈士子女便是中共高层领导的孩子,如毛泽东的儿子毛岸英、毛岸青,刘少奇的孩子刘允斌、刘爱琴。还有一些孩子是中共领导干部在苏联结婚后出生的,如博古的女儿秦吉玛等。

他们此前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没有父母陪伴,这一次离开父母,也没有让他们感到太难过。更何况儿童院里的生活简直像天堂一样。不但体育室、阅览室、浴室等设施一应俱全,饮食也很好,猪肉、牛肉、鸡蛋、新鲜水果轮番供应,每天都可以喝到牛奶,甚至还有鱼子酱。

儿童院的管理者共产国际很细心地照料着各国共产党领导人的孩子们,他们制定标准,苏联有关机构负责执行。大部分时间是在上课。儿童院实行苏联十年全日制教育,和普通苏联孩子的课程一样:英语、数学、物理等等。

斯大林造就“乱世孤儿”

1941年6月,身体虚弱的朱敏生病了,小时候的哮喘病根开始复发,儿童院决定将朱敏送到白俄罗斯明斯克城郊的夏令营去疗养。结果,德军占领了疗养院,朱敏也因此身陷德军集中营,了无音讯。

1943年10月,朱德曾给朱敏写过一封信,嘱咐她要好好学习。但是这封信根本没有送到儿童院,在边境线上停留了一个多月,就被退了回去。妻子曾要求他聯系斯大林,请其代为寻找。但在抗战最为激烈的年代,家庭私事实在不值一提,朱德张不开口。

苏德之间爆发战争后,儿童院与国内的联系完全被切断。不过孩子们已经习惯了没有父母的日子,我们当时对国内的一些事情很淡漠,陈祖涛说,这并未产生多大的影响。

对他们影响最大的是斯大林的一项决策。巨大的战争压力之下,苏维埃帝国的领袖亟需同盟国开辟第二战场,缓解德军带来的压力。为了与英美修好,减轻这些国家对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担忧,1943年,斯大林解散了共产国际。大国政治博弈下,儿童院的守护者就此烟消云散。苏联红十字会转而接手儿童院的工作,但他们能力有限,能维持孩子们的最低生命需求就已经很不错了。

也是在这一年,儿童院来了一位新院长马卡洛夫。很快,孩子们就发现他不但克扣伙食经费,而且还有种族歧视,尤其是针对中国人。有次,食堂丢了东西,他不由分说,便认定是中国孩子所为。1944年8月,他还强行赶走了罗西北、王继飞等几个中国学生,任由他们在苏联自谋生路。后来,他又将住在儿童院里的毛泽东的前妻贺子珍送进了精神病院。

战争耗去了苏联政府的所有精力,陈祖涛说,共产国际取消以后,我们都是孤儿了。

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四年之后,直到1945年朱敏才终于逃出生天。第一件事就是想给父亲写信,她要来纸笔,提手要写,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写不出几个中国字来了。她15岁被父亲送到苏联,又被德军掳去,不但失去了对父亲的记忆,也生疏了自己的国家。

远离家乡的爱情

在离开儿童院,进入军事学校为上战场做准备前,毛岸英恋爱了。他喜欢上了儿童院里的保育员费尔南妲普列斯婕斯。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向这位年轻的姑娘坦白了自己的恋情。但这是一次不幸的表白,费尔南妲只是把他当作朋友而已。这场表白让她有点懊恼,她跑到马卡洛夫那里哭诉:我想,我们是朋友,可他谈爱情,难道现在是谈论爱情的时候吗?

爱情来的时候,从来不分时间场合。远离了父母约束的这些年轻人很自由地谈起了恋爱。中共领导人李富春与蔡畅的女儿李特特接受了苏联男孩瓦里亚的追求,1947年10月两人办理了结婚手续。

当时国共处于内战阶段,李特特甚至没办法和父母通信,报告这个消息。后来,李特特颇为酸楚地对母亲说:我想念您和爸爸,可又没办法通信,我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这桩婚事的,可我到哪里去找你们呢?

同样坠入爱河的还有刘爱琴。也是在1947年,她与西班牙共产党总书记多洛雷斯伊巴露丽的外甥费尔南多结为夫妇。

1949年6月,刘少奇秘密访问苏联,让负责中国同学联络工作的陈祖涛去接刘爱琴和刘允斌。这时候,他才得知女儿的婚事。刘少奇当时要求刘爱琴和自己一同回国,并表示费尔南多一同回国不太合适。已经怀了身孕的刘爱琴不得不听从父亲的安排,与丈夫分手,回到了中国。

被政治撕扯的人生

刘爱琴回国后,在父亲的安排下到北师大女附中做了一名教员。一年后,她又进入中国人民大学计划经济系学习,毕业后进入国家计委综合局工作。她按照父亲的安排,结了婚,过起平静的生活。

刘允斌已经在苏联结婚生子,但是接到父亲建议他回国的来信后,经过痛苦的挣扎,在妻子的抽泣声和女儿的哭叫声中,回到了中国。他曾动员妻儿到中国来,但她们并不适应中国的生活习惯,双方只好相隔千里,两地分居。

朱敏在中国驻莫斯科大使馆认识了一位普通工作人员刘铮,两人最终在朱德和妻子的祝福中结婚了。1953年,他们生下一个儿子。那天朱敏看到父亲戴着老花镜,把婴儿托在手掌上,仔细端详,久久不肯放下。看到父亲如此欢喜的样子,她想,也许自己出生时,他也是这样看自己的吧。

在朱敏的回忆录里,她这样写道:像我父亲那样全身心属于革命事业的人,命中注定:家庭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家庭。即使有了儿女,他也无法承担义务,去扮演家庭的角色。所以,我从来不埋怨爹爹,因为我知道他深深爱着他的家人,只是人投身的洪流越大,个人的悲欢离合的水流就越小,阻力就越小,远远不能去改变一个人奋斗的航程。

他们的人生,依然没有避免被撕扯的命运。1960年代,中苏关系恶化,那些曾代表着中苏友谊的家庭也受到波及:李特特与瓦里亚结束了夫妻关系,后者返回苏联;刘允斌也与妻子正式离婚。他们的留苏背景,给他们带来了苏修敌特的帽子,刘允斌、陈祖涛、李特特等人,都因此受到批斗。作为刘少奇的儿子,刘允斌受到的批斗最为激烈,他最终不堪忍受,卧轨自杀。周恩来的养女孙维世也在“文革”中被批斗致死。

1998年,刘爱琴去莫斯科,曾去打听前夫费尔南多的下落,得知他在1963年就因为车祸去世了。

(《看天下》2015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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