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味道

代连华

一

当青春还是嫩嫩的、梦想还只是停留在幻想中的时候，我却背起行囊踏上未知的旅途。夜色苍茫中，火车喘息着将我抛在那座陌生的城市。

有人说，思念一座城市，缘于那座城市里有你思念的人。而我没有思念只是来疗伤的，等待我的一切都将是陌生的。曾经残留在心底的丝丝暖意，也在踏上陌生土地的时候渐渐变得凄凉。

我站在一家小旅馆前，准备掏钱时才发现，曾视为宝贝的卡通熊钱包早已不翼而飞。仔细想了想，漫不经心地坐在火车上，自然给小偷留下可乘之机，心里不觉苦笑。

小旅馆的主人，一位面目慈祥的老阿姨，竟然允许我先住下来。小房间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台破旧的电视机。我静静地躺下来，身体疲惫却无法入睡，旅馆的隔壁是小餐馆，炒菜的香味不时传来，我才发觉肚子已经“咕咕”在叫了。

夜色越来越深，而隔壁的餐馆似乎越来越红火，甚至听得到锅铲的声音。突然，一缕熟悉的味道很强烈地渗入过来，我细细地嗅着，没错，竟然是酸菜的味道。在这陌生的南方小城里，竟然会有地道的东北特色菜，心在瞬间柔润如初，一路上强忍的泪水终于像决了堤的小河狂涌而出。

那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了妈妈，在家里，妈妈总是变着法子为我做各种美味，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体重横向发展，于是紧急向妈妈叫停并抗议，再这样喂下去，我非吃成胖子不可。妈妈却不肯，依然是做着精致可口的饭菜。

酸菜是东北的特色菜，只有在冬天才能腌渍，就是把整棵白菜洗净码在大缸里，再一层层撒上盐，腌渍一段时间白菜就变成了酸菜。酸菜炖猪肉再加点粉条，那香喷喷的味道弥漫开来，总能勾起无限食欲。而此刻，我躺在陌生城市的小旅馆里，豪情壮志的青春放逐，却在母爱面前溃不成军，想起离家时妈妈的牵挂，以及无数叮嘱，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原来青春的成熟与成长，总是要付出忧伤的代价。散发着青草味道的青春，也抵不过世俗烟火的侵袭，我在飘荡着酸菜味道的夜里沉沉地睡去。

二

山川河流，美丽的田野，它们在我的笔下优雅而宁静。清秀俊朗的少年临风而立，眼神清澈明亮。是的，在我所有的素描里，都有着他的影子，我是那么的迷恋着他。

从上高中时起，在篮球场上、教室里、学校的演讲台上，都有他的影子出现。有人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而我就那样苦苦地支撑着，有时欢喜有时悲伤，有时无所谓有时却又患得患失。

那天，我鼓起勇气，将自己画的素描装订成册塞给了他。画册里面是他一个人的战场，他腾身跃起投篮的瞬间；骑着车子飞快地驶离校门的身影；午后阳光里凝神沉思的样子，统统收录在那本画册里。

是的，我是一个相貌平常、性格内向、成绩一般的女孩，上天只赋予我一双灵秀的手，无师自通的素描惟妙惟肖。而我的素描，竟然成就了我的苦恋，他就那样满怀青春朝气地走向我。

于是，我们常常会在星期天躲避家长的视线，坐在他的车后座上驶向郊外。我安静地坐在那里画素描，笔下依然活跃着他的身影。

青春是如此缓慢，我是那么的渴望自己快快长大，可以不再瞻前顾后，而是和喜欢的人牵手而行，逛街、品咖啡，看一场期待已久的电影，我觉得那就是幸福的，简单而又微小。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而当两个人共同参战的时候，那场战争所波及的就不仅仅是两个人。面对即将到来的高考，家长老师轮番上阵，没有任何心理防备的我们，还没开战就败下阵来。

高二下半年时，他转学去省城一家名校，准备冲刺报考理想大学。他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但我的天空从此阴云密布。

我安静地走在校园里，心中却是沉甸甸的痛。最终，我选择了逃离。我要参加艺体生考试，便借着进修美术的机会，离开校园离开妈妈，来到这陌生的小城。

三

手机开机，除了妈妈的电话，就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熟悉而又陌生的网友“半轮明月”的短信。

“你到了吗？需要我去接你吗？现在哪里呢？”我果断关掉手机，我不想让青春的第一次远足如此狼狈不堪。

我坐在小旅馆门前，支起了自己的画夹，一幅人物素描收费10元。走过路过的人，也如这座陌生的城市，冷漠地关注着我。终于有人走过来让我画，我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甚至悄悄勒紧了腰带，以避免饿着的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一天下来，我画了四幅，当我手里攥着平生第一次挣来的四十元钱，笑着流下了眼泪，泪水是苦涩的，亦如我此刻的人生。我付给旅馆阿姨三十元宿费，又用十元钱买了面包和火腿肠。

第二天挣到八十元钱，我对那位好心的阿姨鞠躬道谢，然后背起行囊去见“半轮明月”。

在小城郊外的竹林旁，有一间小小的画室，而“半轮明月”与我脑海里勾勒无数遍的形象极吻合，清瘦而文雅的男子。

与“半轮明月”相识，是刚读高一，无意之中走进他的博客，被他的素描所吸引，他笔下的竹林山水仿佛有一种灵性，让我沉醉其中。我们聊素描、聊家乡、聊梦想以及所谓的人生，“半轮明月”幽默风趣，见解十分独特。与“半轮明月”虽然只是网友，但我的暗恋、苦恋以及后来的失恋，“半轮明月”统统照单全收，为我分忧解愁，或许他就是传说中的男闺蜜吧。

白天，“半轮明月”画山画水画竹林，夜晚则有十几名小学生前来学画，“半轮明月”时而默默地改画稿，时而神采飞扬地给孩子们讲课。我也像小学生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任时光在笔下悄然溜走，而心境渐渐明朗了。

一个月后，我再次背起了行囊。“半轮明月”送给我两张素描，一幅是《松竹梅》，另一幅则是《竹笋》。《松竹梅》自然懂得是象征友谊，而竹笋却有何意义呢？

“半轮明月”感慨地说：“竹子高风亮节与世无争，而能长得如此挺拔，却是缘于普通的竹笋。而青春也是如此，初涉人生不一定春风得意，小小的挫折反而更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我挥手告别了坐在轮椅上的“半轮明月”，踏上回家的旅途。

“我羡慕行走的青春，它散发着芬芳的味道，且行且珍惜吧。”因为小儿麻痹，“半轮明月”此生只能坐在轮椅上，他说人生就像月亮有圆有缺，而他虽然只有半轮，却依然散发着最明亮的月光。

四

我毫无悬念地考取了一所三流大学，认认真真地读了三年，然后揣着毕业证书及各种获奖证书，回到熟悉的小城，考取了教师资格证，成为一名小学美术老师。

青春一去不复返。曾经让我忧伤的他，最终考取一所名牌大学，从此再无联系。“半轮明月”依然在南方的小镇里教素描，学员又增加了许多。而我不再是一个青涩懵懂的少女，在时光的打磨中，我渐渐成熟并懂得取舍，少了躁动与浅薄，多了内涵与优雅。

每个人都有青春，每个青春都有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遗憾，无论有着怎样的遗憾，每一次回味都有着不尽的美。

业余时间，我把以前的素描作品整理成册。虽然有些稚嫩甚至单调，却真实地记录了成长岁月里，有欢笑的甜，有泪水的咸，有思念的苦等等，我给画册取名为《青春的味道》。

匆匆逝去的光阴里，青春仿佛是一场丰盛而华美的盛宴，每个人都曾以不同的心情和方式，品味着青春的味道，而青春的味道无论是酸的、甜的、苦的，都是最值得珍惜并珍爱的。

青春的味道，此生回味无穷。

[怦然心动]

青春的味道，需要自己品尝了才能知道。正当青春，才会有那股说走就走的倔强气；正当青春，才会在画布上涂满自己暗恋的情愫；正当青春，才会在第一次离家出走之后流出了想家的泪水；正当青春，才会在他人的故事里借鉴成长……青春匆遽，品味之后才发现青春的味道五味杂陈。这又何妨？曾经用全身心拥抱过青春的人，其生命之树才会葱茏、昂扬。

【文题延伸】少年往事；走过青葱岁月；最难忘的一段时光……（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