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词“幸亏”的语义指向

黄乐

[摘 要]判定“幸亏”的语义指向，首先应该对它的语义背景作一个分析，找出基础短语句、语用前提句和结果句，其中基础短语句是语义指向所在，一般不能省略。副词“幸亏”的语义指向可以通过语用前提和省略两种标准来判断，对“幸亏”的语义背景进行描写，找到语用前提和语义指向所在的句子，用省略的方法就可以判断。

[关键词]幸亏 语义指向 语用前提

[中图分类号] H14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3437（2015）02-0087-03

虚词是汉语的重要特征，在汉语中起着“经络”的作用，但由于虚词主要表示的是语法意义，比较虚灵，不太好把握，所以在虚词的研究过程中，还有许多问题不清楚。[1]副词作为虚词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研究也有许多尚未形成定论，副词“幸亏”就是一例。《现代汉语八百词》这样描述副词“幸亏”的意义和用法：“指由于某种有利条件而侥幸避免不良后果，一般用在主语前。”[2]张谊生在《现代汉语副词研究》中将“幸亏”定义为：“表示由于出现了某种有利的前提条件，使得本来有可能发生的不如意或不希望发生的后果得以侥幸避免了。”[3]副词可以用比较分析法、语义背景分析法、语义指向分析法等，从多维度进行研究。“幸亏”是个语气副词，在整个句子中充当全句的状语，修饰整个句子，这是从句法层面来讲；从语用学的角度来看，“幸亏”到底是对句子哪一成分进行语气上的修饰，则要通过语义指向来分析。

上世纪80年代，由吕叔湘先生首先提出了“指向”这种说法，后人不断修改和完善。1984年刘宁生将“语义指向”作为完整的语法术语提出。后来，许多学者都对“语义指向”进行界定。语义指向与语用学有较大的关系，其中也包含了预设、蕴涵、焦点、重音、辖域的运用，语义指向的提出，为国内副词的研究带来了新的突破。综合众家所长，本文在分析副词“幸亏”的语义指向时，采用陆俭明先生的定义：“语义指向是指句中某个句法成分与哪一个成分之间有语义联系。”[1]在副词“幸亏”构成的句子中，“某个句法成分”是指“幸亏”这个词，它与另外的哪一个成分能构成语义的联系，这个成分就是“幸亏”的语义指向。要判断语义指向，可以根据语用前提和省略的方法，以语用前提为基础[4]，看构成“幸亏”的句中哪一部分能省略，哪一部分不能省略，不能省略的部分就是语义指向所在。例如：

1.幸亏你告诉他，[别人告诉他，他不会听的。]

2.幸亏你告诉他，[否则他早就忘了。]

3.幸亏你告诉他，[告诉别人是不行的。]

方括号中的句子是语用前提句，它也是我们常说的话题句，根据话题句将例1-3中的“幸亏”句中的不同部分进行省略：

4.幸亏你，[别人告诉他，他不会听的。]

5.*幸亏告诉，[别人告诉他，他不会听的。]

6.*幸亏（告诉）他，[别人告诉他，他不会听的。]

7.*幸亏你，[否则他早就忘了。]

8.幸亏告诉，[否则他早就忘了。]

9.*幸亏（告诉）他，[否则他早就忘了。]

10.*幸亏你，[告诉别人是不行的。]

11.*幸亏告诉，[告诉别人是不行的。]

12.幸亏（告诉）他，[告诉别人是不行的。]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1-3句“幸亏”的指向分别是“你”“告诉”“他”，这些被指向的部分在具体的语境中是说话的焦点所在，在口语中通常重读。

根据语用前提和省略的两重标准，找到句子的语义指向不难，但是“幸亏”所构成的句子与其他副词构成的句子有所不同，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幸亏”的语用前提一般在“幸亏”的后面出现，很少出现在前面。其二，“幸亏”句中的说话焦点也在“幸亏”后面，也就是“幸亏”的语义指向一般是指后，几乎没有指前的情况。其三，“幸亏”的语义指向并不完全是“幸亏”所在的小句。沈开木认为，语义指向的内容应该是“一个特定的词把它所在语言符号链条中除它以外的词语或这些词语以外的意思，语言符号链条抓来作发生语义关系的对象”。[5]这句话简单来说，就是要确定语义指向的词所在的“基础短语”。基础短语中的每一个部分都可以成为语义指向，语义指向具体是哪个词或短语则由语用前提来决定。很多副词紧随其后的部分就是基础短语句，“幸亏”则稍有不同，大多数情况下接在“幸亏”后面的部分就是基础短语句，但是也会出现分离的情况，例如：

13.幸亏当紧张轰炸时，我灵机一动，把包里的二十几元钱和行李证放到了我的衣兜里。（杨沫《我一生中的三个爱人》）

“幸亏”的语义指向是“灵机一动”，它与“幸亏”被逗号隔开，这种情况的出现增加了我们判定语义指向的难度，因为“幸亏”的语义指向有可能出现在离“幸亏”小句较远的地方。如何判定哪一部分是语义指向所在句，哪一部分是语用前提句，这对解决“幸亏”的语义指向有重要作用。

首先可以对“幸亏”的语义背景作一个分析，与“幸亏”有关的句子一般由三部分构成：A.基础短语句（语义指向存在于基础短语句中）；B.语用前提句（通过语用前提可以知道具体哪一部分是语义指向）；C.结果句。

A、B、C句的关系是：A句一般是话题句，A可以推导B的存在（或者说A与B有直接的联系），而B的产生又使C产生了结果——侥幸避免了不良后果出现的有利情况。这个结果一般有两种表达方法：一、直接陈述有利情况；二、“否则”“不然”“要不然”“要不”等之类的词加上不利情况。这其中，A句是语义指向所在，不能省略；B和C都可以省略，但前提是说话双方对所要表达的意图都很明确。例如：

14.上了几天的夜班，幸亏今天星期天，

① ②

单位放一天假，我们才得以松一口气。

③ ④

例14由四个部分组成，其中①不能推导出②③或④，因此它不是A句，而②则可以推导③句的成立，④是③产生的结果，由此可知：②=A，③=B，④=C，A是基础短语句，由前提句B可知，A句“今天”和“星期天”两个短语中，“星期天”为语义指向，而且非语义指向部分B和C都可以省略。

15.上了几天的夜班，幸亏今天星期天，单位放一天假。

16.上了几天的夜班，幸亏今天星期天，我们才得以松一口气。

17.上了几天的夜班，单位放一天假，我们才得以松一口气。

例17省去了A句，虽然单看句子成立，但是与原意相差甚远。

在判定A、B、C这三部分的过程中，有种特殊的情况要提出来，试看以下的句子：

18.幸亏你才跟他走穴三个月，要是四个月呀，你还得倒欠他五千块呢。（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

19.幸亏你叔父，要不是他，我早就饿成两层皮了！（老舍《老张的哲学》）

以上两例，都有一个“要（不）是+N”的句子出现，它对判断语义指向有重要的作用，地位上不逊于B，但是它不是A、B、C句中的任何一个部分，而是一个插入语。对于A来说，可以看成是A的话题的补充。另一方面，这个结构可以用“否则”“不然”“要不”等否定词来替代，此时又成为C的组成部分。它有语用前提的作用，但不是实际意义上的B，对于这种情况，我们可以认为“要（不）是+N”的结构为辅助判断语义指向的成分。

对“幸亏”句的语义背景作了这样的描述后，知道了语用前提句、语义指向句，根据语用前提句和省略的方法，就可以准确判断出语义指向句中的哪一部分是语义指向。下面来讨论“幸亏”的语义指向问题。

一、“幸亏”指向主语

20.幸亏一位批评家，称我作“被翻过去的一页”，使我豁然开朗。（邓友梅《六五感怀》）

21.幸亏二○三首长的远谋，咱们才没上这一当。

从以上的例子中可以看出，“幸亏”的语义可以指向主语，这个主语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事件。“幸亏”指向主语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主语与后面的谓语部分连在一起，另一种是主语和后面的部分用逗号隔开。如例20-21，当主语与谓语部分连在一起时，如果后面的语用前提意义发生变化，语义指向有可能发生变化，从而导致“幸亏”的语义不是指向主语。而第二种情况中，语义始终是指向前面的名词，这是因为逗号在这里有强调的意味，它暗示了整句话的重心是前面的名词。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后面的语用前提句不能随便发生变化。

二、“幸亏”指向谓语

22.幸亏我已经不是原先的胆小鬼，否则桥下有人淹死，窑里有人吊死，我只好徘徊河边吓死。（杨绛《干校六记》）

23.幸亏天黑，他们看不见。（陆天明《苍天在上》）

24.幸亏那时护士知道自己是护士，她一点也没有和哥哥发脾气，只是和颜悦色地对哥哥说……（林希《婢女春红》）

“幸亏”的语义可以指向主谓句中的谓语部分，而这个谓语部分可以包纳所有的谓语情况——名词、动词、形容词、主谓谓语作谓语。这里要特别指出的是，“幸亏”的语义在指向谓语部分时，可以只指向单个的谓语动词，如“不是原先的胆小鬼”，“知道自己是护士”，这时“幸亏”就不是单指一项，而是同时指几项了。

三、 “幸亏”指向宾语、补语和状语

25.幸亏你告诉他，告诉别人是不行的。

26.幸亏你才跟他走穴三个月，要是四个月呀，你还得倒欠他五千块呢。（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

27.幸亏王光复及时指挥，没有伤及我们的飞机。（王慧章《“王氏四杰”之一——王光复》）

28.幸亏在黄昏的时候，公园四周没有人来往，所以我得以尽情的哭泣。（郁达夫《茑萝行》）

例25中，“幸亏”指向宾语“他”，例26中指向补语“三个月”。“幸亏”指向状语时，可以是副词性的状语（例27），也可以是介词短语构成的状语（例28）。

四、 “幸亏+有 / 是+NP，”句型讨论

29.幸亏雪下有些黍秸秆儿、断草绳、落叶之类，倒也不很滑。（杨绛《干校六记》）

30.这回事啊，也幸亏是大家伙儿出来自动地帮忙，要光靠我们派出所这几个人跟工程队呀，干的也不能这么快！（老舍《龙须沟》）

例29是存现句，例30是个强调句，中间的“是”不是动词，而是表示强调，通过分析可知，这两类句子的指向都是“幸亏”句中的名词（存现句中指向宾语，强调句中指向主语），两类句式通过添加“是”或“有”可以互相转换。除此之外，29句去掉表示存现特征的“有”，30句中去掉表示强调特征的“是”，还可以变为“幸亏+NP，”句型。

通过上述例子可以看出，存现句的“有”在此表示强调的意义要大于表示存在的意义。“是”“有”都是强调，强调“是”“有”后面的成分。从另一个角度也暗示后面成分（一般是NP）的重要作用，前面提到过逗号也有强调的作用，因此“幸亏+NP，”和“幸亏+有 / 是+NP，”句型可以互相转换。

通过研究，我们可以看出，要判定“幸亏”的语义指向，首先应该对它的语义背景作一个分析，找出基础短语句、语用前提句和结果句，其中基础短语句是语义指向所在，一般不能省略。在语用前提的基础上，运用省略的办法考察基础短语句中的每一个词，不能省略的部分就是“幸亏”的语义指向。分析“幸亏”构成的各种句型可知，幸亏可以指向主语、谓语、宾语、状语、补语中的任何一个成分，并且所有的情况都是后指，因此，被指向的部分不能提到“幸亏”的前面。

[ 注 释 ]

[1] 陆俭明.现代汉语语法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2]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上海：商务印书馆，1980.

[3] 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研究[J].上海：学林出版社，2000.

[4] 杨亦鸣，徐以中.副词“幸亏”的语义、语用分析——兼论汉语“幸亏”句相关话题的形成[J].语言研究，2004 （1）.[5] 沈开木.论“语义指向”[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1996.

[责任编辑：覃侣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