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江,学者,作家,出版人。主要出版的学术著作:《童话艺术空间论》《文化的启蒙与传承》《二十世纪中国儿童文学导论》《意大利儿童文学概述》《童年的文化坐标》等。
向经典致敬。何谓经典,我想,凡称得上是经典的作品,至少应该具备以下一些要素。典范性——作品的艺术提炼和高度概括。普适性——能够穿越时空,呈现人类生存的基本问题。独创性——没有千千万万个个体作家的独特创造,就不可能有文学的整体发展。人类情感具有共通性——无论种族、地域、文化有多少差异,人类基本的欲望、渴求、认知、感受都是共通的。真正的好作品、经典作品,必定含纳、承载了人类情感的张力,内置了人类心灵共鸣的密码。
在我们的身边当然不乏经典作品或接近经典的作品。比如任溶溶的童话《没头脑和不高兴》(1956年)和孙幼军的童话《小布头奇遇记》(1961年)等作品。在任溶溶《没头脑和不高兴》中,“没头脑”不是不聪明,而是做事太过马虎,常常丢三落四。他当了工程师,设计一幢300层高的大楼,偏偏忘了安装电梯,别人要去楼上看个戏,得背着干粮走上一个月,实在太搞笑。这样的孩童,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并不鲜见。任溶溶的高妙在于,他将小主人公的缺点和错误置于喜剧的氛围之中展示,读者心领神会的同时对小主人公又气又爱,在他字里行间是幽默的揶揄、巧妙的规劝和善意的批评。任溶溶让人过目不忘的作品还有童话《一个天才的杂技演员》,童诗《爸爸的老师》《我是一个可大可小的人》等。作为中国首部幼儿长篇童话,孙幼军《小布头奇遇记》自诞生之日起,就牢牢地吸引着读者。尽管书中有小部分内容带着时代的烙印,但瑕不掩瑜。人们喜爱这部作品,我想最关键的是作品成功塑造了一个单纯、善良和勇敢的主人公小布头的形象。在作品中,小布头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奇遇,这一次次的奇遇是温馨的、温情的和温暖的。小布头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亦实亦虚,亦真亦幻,幻想与现实巧妙结合。幻想世界里的小布头,俨然成了现实生活中你我身边活脱脱的小朋友。孙幼军这类作品还有《小猪唏哩呼噜历险记》《怪老头儿》等。在这些作品成功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作者的童年愿景、阅读期冀和文学理想;看到的是作者对儿童心理、儿童思维、儿童认知独特而又准确地把握。
在任溶溶的作品中,随处可见形式感。比如大与小、胖与瘦、高与矮的对比;比如标题从大到小排列,从小到大排列;比如诗文中适时出现的符号、图片;比如普通话杂以方言、外语等。这些形式的背后,实际上是作者强烈的美学追求和文学诉求,是nonsense——没意味的意味。对于nonsense,任溶溶有一种天然的默契感和认同感。他认为,儿童文学中的nonsense是一种童趣,这种童趣,小读者无师自通、心领神会,而缺乏童心的人则永远无法领略其间的奥妙,nonsense可以说是中国儿童文学十分稀缺的品质。但任溶溶又从来不是一个虚无主义者,他的作品总是充满了正面的、向上的能量,这也是他最让人佩服的地方。孙幼军是一位十分强调儿童思维特征的童话作家,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给弟妹讲故事,后来又给自己的子女讲故事,为儿童讲故事的时间持续了30多年。作为一位为儿童写作的童话作家,这种长期的讲故事实践绝对是宝贵而又独特的体验。他知道哪些故事孩子喜欢听,哪些故事孩子不喜欢听。这些讲故事的实践,使孙幼军对童话创作中的儿童思维特征(孙幼军用的是“幼儿思维特征”)有十分精准的把握。童话作家为了适应这一群独特的“听众”,往往从这些“听众”的角度去认识、理解、模仿他们独特的思维方式进行创作。因此,有没有儿童思维,是衡量童话成功与否的关键。可以说,这也是孙幼军作品广受小读者欢迎的关键。
正是因为有了自己的美学追求和文学诉求,有了这些暗合了经典品质的追求和诉求,他们的作品才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成了一代代小读者的心爱之物。
经典是不分国界的。但是我们不能不对我们中国的经典表示由衷的自豪。我想说的是,从我们自己的土壤中,从我们的生活经验中,从我们的身边诞生的好作品、经典作品,更值得我们探究,更值得我们总结,也更值得我们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