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件好事不容易

阿木

阿发最近运气挺好，先是升了职，接着加了薪，心血来潮顺手买张彩票吧，还中了个一等奖，奖金整整有十万！乐得阿发呀，三五不时就招呼老哥们上馆子吃一顿，摆着款爷的谱，听着朋友们的奉承，感觉就一个字——爽！

这人要是运气来了，还真是怎么都挡不住。星期五傍晚，阿发如往常那般喝得醉醺醺地回家，走到半道时，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抬起脚一看，嗨！原来是个牛皮钱包。再打开瞅瞅，里头居然还有一千多块钱！

俗话说，发财立品。换以前，阿发可能就把这钱黑了，但如今阿发可看不上这点儿小钱，再加上喝了点酒，性子也豪迈起来。于是，他捡起钱包大声问：“这是谁的钱包？大家看看谁丢了钱包？”

阿发不喊还好，他一喊，路上的行人反而呼地散开，一边加快脚步匆匆走过，一边拿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阿发。阿发还未察觉，他拦住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问：“是你丢了钱包吗？”眼镜男一蹦三尺远，拈着兰花指惊恐地看着阿发：“你、你想要干吗？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市中心。我喊一声，警察立刻就来抓你！”

阿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我就想问你丢没丢钱包，你喊警察做什么？”眼镜男笑道：“你这一套把戏，早过时啦！不就是想假借捡钱包的名义讹人吗？我就是不上你的当！气死你这大骗子！”

阿发有心解释几句吧，看看周围人的目光，戏谑中带着警惕，显然都站到了眼镜男那一边。阿发气急败坏地拿出手机：“真是狗咬吕洞宾！好，我这就打110，把钱包交给警察，让你们看看我是不是个骗子。”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冷笑：“骗局败露，就叫同伙假扮警察来救场。这一套，我见得多了。”

阿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拿着电话拨也不是，不拨也不是。好在旁边有人发话解围了：“如果这真是你捡的钱包，你就看看钱包里，有没有失主留下的信息。”

阿发听了眼睛一亮，赶紧把钱包打开，翻来翻去，还真给他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借据。落款的人叫李金，家住黄村，可惜电话号码却是模糊的，怎么也看不清楚。

“兄弟，谢谢啦！”阿发乐得一拍刚才帮他出主意的络腮胡。络腮胡吭哧一乐，咧出六颗小白牙：“老板，谢倒不用谢。不过黄村离这里可不近，打的去至少得一百块。如果你打算把钱包交还失主，不如坐我的摩的去，看在你学雷锋做好事的份上，来回只收您八十。”说着，他拍拍自己胯下的无牌摩托车，笑得更灿烂了。

阿发哭笑不得，只是事情发展至此，不硬着头皮撑下去也不行了。阿发跳上摩托车后座，络腮胡得意地按两下喇叭，轰起油门一溜烟蹿出老远。这下子，阿发可遭了大罪。

虽然已经是春天，到了晚上气温还是很低。加上络腮胡把摩托车开得飞快，冷风那是嗖嗖嗖地顺着领口、袖口往里灌，脸上更是木木的，用手摸也没啥感觉，早冻僵了。加上那络腮胡为了省油，一出城区就尽挑小路走，摩托车一颠一颠，差点儿没把阿发苦胆水都给颠出来。

听见阿发干呕，络腮胡居然还有心思兴灾乐祸：“我说老板，看你的说话气势，不像个没钱的人啊。就算你把这一千多块钱还给失主，他也不一定会给你多少报酬，你吃这样的苦头，亏不亏？”

阿发其实也有点儿后悔，只是嘴却依旧硬着：“你别门缝里瞧人，把我看扁了！实话跟你说，我随随便便吃顿饭都不止一千块，如果我丢了一千块，说不定连找都懒得去找。可对于失主，这一千块说不定就是一笔能够救命的钱哪！我图什么？图的只是一个心安！”

络腮胡沉默一会儿，突然一个急刹车。他转过头看着阿发，目光闪烁：“老板，刚才的情形其实我一直看在眼里。你不过是话赶着话，被逼着要把钱包还给失主。依我说，反正现在事情也过去了，不如你现在把钱包拿出来，里面的钱咱们二一添作五给分了，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没有其他的人知道。你既保住了名声，也得了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你想都不要想！这钱包和钱包里的钱，除了失主，今天我谁也不给。”阿发一怔，火了，心想今天好不容易趁着酒劲，想要结结实实地学一次雷锋，却总是遇见这样那样的事故和阻碍。真是气死个人！

络腮胡双眉一挑，目露凶光。阿发心虚了，赶紧跳下车：“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硬抢不成？告诉你，我可是练过散打的！就你这样的小体格，我一个能打八个！”

一边虚张声势，阿发心里一边暗暗叫苦。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络腮胡要真动什么歪心思，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啊。谁知那络腮胡定定地瞪了他一阵子，忽然仰面哈哈一笑：“哟，想不到今天还真让我遇上个活雷锋。可惜这世道好人不一定有好报，既然你执意要做好人，就一路走着去黄村吧！”说罢，他居然就这么开着摩托车扬长而去，喷了阿发一脸的尾气。

阿发长吐出一口气，马上又犯起了愁。要说那络腮胡也真够缺德的，正好将阿发丢在半道上。距离城里，至少十公里;距离黄村，不多不少正好也是十公里。偏偏他走的还是一条村道，一晚上路过的机动车，估计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这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你拦车别人也不敢随便让你搭啊。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口，远远地，一道车灯划破黑暗，一辆汽车向阿发的方向驶来。阿发不及细想，跟大马猴似的又是招手又是蹦跳。说来也怪，那辆汽车居然真就在他身边缓缓停下。阿发赶紧对着司机问：“师傅，我想去黄村，能顺路搭我一程吗？”

“当然没问题！别说只是顺路搭你一程，发哥您开金口说句话，就算是去香港、纽约，我们也一定把您安全送达。”车窗缓缓摇下，开车的男人笑吟吟地说，竟是刚才那个眼镜男。

阿发眨眨眼，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刚想退开，却哪里来得及。一个彪形大汉从汽车后座跳下，将阿发双手往背后扭住。眼镜男也下了车，掏出一把刀在阿发眼睛前晃来晃去。

“发哥，最近兄弟们手头有点儿紧，只好找你江湖救急。十万八万不嫌少，百八十万咱们也不嫌多。我想，你不至于连这点儿忙也不肯帮吧。”原来，阿发中奖之后太得瑟，成天扮大款请人喝酒吃饭。这一来二去的，以讹传讹，县城里都传说阿发其实是中了五百万的特等奖。于是，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也就盯上了阿发。

眼镜男洋洋得意：“不瞒你说，我们已经盯了你好几天了，一直都没找到机会下手。天知道你中了什么邪，非要自己往这山沟里跑，也合该我们兄弟发一笔横财！”哎哟，阿发这个悔哟，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两巴掌！什么做好人有好报？我呸！

眼瞅着眼镜男越来越不耐烦，明晃晃的刀子就要往阿发身上扎。正在这关键时刻，只听油门嗡的一声响，一辆摩托车从路边猛冲出来，一下子把眼镜男撞得飞出去。眼镜男的同伙刚想动手，却被骑在摩托车上的络腮胡一个高抬腿给踢倒。只见络腮胡骑着摩托车帅气地一个急转，拉着阿发上了后座，一捏油门把速度提到最高，顺手又在路上撒了一把三角钉。这样一来，就算眼镜男回过神来，也没法开车追上来。

阿发迷迷怔怔，都脱离险境七八分钟了，这才回过神，抱着络腮胡哥啊哥啊地就是一阵干号，拍着胸脯肉表示，一定要好好答谢救了他一命的亲哥哥。

络腮胡刹住车将阿发赶下来，哼一声，眼一瞪，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你真要谢我，就把我的钱包还给我吧。那个钱包，是我丢的。不，确切地说，是我故意让你捡到的……”

阿发中奖之后举止轻狂，盯上他的当然不只是眼镜男那一伙人。络腮胡，也是对他心怀不轨的其中之一。络腮胡原本计划好了，先故意让阿发捡到钱包，只待他一起贪念，将钱包昧下，就假扮便衣警察，诬陷阿发是小偷，然后就可以在大庭广众下大摇大摆地将阿发劫持。谁想阿发不按剧本办事，就这么在大街上嚷嚷起来找失主，没奈何，络腮胡也只能随机应变，扮成摩的司机将他载走。

一路上，络腮胡几次想要下手，却总觉得心中别扭。作为一名“失主”，要绑架一心一意要把钱包还给他的“热心人”，良心上总觉得有些不安。于是，在半路上对阿发做了最后一次的试探后，他决定放弃作案，并且在阿发被眼镜男抓住之后，还毅然将他救下。

“小老弟，做好事不一定总是能得到好报的，今天只是算你运气好，碰上了我。”络腮胡最后对阿发凶神恶煞地吼了一句，发动摩托车走了。

望着络腮胡越来越远的身影，阿发忽然若有所悟：的确，一个人偶尔做一件好事，未必就能有什么好报，甚至有可能还会因此被误会、被怀疑。但只要坚持心存善意，本着良心去做好每一件事情，那么，噩运就永远不会降临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