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家安在路上

汪隽琪

夫妻之所以能走到一起，一些共同爱好总少不了。丈夫老酒热衷旅行、摄影，妻子妮儿喜欢到处旅游。这对房车夫妻组合，夫唱妇随，在漫长的跨国旅行中，一个司机和一个煮饭婆，一个负责拍照一个负责笑，走过柬埔寨、泰国、老挝，走过欧洲。回顾走过的旅程，夫妻两人觉得就像是“重新谈了一场恋爱”。

俄罗斯贝加尔湖的夏天，清晨的阳光从树梢间洒下来，近处湛蓝的湖面，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仿佛是被洒上了一层金子。

夕阳西下。老酒绕着贝加尔湖开了很久，他要从摄影师的角度，找一块最好的空地停车，希望妻子能在做饭和睡觉时，都能坐拥绝佳的湖光山色。

哇噻！一出车门，妮儿就被惊艳到了。不远处的湖岸边，一片山花烂漫，甚至连石头也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初夏的太阳把远处的山峰照得光彩夺目。

妮儿盯着远处出神。咔嚓，老酒抓住了这角度、光影组合绝佳的瞬间，“美景如果没有美人衬托，那完全打折了。”他特地将有关妻子的照片建了一个文件夹，取名为“DEAR”，打算到了城镇，找到冲洗店，全洗出来，挂到房车里的墙壁上。

妮儿自己也掏出手机，咔擦闪了几张，赶紧发微信。她揶揄：“现在已到贝加尔湖。落日、群山、碧蓝的湖泊，和漫山遍野的野花让人目不暇接。还在北京与雾霾抗争的小伙伴们，你们还好吗？”

接下来，朋友圈的小红点不断地出现，有人点赞有人评论，无不表达着各种羡慕嫉妒。

夜幕下沉，漫天的星光仿佛是为黑夜而铺张。老酒拥着妮儿坐在房车前面的空地上，两个50多岁的中年人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数着天上的繁星。“嘿，老婆，你现在不骂我了吧？”

妮儿推了推老酒的胳膊肘，像少女一样羞赧。“亲，我感激你还不行呢。要是没有你，我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

在房车旅行前，老酒夫妇俩通常会一年来一次国内自驾游。夫妻俩以为，丈夫经营着自己的公司，妻子做好阔太太，打理整个家，富足的生活，足以消遣这一生。

不料，一场大病痊愈后，让老酒对自己的生活，来了一次彻底的反思。

老酒想起自己，病魔袭来之前，是如何地意气风发。22年的职业生涯，从政府，到外企，再到自己经营公司，每一步棋，步步为营。随着公司越做越大，劳动强度与心理压力也随之增加。

他想退出。从繁华浊世中退出，从繁琐生活中退出。他决定跟妻子摊牌。

“什么？你要辞去公司总经理一职？你要卖掉家里的奥迪A6，换成房车，再带我去周游世界？你疯了吧你？所有的浪漫想法不能建在舍弃现在生活的基础上！”

妮儿蒙了。丈夫要辞职，意味着随时做SPA、享受健身房、买名牌的阔太太生活将会跟自己告别。

“哼，想提前退休，没门儿。”妮儿悄悄藏起了家里的存折，以为这样可以断了老酒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老酒“厚着”脸皮，堆满笑容。他到妻子跟前，摊开自己的手背。大大小小的针眼，一共八个。

妮儿捂着嘴，差点尖叫出声，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听丈夫平静地叙述：“老婆，医生说，再不注重养生，就真没救了。出去就当是换口气儿吧。”

“要把最好的时光花在路上。”渐渐地，这个念头，开始在妮儿心里扎根。

为了增加说服力，老酒还找来自驾圈的朋友现身说法。

两年前，这位朋友被繁重的事务缠身，精神压抑几近崩溃。偶然看到《国家地理》一组“世外桃源”的介绍，他果断收拾行囊，将公司甩给儿子，自驾云游。两年后回来，精神焕发，别人问他去了哪里，他都莞尔：“寻桃花源去了。”

他捋起袖子，秀出健壮的肱二头肌，对妮儿说：“看看我，在京病恹恹的，一开车上路，立马生龙活虎。再说，外面的新鲜空气和蓝天白云，是你常年在城里呼吸雾霾想都想象不到的。”

“是啊是啊，老婆你看，我们都到这个年纪了，还争个什么？不就是自由自在么？再加上你我没生养子女，没有任何牵挂。”

妮儿心动了。她回想，老酒生病前，他们不是每年一次全国自驾游么？再说，有老酒在的地方，难道不就是家？

她凑到老酒身边，“嘿，老头子，我说，那房车，到底贵不贵啊？常年旅行在外，自家的积攒，还够不够用？”

老酒两眼放光，“我妻子到底是个明白人！”他自信，在不久的将来，梦想中别人的生活，将成为属于自己的。

房车旅行中，一桩又一桩新鲜事，特别的人，如沿途流动的风景一样，扑面而来。

刚开始，N次过关排队办各种证件；一到目的地，饭馆已经打烊，只能去超市简单买些食物以解饥饿感；洗澡也不方便；语言不通，问路常常绕道……当初的种种困难，如今谈起来，已是云淡风轻。

人与人之间的互遇互温，才是最温暖的旅行记忆。

2013年年初，老酒夫妇在昆明碰到了一个哈尔滨车友，老人退休了，和妻子在云南过冬。待老酒夫妇从泰国回来后，嫂子给他们炖了一大碗红烧肉，蒸了一大锅馒头。房车旅行就是这样，无论你来自哪里，车停在了一起就成为了“邻居”，妻子们使出浑身厨艺，为邻居送上食物。“看吧，这种邻里关系在当今的城市中怎能找到？”老酒总是提醒妻子，留意身边的美好。

一些人的出现，也会教人对生活重新思考。

老酒妮儿在吴哥窟遇到一家瑞士人，男人和女人带着四个孩子，最大的16岁，最小的只有2岁。他们一家人从瑞士一直把车开到土耳其，从土耳其海运到马来西亚，他准备从马来西亚把车海运到美国的西海岸。这一圈，男人预计用三年时间完成。

“两个孩子的教育怎么办？”老酒夫妻不约而同地问出心里的疑问。当母亲的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们会问这个问题。在你们中国人看来，一定是不可思议的。”

原来，这一家人信仰上帝，去的每一个地方几乎都住教堂。每天早晨，伴随着教堂里做弥撒的声音醒来，太太开始给四个孩子上课；下午，开房车把孩子拉到树林，一开车门，四个孩子释放出烂漫的天性，奔跑向树林，在草地里打滚、撒野。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夫妻俩一人拿一块大毛巾，把孩子们叫回来，一个一个从头到脚擦一遍，然后枕着漫天星光入睡。

羡慕，太羡慕。妮儿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旅行是最有效的爱情保鲜剂。旅行中一些突发事情，会更能反射出一个人的性格，这会让对方对你另眼相看。

一次在自驾西藏的旅途中，有段路特别危险。左边是悬崖绝壁，右边是万丈深渊。老酒手握方向盘的手在不停发抖，妮儿却未表现出任何躁动不安，她在一旁温柔地提醒：“别着急，慢慢过。”

当房车安然通过悬崖之路，老酒长吁一口气，望着身边的妮儿，捋了捋她额上的散发，夫妻俩的手紧握在一起。经过了生死关头，他们更加珍惜这份生死相随、沉甸甸的情感。

七月底，老酒驾着房车，驶过挪威的峡谷风光，追着绚丽，一路驰聘到欧洲最北端——最北城市芬兰罗瓦涅米。那天正午，山林里忽然下起了雨，浪迹天涯的夫妻俩赶紧支阳伞，煎几根香肠，准备喝点小酒午睡。

“嘿，老婆，跨过了北极圈，咱们现在可是圈里的人士了，圈里有多少人吃过红烧肘子？要不咱们今晚来一顿红烧肘子？”

微醺中的老酒看向身边的妮儿。“不，我打算入乡随俗，来一顿三文鱼大餐。”

（摘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