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玛
在外人眼里,墨菲是幸福的,在丈夫华轩的眼里,墨菲也是幸福的。
一个女人,丈夫能干且忠诚,儿子聪明又健康,没有婆媳关系的困扰,不用为衣食奔波操劳—这样的日子,上哪儿找去?
能让老婆过上如此稳定安逸的生活,华轩心里多少是有些自得的,所以话里话外总自觉不自觉地自我标榜。“老婆你是不是得给我颁个奖啊,现在外头这么多诱惑,我还为你守身如玉!”“老婆你有没有觉得你命特别好啊,能够遇到我嫁给我,衣食无忧,还不用担心‘小三儿来砸门!”……
华轩有理由这样说吧,一个男人,勤奋工作,薪水全交,又很自律,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每次华轩这么说的时候,墨菲总是笑笑,心里却有一个空洞,越来越大,大到她想自欺都做不到了。
是的,她不快乐,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这种不快乐。可是,要让她说,她还真说不出来具体是怎样的不快乐—
每晚,华轩总是倒头便睡,而她,总是失眠,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想东想西。她很想有个人,在这样的深夜里,和自己说会儿话。没忍住,推了推身旁的男人:“哎,咱们聊会儿天好不好啊?”华轩翻了个身:“别闹,困呢,明儿再说。”而明天,他去公司她送孩子,分开走远……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滑过去,只是她心里又多了些只能自己消化的感受……
偶尔,下雪的日子,墨菲站在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突然兴奋起来,转头对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华轩说:“下雪了!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华轩白了她一眼:“现在?这么大的雪?别闹了。”她也就只能站在屋子里,看着窗外的雪花,任由心中久违的激情一点点熄灭,直到一片冰凉……
还有,她过生日的时候,他送她LV的包包,告诉她:“我们公司女同事羡慕得眼都绿了。”可是那个生日的晚上,他照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玩手机,似乎她并不存在。墨菲想起一句流行于网络上的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相隔千里,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在低头玩手机。”墨菲想,说这句话的一定是个女人。就像华轩,他的心思,有一秒钟放在她身上过吗?没有。他一定觉得,已经送你这么贵的礼物了,够意思了,算是完成一个“好丈夫”的任务了。所以,她不可以有不满,否则,不仅是华轩,外人都会说:“你还要怎么样啊?”她站在浴室镜子前问自己:“你还要怎么样啊?”她在自己的眼睛里看见了绝望。
看日剧《昼颜》的时候,她听见那句台词:“你想要的是一个叫做妻子的人偶,美丽而顺从,让别人羡慕不已的人偶,平常束之高阁任她蒙尘,客人来了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偶。”她被这句话击中,痛哭不能自持,而华轩只是嘲笑她:“这种日剧就是骗你们这些弱智的女人的……”他不会问:“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或许,她伤心与否,根本就不是他关心的……
这些苦,能说吗?说出来,也只会换得别人一句“作”“别闹”或者是“矫情”吧?对男人来说,除开军国再无大事,或者说,赚钱养家已经算是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了,女人那些小心思小感受,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墨菲和华轩,通往彼此内心那条路,早已杂草丛生遍布蛛丝尘网。可是,能为这个离婚吗?墨菲知道不行。她拼命告诉自己:我是幸福的,如果我感受到不幸福,那是不对的。大部分女人都是这样自我催眠成功的,她们慢慢接受了:男人都是这样。慢慢告诉自己:做女人,得知足。
日剧《昼颜》里,那些存在和感受都被丈夫漠视的女人,相继走上了出轨之路,但墨菲知道她不会这样做。正如华轩是众人眼里的好男人一样,她也是众人眼里的好女人啊!她没勇气颠覆众人眼里自己的那个形象。她只是常会在某一时刻毫无预兆地哭泣。可她转而又告诉自己,大部分人的生活不就是这样过下去的吗?那么,我也应该可以。
在又一个雪天来到的时候,墨菲站在窗前,她终于可以压抑住自己的渴望,没有对那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他说出:“下雪了!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啊?”
那些隐秘的伤心、渴望、委屈,终于可以像这场雪一样,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