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高考落榜生,然后就要去复读。复读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会遇到各种各样个性非常强的老师。下午的第一节课,那个睡意蒙眬啊,那个倦怠啊。而恰恰这时候,我们的个性很强的地理老师,张口就提问,蒋昌建站起来,你回答看看。我站起来了,我说老师,你能把问题再重复一遍吗?他问,你刚才干什么事去了?我说刚才没听清楚。好,他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然后问,你的答案呢?我说老师那你说呢?他让我坐下去,那我就坐下去了。接下来的那句话,让我一辈子都记得:“我看你是没有希望了。”
自尊心和虚荣心被彻底打击。但是我到现在为止,一直还是很感激这个老师的,就是他这一棒砸下去把我砸清醒了。
有很多的高考落榜生问我,说你怎么重振旗鼓的时候,我还津津乐道地给他们谈这个经历和经验。知道我的经验是什么吗?我把初中的书和高中的书加起来,看看页码是多少,然后除上三百六十五天。然后我告诉自己,其实你只要看那么几页,或者十几页,然后就看完了,这好像不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嘛。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每一天按照那个计划,把从初中到高中的书,按部就班地把它们消化掉了。
高考完以后,我已经把高考完全忘记了,我觉得自己还是考不取,所以就去学画画。有一天我正穿着背心大裤衩画素描,接到了姐姐的电话:“昌建,你考取了!”啊?真的假的?我说:“那你告诉我芜湖师专什么时候报到。”我姐姐听了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是芜湖师专呢?”我说:“考取的不就是这所学校吗?”她说:“不对,是你的第一志愿,安徽师范大学,是本科学校,你考取了,你知道吗!”
哇!那一瞬间……同学们,掌声可以有了!我就这样进了大学。我一入学就开始酝酿转系,因为我学过画画,所以我想转艺术系,然后拼命去折磨当时的系主任。有一天系主任说,根据我对你的绘画作品的了解,经过刻苦的努力,你是能成功的,但是你最多是一个“匠”——画匠。同时根据我对你政治学成绩的了解,如果你继续努力奋斗的话,你有可能成为“家”。不知道是因为系主任很懂得心理学还是因为什么,他的话一下子激发了我那颗“驿动的心”。我想成为“家”,我不想成为“匠”。好,就开始认真去学我的专业课。
在大学里面,除了学习之外,其实还有很多社会交往的活动。后来学校里面举办歌星大赛,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每天晚上练歌。别人在旁边刷牙,见我突然不唱了,问:“怎么停了?接着唱呀!”再刷牙……“怎么又停了?再来再来。”我是蛮受欢迎的。后来通过盥洗室的检验,我觉得我可以走上学校的舞台了,就参加了学校的歌唱比赛。你们知道我拿第几名吗?第一名?哦,对,我的确是拿了第一名。
那我这里就会讲到,1993年我参加的那一次大专辩论会。说实在的,我并不是主动地积极地要参加这次比赛。我抱着随时有可能被淘汰的心情,走上了所谓辩论队员的选拔竞赛场。当淘汰到最后,你看到身边的国政系的学生没有了,只剩下你一个了,我告诉你们,那种集体荣誉感不用教育就油然而生。为谁而战?不是为我而战,是为国政系而战!我当时就告诉自己,死也要死到最后的决赛当中。
到去比赛上飞机的时候,整个的队伍都很沉默。走上飞机舷梯时,你会发现每一个人的脚步都是很沉重的。等到新加坡国际大专辩论会,我们拿到冠军以后的那天晚上,当时一个老师说:“昌建,你还记得走上飞机舷梯的时候,你回过头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你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老师你放心吧,我会表现得很好的!”
真的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哪里来的勇气和信心,居然对他说的这句话。比赛结束以后,老师又说了另一句话——成功后备种各样的诱惑就会接踵而至,你们一定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不管在前面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都不能把这个作为享受特殊的借口。
没有参加新加坡大专辩论会比赛之前,我在经济上是非常困窘和让人尴尬的,所以每次到食堂都备受打击。我们那个食堂呢,素菜、半荤半素菜和纯荤的菜是分开的。我永远会站在那个素菜的位置,但是我的眼睛永远是盯在荤菜的那个档口。有时候我就想说,人生过到这分田地也很失败对不对? 那种悲情啊,油然而生。但是我很享受这种悲情,为什么呢?高尔基在《我的大学》里面,曾经有一句话,他说苦难的生活的最好的救济办法就是幻想。我个人觉得尴尬困窘,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陷入一种悲情,因为你会觉得,生活再没有比这个更苦、更让自己尴尬的事情了吧。
到了博士阶段以后,我开始慢慢宽裕一点了,生活也开始变得游刃有余了。博士毕业以后我留校,成为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我自己认为我上课还是蛮好的,但是几年前有一件事情,让我对自己的教师生涯和职业开始怀疑。有一天晚上我在备课,感觉到我没有办法用我的脑子进行思维,感觉到我的身体我没有办法自己来驾驭控制,我就发现我的心脏完全要跳出我的胸腔……后来医生给我的诊断,认为我是焦虑,有严重的焦虑症。
这种焦虑症的表现是什么呢?我没有办法跟家人在一起吃饭,我吃饭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头,我没有办法迈出我家门一步,更不要谈上在院子里面散步。
有一天我接到电话,对方说,蒋老师,我们请你去开会,而且你必须要去开这个会。我就问医生,我能去吗?那个医生说,我给你开一种比你平时服用的更厉害的药,这样子你就可以去开会了。我吃完药以后,发现我好像能走出去了,而且走的距离还蛮长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要跟药物进行搏斗。一般来讲缓解焦虑症的药,是必须服用半年以上的。医生告诉我,在他所有治疗的病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敢在半年之内停用。我说我是一个很讲究悲情的人,我就想试试看。停下那个药的时候,我发现我真的不能走出去。但是有一天,我接到银行的电话,说我的账户有些问题,需要调整。同学们,那纠结啊,我一辈子的心血全在银行里面啊!可我又不能夠迈出家门一步,怎么办?我告诉自己,倒也倒在银行的柜台面前。后来我不但走出去了,还是开车出去的,把事处理好以后,又开车回来了。
那次经历之后,我觉得靠自己的能力,是能克服焦虑的。所以我咨询我的心理医生时,他说他今天不会给我开任何的药,只是给我讲焦虑症形成的道理。他说:“昌建,你别爱惜你的羽毛。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在乎你吗?”我说:“难道不是吗?”他说“真的不是。你以为让自己变得有棱有角,这个世界就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吗?不是这样的,所以小伙子,伸展一点,展开一点,不要为自己所做的一些小的瑕疵,用各种各样的努力企图去掩盖它,太累,这不是生活的本意。”我理解了。在靠自己的能力没办法战胜心理问题的时候,科学和药物会给你帮助。但有一点不要忘了,真正能够战胜心理的,最终还是自己。
最后我借用高尔基的表达——我还是认为排遣尴尬和困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设定在悲情的境地。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不妨试一试。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