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谡也是“三不”干部

2015-05-30 10:48赵炎
华声 2015年24期
关键词:街亭魏延马谡

赵炎

京剧《失空斩》取材于《三国演义》,即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诸桥段的合成。就因果关系,失街亭不仅是该剧的井源,在信史中的影响特别是对蜀汉前途命运的影响,也几乎是一声带有终结性质之绝唱。

主角马谡,其生,以街亭出名,其死,以街亭盖棺。探究得失成败,似也历久弥新,譬如他的“三不”,就颇有些时下特色。与历史默然相对,我们泪雨倾盆,与小说仔细甄别,我们笑逐颜开,他,就是一“三不”干部。

不甘寂寞,自我定位存在问题。

诸葛亮首次伐魏,准备工作相当充分,而曹魏的准备工作相当不充分。他首先联络孟达在新城谋叛,以求腹地开花;其次命令赵云、邓芝作为疑军,占据箕谷;自己亲率大军十万,突袭祁山。开局之成果,可谓辉煌,除降服姜维之外,还相继拿下了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史书言“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咱以小说论事,就不较真了),然而这种辉煌很快困顿于街亭。

司马懿宰了孟达,与张郃一并赶来,奏响街亭之役的先声序曲。诸葛亮掐指一算,深知街亭的地缘价值,立马召开战前会议。

引述一段对话,诸葛亮问:“谁敢引兵去守街亭?”言未毕,参军马谡曰:“某愿往。”孔明曰:“街亭虽小,干系甚重;倘街亭有失,吾大军皆休矣。汝虽深通谋略,此地奈无城郭,又无险阻,守之极难。”谡曰:“某自幼熟读兵书,颇知兵法。岂一街亭不能守耶?”孔明曰:“司马懿非等闲之辈;更有先锋张郃,乃魏之名将;恐汝不能敌之。”谡曰:“休道司马懿、张郃,便是曹睿亲来,有何惧哉!若有差失,乞斩全家。”孔明曰:“军中无戏言。”谡曰:“愿立军令状。”孔明从之,谡遂写了军令状呈上。

在这段叙述中,诸葛亮犯了主要看自信的毛病,没考量属下是否专业对口和实战历练,此与正史记载,性质大同小异,《三国志》云:“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言以为宜令为先锋,而亮违众拔谡,统大众在前”。马谡的毛病,则属于争抢越位。参军,充其量作战参谋而已。分工决定个人的职业定位,是将领,就该攻城略地,是参谋,就该出谋划策。

古人云“欲不可纵”。甘于寂寞,安于本职,做一个过程的参与者,做一些穿针引线、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的工作,静静坐在台下,避开聚光灯和镜头,贡献与成绩,同样浓墨重彩,值得大书特书。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也不是不可以,得取决于手中有无金刚钻,口号震天响,没有实际意义。

因此,马谡后来被戮,流的是欲望之血。

潜意识的失位,导致了情绪的不稳定,情绪的不稳定,又导致了行为的不可控。他的失街亭,此时已非雾里看花,而是势在必然。

不纳人言,包容气度存在缺失。

如今的“三不”干部概念中,有一种叫“不会做”。其实当头的不会做,多大点事儿?一个好汉三个帮,众人拾柴火焰高,领导干部是掌舵的,重在正确决策,没必要亲自帮农民种地,也没必要亲自下车间装卸,何来不会做?而正确的决策,恰恰需要汲取有用的劝诫。马谡又是如何做的呢?

小说是这么叙述的,他跟王平到了街亭,王平建议“五路总口下寨……以图久计”。这个建议显然可取,后来司马懿的做法也证明此法有效。马谡却坚持“山上屯军”,无视被围和汲水问题,讥刺王平“真女子之见”,好像王平是他嗑瓜子嗑出来的臭虫——专门恶心自己的。

瞧他随后大掉书袋的样儿,本本主义那是一套一套的,气得王平直闹分兵,印证了“官大脾气长,一阔就变脸”的某种浮世绘,煞是好笑。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早已是常识。

有些干部经常抱怨如今工作难做,群众这个意见那个建议的,众说纷纭,不像以前那么好管理了。实际上还是干部自身的问题——懂得太少,却时时处处照搬老黄历,工作当然不好做。“兼听”不是走过场,不是走形式,群众或下属的建言,赞扬的、批评的、提意见的甚至带刺的话,不但要听,还要听得进去。清人张潮说:“有多闻直谅之友,谓之福。”(《幽梦影》)只有兼听,才能鉴别汲取,只有广纳,才能凝心聚力。

马谡之所以染上这一“不”,除了自命不凡的骄狂性格之外,还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自卑因素。作为谋士,他曾经在“七擒孟获”之前提出过“攻心之策”,诸葛亮对他一直深为器重,每次接见谈论,从白天到黑夜,津津有味,不知疲倦。但是,诸将们对马谡的才能未必认可。“吾素读兵书,丞相诸事尚问于我,汝奈何相阻耶!”他的这句话,即透着不少的自卑感。

我们知道,大众认可,往往取决于某种类似南辕北辙的尴尬法则。譬如你很靠谱但不摆谱,大部分人会认为你不靠谱,这就是某些默默做事的好干部总是得不到提拔的原因所在;譬如你不靠谱但经常摆谱,所有人会认为你很靠谱,这就是某些夸夸其谈的干部总能成为政坛新秀的原因所在。马谡在王平面前端架子摆谱,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大概其也是极力地想证明自己靠谱。

不讲原则,遇到问题只能抓瞎。

司马懿通过侦查,很快抓住了战机,“乃命张郃引一军,当住王平来路。又令申耽、申仪引两路兵围山,先断了汲水道路;待蜀兵自乱,然后乘势击之。”作为三国时代满天星斗最暗之一枚,马谡谢幕于街亭的前夜,已然没有悬念。他之前的所有想当然,都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只见魏兵漫山遍野,旌旗队伍,甚是严整。蜀兵见之,尽皆丧胆,不敢下山。马谡将红旗招动,军将你我相推,无一人敢动。谡大怒,自杀二将。众军惊惧,只得努力下山来冲魏兵。魏兵端然不动。蜀兵又退上山去。马谡见事不谐,教军紧守寨门,只等外应。”

等待外援,显然是无预案导致的拙劣无奈。大到一场战役,小到一次活动,都应该准备两套以上预案,要将方方面面的应对考虑周全,这是对一个干部的基本素质要求,拍脑袋做事,焉不困顿于荆棘?

实际上马谡突围之后,街亭曾失而复得,是魏延的功劳。

“张郃引兵追来。赶到三十余里,前面鼓角齐鸣,一彪军出,放过马谡,拦住张郃;视之,乃魏延也。延挥刀纵马,直取张郃。郃回军便走。延驱兵赶来,复夺街亭。趕到五十余里,一声喊起,两边伏兵齐出”,魏延又败了。试想如果有预案,在保证联络畅通的前提下,魏延夺了街亭,还会“剩勇追穷寇”?王平是个稳重的将领,始终就在附近,大家配合一下,重新部署,占据固守,司马懿想翻盘,恐怕没那么容易。马谡远遁,是为不智。

干部代表政府行政,属于公器,必须守规则,讲原则。

预案制度,正是显规则之一,必须恪守的原则。别说现代了,即便三国时代的那些大伽们,哪个不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魏征有言:“居高思坠,持满戒盈”。如果一个干部随心所欲,不守规则,不讲原则,那么制度就会沦为一纸空文,其危害性不言而喻,古老的“狼来了”的故事早已道破此理。

“三不”干部马谡,也许谙熟潜规则,更适合混迹江湖,而非庙堂。他在诸葛亮面前,按显规则说,脱离了诸葛亮的视线,却按潜规则做。此类干部是一种典型的“人格裂变”,于己,相当悲剧,于国,相当危险,前期的“闪光点”再多,也难免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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