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贺
最近在朋友圈看到了有年轻辣妈吐槽:不该带孩子看《老炮儿》啊,里边那么多脏话!
其实,無论中外电影,出现几句脏话倒不必大惊小怪,小李主演的《华尔街之狼》,3个小时里一共出现了506次以“F”开头的粗口,关键还在于什么样的电影对应什么样的人群。而且《老炮儿》的导演公开回应说,粗口是为了塑造人物性格:“那些话不是直接骂人,是语气助词。”
听起来好像还挺有道理的。那到底该不该给脏话“洗白”?今天就讲一下脏话的进化史。
从生到死,人类摆脱不了说脏话的天命
可以说,任何一种语言里都有脏话。即便是在人类还不能用语言沟通的时代,祖先们就会用喊叫来表示蔑视或咒骂。
一个讲英语的人,每天说的话里有0.7%是脏字,换算过来,就是每说140个单词,就有一个单词是脏话。
虽然不雅,但脏话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反映出了一门语言的活力,比如博大精深的汉语,脏话的使用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不过,当时的脏话在今天看来算得上相当文明,常见的形式是把人比作动物,比如“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或者羞辱对方的出身,比如战国的齐威王怒骂周王天子说“尔母婢也”,意思是你这个奴婢生养的。
三国时代是嘴炮大发展的时代,军阀之间互相打仗,要讲规矩,先发檄文口诛笔伐之。最高峰莫过于陈琳骂曹操的《为袁绍檄豫州文》:“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犭票)狡锋协,好乱乐祸。”翻译一下就是:曹操是太监留下的孽种,本来就没什么品行,狡猾而仗势欺人,喜欢捣乱和祸害天下。
到了明清时期,小说记录了更多汉语粗口词汇量,想象力和杀伤力都达到了巅峰。
举两个《红楼梦》里的例子:
凤姐骂赵姨娘:“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娼妇们,别作梦!”
巧姐的奶娘骂巧姐:“真真地小短命鬼,放着尸不挺,三更半夜嚎你娘个丧!”
当然,讲脏话这事不仅不分国籍,也不分年龄。
让奶爸奶妈们不安的事实是,幼儿在12个月大时就能学会说脏话;2岁之前,儿童可以学会三四种脏话骂人,上小学前增加到约20种,青春期达到近30种;青少年时期的脏话,无论在词汇量还是频率上都达到顶峰,之后会逐渐减少还是发扬光大,则与社会和经济条件息息相关。
从孩子嘴里说出一句粗口肯定很刺耳,但不必惊讶,这不过是孩子的语言学习,脏话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禁忌的特殊意义。在此之外,有自控能力的成年人如果脏话连篇,往往会被他人鄙视和排斥。
人类说脏话的时间段相当稳定——从会说话到死。这意味着人类永远也无法摆脱脏话。一些老年痴呆症患者连亲属的名字都忘了,但说起污言秽语来毫不费劲儿。
为什么女性说脏话更容易受指责?
语言是一种权力,人们使用它除了表述自己,也用来归类和排除,将歧视与偏见构建出一个“暴力系统”。
由于在历史上男性权力长期占据着语言的使用,脏话中辱骂女性的词汇也就层出不穷。纵使二十世纪后期女权主义兴起,脏话的传统也基本未变。女人使用脏话反击他人,直接搬运即可,既不用打破传统,也不用创造新的体系。不过在世俗观念中,女人讲脏话普遍比男性更容易遭到白眼和指责。
到了近代,与宗教、神话、政治等有关的脏话逐渐减少,剩下的便是我们常见的性别类脏话:涉及女性身体部位的、将女性比喻为雌性动物的、带有品德败坏标签的名词和形容词以及直接侵犯式的咒骂(英语里的F词)。
脏话是“语言之癌”,它让人们借用语言沟通的可能性降低,甚至直接切断。而咒骂别人的话说多了,语言就可能落实到行动,变成真正的暴力。因此,无论古今中外,几乎都将脏话视为垃圾。
在中国古代的士大夫价值体系中,脏话被视为“恶言”。西方亦然,在英国,除了伦理上不允许,讲脏话的行为很长时间依靠法律来规范。在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社会以人品和格调为教化目标,当时的中产阶级家庭里,如果儿童口出恶言,父母多半会让他用水洗嘴,以示惩罚。
随着文明时代来临,脏话经历了“检查制度”和“道德规范”的双重过滤,污秽程度大为减轻,但不可能消声灭迹。墨索里尼曾发动过消灭脏话的运动,用海报和告示劝导国民“为了意大利的荣誉,请勿咒骂”,结果并无卵用——法西斯也消灭不了脏话。
语言学家发现,在英语国家中,英国及英国中产移民小区,如美国东岸、南非等地的脏话较少,美国西部和边疆地区以及澳大利亚等地则脏话盛行。此外,并非只有教育或经济水平低的人爱说脏话,上流社会的人也有可能破口大骂。这大概是因为高层人士的社会地位相对安全,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甚至使用脏话当众出风头。
不说脏话,还怎么好好地生存下去
很难有人会把脏话和“正能量”联系到一起,除了少数的专业研究人员。脏话能够延绵至今、屡禁不绝,最简单的原因便是——有用。
简单来说,脏话最直接的作用是发泄压抑的负面情绪。人们开车遭遇马路杀手时,说的脏话比平时多得多,因为这是最简单的舒缓情绪的办法。
西方还有一句谚语,大意是“棍棒能打断你的骨头,但骂人话不会让你疼”,脏话是暴力的有效代替品,比起挨揍,粗口总归还是好些吧?
在情感冲击之外,脏话的使用还是人类必要的生存策略。有研究认为,咒骂是人类的原始本能,甚至是“止痛剂”。英国基尔大学心理学院的研究人员就发现,人在痛苦的时候,比如不小心碰到脚趾,骂一句脏话可以帮助你缓解疼痛。研究者让64名志愿者将手浸在冰水中,两组实验者可以重复骂人或普通词语,结果骂脏话的人平均能在冷水中多待40秒,而且他们感觉到的疼痛感较轻。
所以,从进化的角度来看,脏话可以提高人的攻击力并减少疼痛感,利于我们的祖先逃跑或反击。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一些人在打架打红眼时,暂时感觉不到疼痛或受伤。
直到今天,脏话依然发挥着侵犯和取笑他人的作用,只不过污秽的程度有所减轻。在各路美剧里,联邦通信委员会的一项工作就是给脏话覆盖上“哔哔”声。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许多脏话面对社会规则和管制,主动或被动产生了“掩饰机制”,借由音韵或文字的变化,将词语中肮脏的部分抽离,比如一些英文小说中的“F词”,就被故意写成“fug”、“frak”。在中文里,那个直接侵犯的词汇“cao”,现在经常被换成相对无辜的“靠”。
于是,粗口也就催生出了一些积极的意义,例如强调一个东西真的很牛X时,脏话就成了辅助的情感表达。在相熟的人之间,粗口亦能拉近彼此距离、表达幽默和自嘲等等。新西兰的一项研究就发现,无论是在工厂还是在办公室,适当的粗口能让同事的关系更为紧密、鼓舞团队士气、减轻压力,除开在上下级之间以及正式的会议中。几个员工当然可以在一起用脏话聊聊总经理,让彼此更有归属感。
最后,笔者还是要劝人向善,天天骂脏话,也就不能当止疼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