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新型社区建设的三极困境

2015-05-30 10:48李文茂
中国集体经济 2015年27期
关键词:流动人口公共服务城镇化

李文茂

摘要:近年来,农村新型社区在各地探索建设起来,其实质即为农民的就地就近城镇化。农民进城与否只是外在表象,重要的是农民职业的非农化、生活方式的城市化以及思想观念的市民化。而在当前各地农村新型社区建设推进到欲就还推之时,已出现了城市近郊流动人口难融入、纯农村地区乡村文明难延续、工业地带产城难融合的三极困境。

近几年来,农村新型社区在各地探索建设起来,有些地方借此改善了居住条件,居民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也有的地方出现了违背农民意愿“农民被上楼”的群体性事件。农村新型社区实际上是农民就地就近城镇化的具体表现之一。农民进城与否只是外在表象,重要的是农民职业的非农化、生活方式的城市化以及思想观念的市民化。这是一个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过程,冒进的行为将带来严重的经济、社会后果。在农村新型社区建设推进到欲就还推之时,已出现了城市近郊流动人口难融入、纯农村地区乡村文明难延续、工业地带产城难融合的三极困境。

一、农村新型社区:就地城镇化的新载体

经过多年城镇化实践,我国已形成三种典型的城镇化模式,即特大城市和大城市为核心的城市群模式,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模式以及就地城镇化模式。新型城镇化是大中小城市、小城镇、新型农村社区协调发展、互促共进的城镇化,不仅要关注农业人口向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的转移,而且也要重视农民在农村的就地城镇化问题,“新型农村社区”是实现农民就地城镇化的新载体。

2006年10月,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首次完整地提出了“农村社区建设”的概念,并作出了“全面开展城市社区建设,积极推进农村社区建设,健全新型社区管理和服务体制,把社区建设成为管理有序、服务完善、文明祥和的社会生活共同体”的重大决策。2007年3月民政部印发了《全国农村社区建设实验县(市、区)工作实施方案》(民函(2007)79号),确立了全国第一批251个农村社区建设试点,启动了农村社区建设实验工作。随着农村社区实验的逐步深入,农村社区建设实验县(市、区)因地制宜,建成了一批具有示范作用的新型农村社区,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农村社区建设理论实践体系,为农村社区建设的全面推进奠定了坚实基础。之后,“农村社区建设实验全覆盖”创建活动正式铺开。按照政策设计,农村社区建设将改变广大农村地区农民居住分散、村庄基础设施薄弱和公共服务缺乏的现状,重新构建新的乡村社会“生活共同体”。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我国正处在从农业文明向工业和城市文明的社会转型时期。

一些地区的农村社区建设,实际上参照了城市社区的建设。以山东省为例,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先后印发《关于加强农村新型社区建设推进城镇化进程的意见》和《农村新型社区纳入城镇化管理标准(试行)》两个文件,明确了农村新型社区户籍、土地、产业发展、公共服务等方面的政策措施。依照城乡统筹一体化发展的要求,农村新型社区的路、水、电、气、暖、排污、环卫、通信等设施建设,都向城镇标准看齐。据统计,截至2014年底,全省已建成的农村新型社区中,基本实现了集中供水和生活垃圾集中收集,90%以上的农户使用上了燃气,55%的社区生活污水实现了集中处理,通宽带户数达到62.3%。公共服务方面,依托农村社区服务中心,各地政府下沉公共服务资源,推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全省已建成的农村新型社区中,50.68%的社区建设有服务中心,42%的社区实行了“一站式”社区服务。

就地城镇化不是新命题。早在20世纪80年代,费孝通就用“离土不离乡”来形容那些白天进城镇工作、晚上返回农村生活的乡镇企业职工。与欧美工业化初期的城市化举家迁徙不同,中国的城市化是从劳动力只身进城起步,劳动大军如同钟摆一样每天或者在一定时期在城乡之间来回流动。形成这种摆动人口的原因大致有三个:第一,中国传统的家庭观念和乡土观念是人们采用这种方式的根本原因。第二,中国的工业化是以低廉的密集的劳动力去替代资本。第三,大中城市发展不充分,人口承载力十分有限。小城镇发挥着“人口蓄水池”的作用,面对中国农村人口增长和剩余劳动力盲目流出造成的城市拥挤、乡村衰败问题,费孝通提出复苏繁荣小城镇的构想,解决人口的迁移和重新分布的问题。

时至今日,摆动人口的问题仍未解决,大量农民工没有真正融入城镇。通过建设农村新型社区,同发展小城镇一样,可以使人口得到合理的迁移和分布。住在农村新型社区中的农民,无论在职业上,还是在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上,都表现出很强的非农化特征。城镇化的目的并不在于人们住在农村还是城市,真正目的在于最大限度地让更多人享受城市生活、享受城市文明和一切人类平等的机会。实际上,农民进城与否只是外在表象,就地城镇化关注农民职业的非农化、生活方式的城市化以及思想观念的市民化。

二、城市近郊的流动人口:从区隔如何走向融入

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大量流动人口在城中村和城市郊区的农村聚集,这其中包括千里迢迢赶来的外来务工人员,也包括大学毕业不久的“蚁族”群体。城中村和城边村为他们提供了低廉的生活成本、便利的生活条件,成为他们融入城市的落脚之地。然而建筑的私搭乱建、公共服务设施的残次缺失、管理无序造成的治安混乱等问题被诟病。政府下决心加大改造力度,通过征地、拆迁、补偿、安置等措施,使这些地方脱胎换骨,直至被城市同化。政府的改造面临复杂的社会问题,流动人口的管理是其一。

城中村和城市近郊农村中的流动人口往往表现为鲜明的外来特征,难以融入当地社会。具体而言,可用一个“在场”和四个“不在场”来概括。一是身体在场,社会保障不在场,流动人口的医疗保障、子女教育、计划生育等都滞留在他们的流出地;二是身体在场,政治参与权不在场,本地政治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与其无关;三是身体在场,社会关系不在场,流动人口的交往往往局限在原有的封闭的熟人群体中;四是身体在场,经济利益不在场,本地村集体的利益分配与其无关。当前,居住证制度是政府正在推行的实现流动人口市民化的重要制度设计,通过政府的投入,并建立合理的成本分担机制,采取居住证的办法可以逐步让流动人口享有和本地人一样的公共服务。然而,在其他方面,流动人口的政治参与权虽然有新的《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的保障,但社会关系和经济利益的不在场导致政治参与权不被重视;随着集体产权保护的完善与加强,集体成员之外的人分享利益更是不会得到允许。至于社会关系,征地、拆迁、安置、补偿的结果,可能的结果是原住民成为新的土地食利者阶层,社会区隔的特征会更加明显,并可能会随着教育等文化资本的传递在代际间固化。这少部分农民的一夜暴富,和多数远离城市的农民无任何利益所得之间的鲜明对比为一些学者所诟病,认为在过去的城乡二元结构的差距和矛盾之外,又增加了一个特权的人数很少利益巨大的土地食利者阶层,形成了三元的社会结构。

三、纯农村地区的乡土传统:“寻故”如何平衡“鼎新”

取消农业税后,国家开始大规模向农村投入资源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设施建设,但人口过疏化问题的出现,威胁了乡村教育、医疗、公共文化事业的发展,国家的城乡一体的策略难以推行。有的地方几个村子都不足以维持一个小学。“撤村并居”式的农村新型社区建设解决了这样的问题,但学术界以及地方政府很快意识到,让农村社区效仿城市社区的建设和管理方式的思维是简单粗暴和不切实际的,最重要的负面后果是阉割了承载着人类漫长而丰富的文化的农业文明。主要的表现有:一是物质载体遭到破坏。“撤村并居”式的农村新型社区建设,使得村庄里的民居、祠堂、学堂、庙宇、水井、沟渠、农具等建筑物和历史景观难逃消失的命运。二是各种乡村民俗节庆、民间技艺、宗教信仰等赖以存在的组织基础遭到破坏。

农村新型社区,一方面要超越传统的农村建设方式,借鉴城市社区的公共服务理念和机制,让农村社区里的居民享有与城市居民等值的公共服务;另一方面,又要拥有城市社区居民渴望而不可及的乡土生活。穿越城与乡,将民风民俗、民间技艺、宗教信仰等移植到农村新型社区,实现农村文明和城市文明的接洽与相容成为很大的挑战,考验着作为主推者的政府的智慧。

四、工业地带的共同体:与产业发展如何同步

在乡村与城市之间,以经济开发区、高新技术产业区、保税区、出口加工区、产业新城等形式存在的历经大气魄、大投入、大建设的工业地带,以及由产业传统和市场手段造就的“一镇一品”模式的县城和小城镇,面临的产城不融合问题的解决逐步提上日程。在靠近这些区域建设农村新型社区引来居住的人群,可解决城镇化滞后于工业化带来的对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制约作用。然而,产业既发展居住又宜居,既有工作又有休闲,个人发展空间大,子女教育环境好,甚至更进一步,既享代表城市文明的公共服务,又有安放归属感的社区共同体,这样的社区建设耗时长,而且社区自然生长的起落容不得人过分的干预。这些需要规划管理上以人为本理念的有效落实。此外,社区赖以存在的产业有自己的生命周期,以政府为主导力量的建设难以做到与产业成长、成熟、衰退命运的节奏合拍。

农村新型社区建设不单是对农村居住和生活条件的改善,也不是仅是通过集中居住节约出建设用地指标,而是复杂的社会改造运动,因为它关乎流动人口在城市门槛前的去和留,涉及对几千年形成的农业文明和乡土智慧进行人为改变,以及亦城亦乡新的社区共同体的培育。建国前,梁漱溟的轰轰烈烈的乡村建设运动的背后,有乡村本位文明观做支撑,尽管我们可以不认同他的以“乡村为本、都市为末、农业本位、先农后工”为逻辑起点建立起来的文明模式,但他的理论体系是充分的。相比之下,尽管当前农村新型社区建设力度之大非彼时所能比拟,但建设背后的价值理念,在开启之时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表现为受起始于西方的城市文明影响过深。过度膨胀的城市文明,导致乡村文明的大量消失,只有城市没有乡村文明世界,人类文明意味着将走向死寂。在不能斩断与乡村的血脉联系之时又要享受城市文明,农村新型社区必然是一个亦城亦乡的结合体。农村新型社区建设,是一条既要贴近城市,又不舍弃乡村文明之路,是一个在紧密的空间上重构城乡两极均衡关系的新文明之路。

(作者单位:山东省建设发展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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