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哪里呀？（创作谈）

丁伯刚

前夜在湖边散步，偶遇一位朋友，聊天好久。朋友在中学做老师，谈话自然涉及学生的教育及考试什么。说到现今的高考语文试卷，有关文学等人文色彩方面的内容越来越少，考核的重点更多放到学生的理性思考能力、逻辑分析能力之上。这也是世界范围内的大势所趋，像美国等发达国家更如此，他们最需要的是技术方面的提升，是那些对振兴经济、振兴国力有直接帮助的东西。而文学这种人文方面的杂碎，基本都是些没实际意义的哼哼唧唧，在当今时代越来越显得多余，越来越遭扬弃了。

朋友讲了很久，在他，也许只是一时兴之所致，随意闲聊，讲完就忘，但他讲到的某几句话，仿佛一颗钉子，直钉进我身体某一个地方。那一刻，我对面前这个世界忽然感到极其陌生。其实不只是我，在飞速发展的时代面前，在一日千里的技术与经济面前，所有的人几乎都处于一种失重状态，无法很好地站稳自己的身姿。技术领跑世界，领跑生活，所有的人都已经失去起码的价值支撑，剩下的只有发展本身，只有速度本身。我们唯一能有的姿势，就是跑。一个劲往前跑。至于前面是什么，未来是什么，科学的目的是什么，技术的目的是什么？人类发展的最终目标又是什么？我们到底要跑到哪里去，又跑到何处为止？跑到后来，我们究竟又会遇到些什么？所有这些，我们不能不有所考虑吧？科学就为着科学本身，技术就是为技术本身，跑就为着跑本身。为跑而跑，那基本就是个傻跑，是异常可怕的。我们人类有没有这么一个设计者，有没有一个负责任一点的人，为我们的未来做点基本的布局与规划？我们得把这种技术，这种发展，这种跑的动作掌控在一个可掌控的范围之内，至少至少，要掌控在人类的有机体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当科学当技术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人类的设计者是不是应该转过身，把目光更多转向人自身的内部建设、心灵建设，解决人身上所存在的一些基本精神问题？

我们是人，是清醒的人。人的最大特征就是具有自我意识、自主意识。我们不止要懂得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还要弄清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跑。并且，人是有痛感的。我们有太多的心灵要求，有所有的喜怒哀乐、油盐酱醋、男欢女爱，有所有属于人的一切。我们必须哼哼唧唧，我们必须要有生活中的杂碎。对杂碎的玩赏才是我们的生活目的之一。我们无法忍受成为一个跑步机器。实在不行，把我们的感觉神经、痛觉神经全部抽除吧，或把我们变成石头，变成金属，变成机器人，变成一部跑步机器吧。我们将安心地成为一种僵硬冰冷的生物，生趣全无，性格乖谬，两眼放出绿光，一摸身上都是冷的，如触蛇身。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很好地适应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