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沙漠”里的百年王室

王云松

“众所周知，已故国王是一位英明且始终如一的国家领导人和政治活动家，在国内备受臣民爱戴和尊重，在国际舞台上德高望重……”这是俄罗斯总统普京1月25日为两天前去世的沙特国王阿卜杜拉所发的唁电。同时，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已赴沙特进行吊唁。

阿卜杜拉国王去世的消息，是1月23日由沙特王室宣布的。当天，阿卜杜拉的弟弟、王储萨勒曼继位成为新国王，其同父异母的弟弟穆克林被确认为新王储。

和俄领导人一样，包括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内的世界多个国家的元首、总理、部长、酋长等连日来纷纷涌向沙特——阿卜杜拉的去世迅速在国际上引发一场“外交洪流”。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场面，是一年前南非国父曼德拉的逝世。不同的是，这次各国政要奔赴沙特并不完全是为了吊唁阿卜杜拉，也有拜见一下全球最大石油生产国新国王的意思。

那么，沙特老国王的去世以及新王权的确立对沙特意味着什么？又将为中东乃至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

阿卜杜拉，手握王权的“改革者”

享年90岁的阿卜杜拉，无论是在中东、阿拉伯国家，还是在伊斯兰世界的政治舞台上，都堪称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

1924年，阿卜杜拉出生在沙特首都利雅得，是现代沙特王国创立者阿卜杜勒—阿齐兹·沙特国王之子，前国王法赫德的同父异母兄弟。他的母亲法赫达是沙特中部主要游牧部族贝都因一位酋长的女儿。与那个时代的沙特年轻人一样，阿卜杜拉的童年时代是在沙漠中度过的。由于王子的特殊身份，阿卜杜拉从小接受了系统的宗教和军事教育，熟读过大量宗教、历史及文学书籍。

沙特老国王对儿子管教非常严格。有一次，家里来了位客人，阿卜杜拉只顾贪玩，竟忘了给客人让座。父亲认为阿卜杜拉违背了待客之道，便毫不客气地把他送进了班房，并交代看守严加看管。阿卜杜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在狱中老老实实待了3天。最后，还多亏狱卒看他态度诚恳，不断向老国王求情，才把他放了出来。

1964年，阿卜杜拉任沙特国民卫队司令。在他的领导下，国民卫队编制不断扩大，并装备了最新式的武器，战斗力得到显著提高，他也由此初露锋芒。1975年，阿卜杜拉被任命为第二副首相。1980年，他积极斡旋约旦与叙利亚的冲突，使得两国避免兵戎相见，这为他在沙特国内和阿拉伯世界影响力的提升打下重要基础。1982年6月，哈立德国王病逝，法赫德继承王位，阿卜杜拉被立为王储，同时兼第一副首相和国民卫队司令。

2005年8月1日，法赫德国王去世，时年80岁的阿卜杜拉继承王位，成为沙特第七任国王。其实，由于法赫德国王身体状况不佳，在其统治后期，国家大事基本已交由阿卜杜拉处理。

阿卜杜拉执政的10年间，被外界称为“谨慎的改革者”，一直致力于在阿拉伯传统习俗和现代发展需求之间达到某种平衡。经济上，他设立最高经济委员会，积极制定政策吸引外资，并努力创造就业机会，降低失业率。2012年，沙特实现人均GDP近3万美元。在社会领域，阿卜杜拉逐渐采取措施提升社会自由度，允许更多女性走上工作岗位。2011年，他宣布，于2015年给予妇女选举权与被选举权。在他的推动下，沙特有了第一位女性部长，并允许男女在大学同校学习。

阿卜杜拉本人的生活方式比较传统，除了爱看书外，他还保持着贝都因人的体育和娱乐传统，心仪古代阿拉伯人简单的游牧生活。他喜欢骑马，还喜欢带着老鹰打猎。每年至少有一个月，阿卜杜拉会到摩洛哥沙漠打猎，住在依靠高科技搭建成的帐篷里。

阿卜杜拉至少结过30次婚，但他始终将妻子的数量保持在伊斯兰教允许的4个范围内。他的妻子们来自叙利亚、巴勒斯坦、摩洛哥等国。他有6个儿子，后都在沙特政府重要部门任职。

阿卜杜拉国王是中国人民真诚的朋友，曾两次访问中国。阿卜杜拉去世后，中国前驻沙特大使郁兴志撰文深情回忆他当年访华的趣事。

1998年10月14日，时任沙特王储的阿卜杜拉访华。访华代表团有14人，其中王室成员7名，包括外交大臣费萨尔亲王、驻美大使班达尔亲王、王储的3位公子以及石油大臣和财政大臣，另有随行人员177人。他们分成4架专机抵京。当天下午四五点钟，除王储少数贴身警卫外，访华团大部分人员先后进入北京城。但由于没接到上级对主宾的进城通知，我外交部领导和郁兴志大使等人只得在首都机场贵宾室陪阿卜杜拉等候。外交大臣费萨尔等人坐立不安，几次催问，甚至颇有微词。但阿卜杜拉王储却显得很有绅士风度，认真听大使介绍有关情况。在机场等待近一小时后，王储一行终于获准进城。当晚，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在人民大会堂主持仪式欢迎阿卜杜拉王储一行。

第二天，时任国家主席江泽民又在钓鱼台会见阿卜杜拉一行。随后，郁兴志陪同阿卜杜拉前往北京牛街参观中国伊斯兰协会总部及伊斯兰经学院。阿卜杜拉发表了简短即席讲话。他说：“一个好的穆斯林，应该既忠于真主，又忠于自己的祖国；应该正确理解《古兰经》教义，反对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在乘大巴赴长城参观途中，阿卜杜拉还专门问坐在身边的郁兴志：“我在牛街的讲话还算得体吗？”看到大使竖起大拇指，74岁的王储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在游览长城时，阿卜杜拉坚持爬了很长一段。听到“您爬上了长城，已经成为好汉”的赞许，阿卜杜拉报以一阵爽朗的笑声。

2006年1月，阿卜杜拉国王兼首相应邀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这是阿卜杜拉继位后首次正式出访阿拉伯以外地区，也是沙特国王第一次访华。

萨勒曼，不年轻的新国王

新国王萨勒曼今年79岁，是阿卜杜拉同父异母的弟弟。有报道称，在老国王阿卜杜勒—阿齐兹·沙特所有儿子中，体格健硕的萨勒曼与父亲外形最为相似。

萨勒曼的母亲哈莎是老国王最宠爱的妻子之一，他们共育有7个儿子。七兄弟均地位显赫，其中包括已故国王法赫德、已故王储苏尔坦和纳伊夫等。

由于沙特的王位继承制度是“兄终弟及”而非“父死子继”，因此排在王位继承顺序上的，目前还都是王国创立者阿卜杜勒—阿齐兹·沙特的子辈。2011年10月，时任王储兼国防大臣的苏尔坦去世，纳伊夫成为王储，萨勒曼接任国防大臣。2012年6月，纳伊夫病逝，萨勒曼被立为王储，并任第一副首相兼国防大臣。

萨勒曼成为王储前，从1963年起就担任利雅得省省长。在近50年的省长任期内，萨勒曼通过吸引投资及发展旅游业将利雅得从一座沙漠小城发展成人口近500万的大都市，这显示了他在行政治理上的才华。作为地方行政长官，萨勒曼广泛接触保守派宗教人士、各大部族势力以及影响力日益增加的自由派，并与之保持较好关系，这在一定程度上被看做是一种政治铺垫。

美国前驻沙特大使罗伯特·乔丹曾这样评价这位新国王：“在我看来，他（萨勒曼）能够很好保持微妙平衡，在尊重沙特传统和保守方式的同时推动社会前进。”

萨勒曼是一位非常重情重义的领导人。在兄长苏尔坦病重前往美国和摩洛哥治疗期间，萨勒曼几乎从2008年至2011年一直陪护着哥哥。苏尔坦曾在信中以“忠诚的王子”称呼他。他同时也是法赫德国王在位期间最为信任的王室成员。或许正因如此，萨勒曼曾是调解沙特王室成员矛盾的“王室委员会”负责人之一。萨勒曼的“暖男”形象不仅仅存在于皇室家族中，在民众眼里，他也是一名亲切的皇族。2013年2月，萨勒曼开通了他的官方推特账号，现在已拥有119万关注者。

继承王位之后，外界关注的焦点莫过于萨勒曼的施政方向了：他是否会改变阿卜杜拉国王的政治经济政策？

分析人士认为，萨勒曼大幅修订阿卜杜拉政策的可能性并不大。在阿卜杜拉去世当天，萨勒曼就向全国发表电视讲话说：“我们将保持目前由阿卜杜拉国王所确立的前进方向。”他还誓言“将一生奉献给阿拉伯伊斯兰事业”，并号召整个阿拉伯伊斯兰民族团结一致。

未来王位的传承之争

沙特家族的始祖是18世纪的沙特·穆罕默德·伊本，他赋予这个在未来岁月里帝王辈出的家族以“沙特”之名。“沙特”的意思是“幸福”，“沙特阿拉伯”即“幸福的沙漠”。而真正使沙特家族崛起的，是穆罕默德·伊本·沙特。18世纪中叶，穆罕默德·伊本·沙特与挚友阿卜杜拉·瓦哈比一起投身军旅，并以沙特家族栖息的德拉伊叶村为中心，逐渐建立起沙特家族的第一个王朝。伊本·沙特与瓦哈比联手奠定了沙特王朝的基础和模式：沙特王朝的教权归瓦哈比教派，政权归沙特家族。

19世纪，英国人入侵并占领了阿拉伯半岛。1902年，沙特家族的阿卜杜勒—阿齐兹·沙特率领一队人马在科威特埃米尔的资助下，从敌对的拉希德家族手中一举收复利雅得。在1913年至1926年间，阿卜杜勒—阿齐兹·沙特又相继征服了半岛大部分领土，并自封为苏丹。1927年5月20日，阿卜杜勒—阿齐兹·沙特同英国签署了《吉达条约》，标志着该地区正式脱离英国独立。1932年9月23日，这个“苏丹国”正式以开国国王阿卜杜勒—阿齐兹·沙特的名字命名为“沙特阿拉伯王国”。

沙特是政教合一的君主制国家，国王亦称“两圣地仆人”，并兼任首相，行使国家最高行政权和司法权。1992年，沙特颁布《治国基本法》，规定由缔造者阿卜杜勒—阿齐兹·沙特国王子孙中的优秀者出任国王。这项王位继承制度赋予现任国王指定继承人的绝对权力。但到了2007年，沙特又修改王位继承制，规定国王只能提名3个王储候选人，交给由王室高级成员组成的王室家族议会“效忠委员会”，通过无记名投票方式选定其中一人继承王位。该委员会有权拒绝国王的提名、宣布废黜王储，甚至可以自行立储。新的王位继承制度体现的不仅仅是国王的意志，更是整个沙特王室集体的意志。

但实际上，自从阿卜杜勒—阿齐兹·沙特国王1953年去世后，沙特的王位就在其儿子辈中转接。目前，老国王儿子辈健在的人士已经不多。新任王储穆克林出生于1945年，今年也已69岁，是老国王最小的儿子。

一直有舆论认为，由于沙特国王和王储都存在年事偏高的问题，如果继续维持这种继承顺序，可能造成国王频繁更替，不利于国家的政治稳定。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沙特王室大约有5000余名王子，其中有200名亲王具备参与王室权力角逐的实力。虽然萨勒曼任命了侄子穆罕默德为副王储兼第二副首相和内政大臣，但要让其他200名亲王“心悦诚服”，恐怕暂时还无法实现。有分析认为，在王室第二代相继离世后，很可能引发第三代王位继承的纷争。

王室的奢靡生活

20世纪中叶之前，沙特王室成员一直过着较为简朴的生活。此后随着石油带来滚滚财富，沙特王室的富有达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有钱，就是任性”，这用在沙特王室成员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据相关机构统计，沙特王室5000余名王子，在国外共掌控着高达6000亿美元的投资。曾有媒体这样报道法赫德国王的小儿子阿卜杜勒·阿齐兹亲王：“他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小男孩，有7辆凯迪拉克和3架飞机，每周的零花钱是600万美元；他的银行账户已经预留了16亿美元。”小阿卜杜勒·阿齐兹亲王甚至想买下英国的白金汉宫。“但这与阿尔瓦利德王子相比却也是小巫见大巫。”

60岁的王子阿尔瓦利德是名副其实的“中东第一富豪”，也是全球少数几个可以一次开出上亿美元现金支票的人。在2013年《福布斯》亿万富翁榜上，他位居第26位，是中东地区最为富有的人。但阿尔瓦利德却对这一排行榜表示不满，认为低估了他的财富，甚至致信福布斯集团总裁，宣布正式与《福布斯》排行榜“断交”。

阿尔瓦利德是空客A380客机的首位私人买家，他为此豪掷2？郾4亿英镑（约合23亿元人民币）打造这架世界上最大的私人飞机。他将这架高度为24米、长72米的“空中巨无霸”改装成了一座3层的奢华“飞行宫殿”，总建筑面积相当于3个网球场，其中配备了富丽堂皇的螺旋式楼梯和专用电梯。舱内还有能容纳10多人的音乐厅，地板与墙壁上都镶有巨大的屏幕，可以在飞行时欣赏窗外的风景。用大理石铺砌的土耳其浴室以及用来停放劳斯莱斯轿车的车位更是显示了这位王子的身价。作为私人订制，这架客机还有一个独特设计：它有一个通过电脑控制的祈祷区域，无论飞机飞到哪里，其坐垫都会自动指向麦加方向，方便祷告。此前，阿尔瓦利德已经拥有两架私人飞机和一艘超豪华游艇。

在利雅得附近的沙漠中，阿尔瓦利德还耗资1？郾3亿美元（约合8亿元人民币）建成了一座拥有300余个房间的超豪华宫殿。据说，这座宫殿的大门只有在门卫说出暗语后，才能缓缓打开。里面有百余名仆人在此为阿尔瓦利德服务。

2013年，另一名王子小法赫德花费1500万欧元（约合1？郾2亿元人民币）在巴黎的迪士尼乐园包场，邀请60多位朋友连续狂欢3天3夜，而这只是为了庆祝他顺利完成学业。

如今刚刚坐上王位的萨勒曼，也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任性”记录。那是去年2月，他豪掷1800万英镑（约合1？郾8亿元人民币）包下马尔代夫小岛度假一个月。当时，还是王储的萨勒曼访问马尔代夫，访问结束后决定“顺便”在马尔代夫度假。于是，他包下安娜塔拉薇莉岛、娜拉杜岛和安娜塔拉笛古岛3个小岛上的五星级度假村。萨勒曼在100名保镖的护卫下，带着一艘豪华游艇和一间漂浮的“海上医院”入住宾馆，排场之大让人震撼。当然，这种“土豪行为”使得一些本已订房的普通游客被酒店单方面取消预约，惹得众人大为不满。

也许，那时候萨勒曼还认为自己只是个王储，没想到他11个月之后就能登上王位，否则相信他会顾及负面影响。

王国面临诸多挑战

其实，沙特目前正面临各种紧迫的挑战。新国王萨勒曼现年79岁，健康状况不佳，据说甚至比其兄长阿卜杜拉还要糟糕。2010年，萨勒曼在美国接受过一次脊椎手术，并在那里恢复了整整一年时间。由于经受过多次中风，他的左胳膊明显不够灵活，因此外界曾猜测其或许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另外，新王储穆克林也已69岁。由于对新一代副王储的任命意义重大，个人、派系以及家庭之间对于谁未来统治这个中东大国的竞争将不可避免。

沙特新领导集体也面临着诸多外部挑战。第一个来自南部邻国也门。也门已成为“基地”组织在阿拉伯半岛发动袭击的策源地，其首都不久前被叛军控制，总统于今年1月22日提出辞职。不能正常运转的政府已难以控制也门局势的进一步恶化。而极端势力针对沙特发动袭击，也许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沙特境内有麦加和麦地那两大伊斯兰教圣地，“伊斯兰国”等极端势力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控制该国。

沙特北面和西面的情况同样不妙。伊拉克正陷入和“伊斯兰国”极端组织战争的泥淖之中。叙利亚内战已使该国变成了“一个几近崩溃的国家”。约旦本是沙特在中东地区最亲密的伙伴，但在接收了数以百万计的入境难民后，“正忙得不可开交”。就连东部的近邻巴林，也因控制政权的逊尼派只占少数人口，一直为如何维持秩序而惶惶不可终日。

从内部来说，沙特人口不断增加，国民经济严重依赖石油的状况没有根本改观，发展压力日趋明显，这都将成为沙特面临的长期而复杂的挑战。

当然，也有分析认为沙特的前途并非“一团漆黑”。新王位的顺利交接，使该国政局短期内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对于新国王来说，最大的利好是沙特有富足的石油，而且其现金储备也跟能源储量一样可观。

就拿石油来说，沙特目前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产国和出口国，国内石油剩余可采储量还有365亿吨，占世界储量的15？郾9%。目前，沙特平均每天出口石油900多万桶，是整个国际原油市场的“大块头”。显然，它在原油市场的一举一动都能掀起非同凡响的风浪。

阿卜杜拉国王去世后，整个国际市场都在观望新国王萨勒曼是否会改变阿卜杜拉国王的石油政策。令人欣慰的是，近日萨勒曼已宣布阿里·纳伊米继续留任石油和矿产资源大臣，此人一直在沙特石油出口战略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这一信息或许从一个侧面表明，沙特未来的石油政策不会发生太大改变。

（摘自《环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