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人生的一场意外

2015-05-30 10:48崔灿灿
艺术财经 2015年4期
关键词:南繁城市规划现实

崔灿灿

王小飞写过一篇关于自己经历的描述,并给它取了一个有些宿命论的名字《命运上帝早已安排》。 在文章的结尾处,王小飞这样定义自己:“也许这是中国当下所有艺术家所没的经历,这是我创作的源泉,整体城市就是我的作品,什么是政治,什么是艺术,我就是政治与艺术的结合体,是上帝造的。”

这种对自我的定义与认识,和其它艺术家有些不同,也是我认为具有讨论价值的地方。一个艺术家的工作该如何展开,他的工作范围是什么?什么是他的作品?作品如何去参与、改变社会?

这些讨论的起点都源于王小飞的个人身份,王小飞似乎具有两种职业,一个是可以被我们纳入谈论视角,成为艺术研究对象的艺术家身份;另一个是在傳统艺术领域之外的日常生活和专属工作,作为海南省文昌市规划局局长的王小飞。这种双重身份的结合,在今天的中国当代艺术现场中具有某种特殊性,一方面,中国当代艺术的生长环境源自于和官方制度的长期对抗之中,特别是栗宪庭“重要的不是艺术”的提出,将艺术的第一标准放置于身份和立场的抵抗,或者说当代艺术本身是对官方体制的不合作态度;另一方面,当王小飞的日常工作“城市规划”和“艺术”同样作为专业学科存在的时候,王小飞今天所呈现的“作品”,是城市规划学科里的一种想象力再造?还是艺术学科对城市规划问题的关注?

这些对立而又矛盾的问题,恰恰是我们理应讨论的核心。或者说,对于这两个方面的讨论关乎我们对今天艺术的定义和认识。在体制内的王小飞如何展开具有当代性的工作?他如何调整和体制的关系?城市规划与艺术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它们之间是分裂的还是同构的?

王小飞所有的“作品”都似乎和规划局局长这个身份有关,这些作品所涉及的问题也都和中国城市规划建设具有不可分割的联系。这个时候,我们可以说王小飞既用作品批判了城市现代化中的发展问题,同时又是城市现代化发展的始作俑者和推动者,既批判问题又是问题的一部分。

当城市规划工作被艺术化的时候,或者说,当一个艺术家开始参与具体的城市规划工作,这个工作本身就会发生变化,它区别于以往的完全行政化、意识形态化、学科化的规划行为,掺杂了艺术的美学理念、人文关怀以及具有某种前卫性和实验性的规划意识。在作品《南繁》中,王小飞所发起的六桂地小组以摄影的方式记录下“翁氏家族”的历史演变和现状,作品呈现了这个家族在经历了数千年的迁徙之后,所留下的种种实体痕迹和传统习俗,这种记录工作所使用的方法是人类学考据中归纳与并列的研究方式,具有极强的数据化和信息化倾向。在这些理性的工作之中,仍能看到王小飞对某些非稳定的因素的捕捉与把握,简单说,王小飞在对对象的表达中倾注了个人的情感,他预设了这些家族的形态会在日后变得逐渐模糊,甚至消失,这些工作有些像对文化遗产的紧急性挽救。更为重要的是,作为规划局局长的王小飞可以实施传统艺术家很难参与的保护性工作,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传统的艺术关注多是通过传播进而呼吁改变,而王小飞的特殊性在于其可以直接参与并主导这些改变性工作的完成。

这个时候,我们必然面对一个问题,艺术之所以被称之为艺术,很重要的一点是它独特的对问题的表达方式和交流方法。在《南繁》中王小飞使用了一些具有美学倾向和视觉展示倾向的方式,类似于杜赛尔多夫摄影学派的类型化摄影分析,或者说,现实被王小飞变成一种美学的图像在被展示与感知。在作品《城市漂移》系列中,这种艺术处理手法更加明显,王小飞抽取了现实城市建设中的一些建筑形象,将这些形象抽象为多种几何图形进行重组拼接,建筑被抽离出原有的现实语境,来到绘画中的陌生世界,土地被抽离了,环境被抽离了,所有的建筑成了没有地基的无根漂浮。这些艺术方式,都使得现实被艺术家倾注入一种价值立场和文化批判,用艺术虚拟了现实极端发展的一种假设性场景。

然而,对这些艺术作品的分析,并不能完全解释文章开头中,所提到的关于身份的问题,这种分析也只能简单地区分艺术和现实的前后顺序,或是王小飞所言的政治与艺术的转化关系。在今天的许多争论中,我们仍能看到关于是“政治的艺术”还是“艺术的政治”的讨论。这个问题在对王小飞的分析中,同样尖锐。

事实上,当我们系统的看待王小飞的作品的时候,无论是《南繁》《城市漂移》还是《绿色通道》,他们都构成了一个系统性工作。现代主义所认定的独立的一件作品的好坏,很难适用于今天的艺术分析,艺术作品成了一个持续表达的证据,或者说正是多件作品之间的持续性关系,决定了那种经典主义的、总结式的、得出明确结论的时代已经过去。同样,在王小飞的作品中,对海南至北京之间绿色蔬菜通道的记录性拍摄,不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自我体系,而是和《南繁》《城市漂移》一样,关于中国当下社会问题的多样性认识以及持续性的观察。

艺术家也不再像过去一样拥有明确的艺术时间和空间,艺术家不再是在早上8点至晚上6点的传统艺术工作中才被称之为艺术。艺术无处不在,艺术早就走出了工作室,走出了美术馆、走向街道、走向艺术经验之外的荒原。当王小飞的规划局长身份与艺术家身份同时存在的时候,我们已没办法辨析哪一刻更艺术,或者说哪一刻才是艺术家的身份,所有在本质上对其行业固有经验的反叛和创造性思考,都是一种艺术的方式,也都可以被称之为艺术。就像我们常说的艺术人生一样,艺术是生活的一种特殊方式,区别于日常、重复、消耗的一种平庸式存在。

至少,作为规划局局长的王小飞,拥有更多有效地途径和权力来改变社会,改变我们所生活的环境,在这一点上,无论其常规性的艺术创作还是其职务技术上的工作,都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艺术对社会的参与,它都来源于王小飞的个体意识。在这个意义上,艺术不仅是由艺术品构成的物质世界,它同样是由众多个体的独立精神和人文理想所同构的精神世界。

相对而言,我更喜欢作为规划局长的王小飞,在现有的恶行制度和庸俗现实里,在一个完全腐烂的系统中,还有一个略显可爱和浪漫的官员,他用艺术的方式去改造这个城市。也许,对于王小飞而言,艺术只是人生的一场意外,这些被他宿命论的归为上帝的安排。虽然这些意外并不能解释对于艺术在今天的困惑,但至少这场意外却给予我们一些提示,我们究竟在何时才是艺术家,何时不是艺术家?我们的艺术真的在现实中存在过吗?它对这个现实世界又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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