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失业率意味着“贫二代”中本来最有希望依靠知识改变命运的这一部分人,他们的梦想还未出发,在现实面前就已折戟。
一则媒体报道日前引发广泛共鸣。报道称,一项针对1200名接受过资助的贫困学子的调查显示,受资助学生的家庭经济情况困难,呈现“常态化贫困”趋势。调研报告指出:“他们(农村贫困家庭大学生)曾经将希望寄托于教育,然而现实是这条路越走越难。”
中国社科院发布的《2013年应届生就业调查报告》显示,从毕业生的城乡来源角度分析,农村家庭的普通本科院校毕业生成为就业最为困难群体,失业率高达30.5%。
不平等
未就业大学毕业生更多地来自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地区,社会资源不足,个人能力较弱,交往能力较差,就业弱势累积越多的人就业越困难。家庭经济条件越差、父母职业声望越低、祖辈或父辈等直系亲属中职务级别越低的越难就业。
从统计数据看,农村大学生就业难度更大。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发布的《全国六类重点青少年群体研究报告》显示,2008~2014年的大学毕业生(不含博士生)中未实现就业的为20.7%,其中,27.1%来自乡镇,25.7%来自农村,二者合计占52.8%,而来自省会城市和直辖市的仅为13.2%。
农村家庭出身的大学毕业生,在面临就业时竟有如此之高的失业率,令人疑惑不解,而知识改变命运这句隽语似乎没有起到它神奇的作用。
改革开放初期,基于全国大学毕业生寥寥之状,但凡从农村考入大学拿到一纸文凭,命运轨迹就会向好转变,其时,文凭即代表着知识。如今,随着大学不断扩招,大学教育进入到大众化阶段且有质量下滑之嫌,文凭不再完全代表知识与能力,而只有具有了与时代进步相合拍的知识与能力,才有最大可能改变命运。
对农村家庭子弟来说,限于农村基础教育的薄弱与经济落后、信息闭塞的现状,不免在自主获取知识、追随时代潮流的能力锻炼方面,存在某种局限;同时,其占有优质高等教育资源的机会,相对而言要小于城市学子。普通院校毕业生的就业竞争力,显然要弱于985工程高校的毕业生,而这,并不分生源来自于城市还是农村。
在现行高考制度下,能够取得好成绩的唯一途径是大规模重复性训练,以提高熟练程度和反应速度。实现这一途径的基础是教育投入和家庭经济条件,而和户籍身份无关。那些经济条件优越的家庭,可以把子女送到师资力量更强的学校和培训机构,可以雇用更富有经验的教师进行更有针对性的强化训练,以提高考试成绩,而那些经济条件差的家庭,能够让子女接受教育已经勉为其难,又怎么可能提供额外的辅导与训练呢?
这个事实正是恢复高考30多年来所体现的社会变迁:30多年前,农村学生和城市学生的高考成绩的整体性差距并不显著,甚至农村学生的成绩会高于城市学生,因为那时几乎所有人面临的教育投入是大体相当的。30多年后,农村学生和城市学生的高考成绩的整体上差距已经相当显著,因为除政府教育投入存在差异之外,家庭之间的教育投入差异也越来越大。
另一个原因在于师资。事实上,上世纪90年代以前,农村中学的师资并不比城市中学差,甚至可能要更好。原因很简单,上世纪60年代,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一大批知识青年响应号召上山下乡,以及大批知识分子被下放劳动,许多人就此成为当地农村学校的教师,为当地学生提供了优质的教育。1978年恢复高考后,前几届农村学生之所以能够顺利进入重点大学,很大程度上是这些高级知识分子教育出来的结果。后来,随着国家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这批人陆续返回城市,造成当地农村优秀师资的流失。
进入21世纪后,由于“超级中学”的崛起,又有一大批优秀的农村教师被高薪和其他优厚条件吸纳进城市,进一步削弱了农村的师资力量和教育质量。优秀师资“只出不进”的结果必然导致农村学生在高考竞争中处于整体性的劣势。
存短板
部分高校教师和专家表示,农村大学生仍处于系统性弱势地位,多重因素削弱了农村大学生的“就业力”,须给予关注。
受访农村大学生普遍认为,自己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偏重应试,即使完成了高等教育,也在综合素质和个人自信等方面存在“短板”。
又因受制于父母文化水平、生活环境和视野的局限,农村大学生及其家长对所学专业、就業前景的了解,对劳动力市场相关信息的掌握等,都要少于城市大学生,这又使他们在就业准备方面处于下风。
求职市场中的不公平竞争、“拼关系”现象也挤压了农村大学生的就业空间。我国还没有充分建立起“能力本位”的用人意识,在总体就业岗位不足的前提下,家庭背景对学生就业存在影响。
有些农村出身的毕业生频频遭遇用人单位“隐含的门槛”,例如仅招收本地户籍毕业生等。同等条件下,农村大学生因家庭资源较少而失去工作机会或失去找到好工作机会的现象也并不鲜见。
如何阻止贫困的代际传递
2015年年初,《人民日报》刊文指出,在中国已经发生了贫困的代际传递,产生了“贫二代”:“贫富差距已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并形成了阶层和代际转移,一些贫者正从暂时贫困走向长期贫困和跨代贫穷。如果不想办法改变这一情况,贫富差距便会趋向稳定化和制度化,成为一种很难改变的社会结构,社会阶层流动通道也将被严重堵塞。”
当“教育改变命运”这条路也越走越难,贫困学子的人生路越走越窄,只能表明公共政策与制度建设在改善阶层固化方面乏善可陈。如果仅仅是就业难,或许并不是最为严峻的现实。真正严峻的,是如何才能真正改变越来越板结化的阶层壁垒,怎样建立更加具有活力的社会流通机制,从而让一代又一代不甘于贫困与现状的青年人找到信心的寄托,找到公平正义的“入场券”。
而承担太多非教育功能的教育,亦会变得扭曲。我国的教育既已承载不起阶层流动的功能,就不应该再按阶层流动的功能,来设计教育模式,而应该把教育作为完善个体、提高个体能力的途径。与此同时,社会应该给不同身份的人同样的社会福利保障,缩小行业和岗位的收入待遇差距,不是用劳动的三六九等,对应教育的三六九等,一边制造等级,一边打通等级间的流通渠道,对人才的评价,淡化学历与身份,关注能力与素质,这就形成教育与社会发展的良性局面。
(新华社 2015.10.21;《北方新报》2015.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