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国文人画最显著的特色是画上题诗,书法入画,诗、
书、画融合一体,宗白华通过比较中西绘画,在《论中西画法的渊源与基础》中指出:中国特有的艺术,“书法”实为中国绘画的主干,各种点线皴法溶解万象入灵虚妙境而融诗心、诗境于画景,亦成为中国畫第二特色。在画幅上题诗写字,借书法以点醒画中的笔法,借诗句以衬出画中意境,以诗境衬出画境,诗、书、画皆融于尺幅素纸。而八大山人的画作中时常会题有诗句,并且语言精湛,意境丰富,值得后代推敲。
【关键词】:八大山人 题画诗 意象 书法
当我们在欣赏一幅中国画作品或者是书法作品时,大都局限于画面上实在的部分,比如它的用笔、用墨、构图等等元素给我们的直观感触,而忽略了作者实在部分背后的“虚境”——作者的经历、情绪、意识等等。更为重要的是,当我们要进行中国画与书法创作时,“意在笔先”是创作成功的必要条件之一,我们不仅要在意笔下所描绘或者书写的实物,更加要将自己的情感抒发于自己的作品当中,而八大山人就很好地体会到了这一点。而这种种都可以通过作品中的题画诗表现得淋漓尽致。
1.题画诗中的“禅宗之意”
八大山人在二十三岁之时就出家为僧,在五年后又拜释弘敏为师,潜心修习佛家经典。在长达二十七年之久的禅林生涯中,他不仅悉心向自己的师傅讨教禅宗思想,而且广交禅友彼此切磋,最终达到“禅意于心”[6]的境界,因而参禅入画、参禅入书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八大山人初作《传綮写生册》,一是为当时禅门生活安定后与释门师友以画说禅交流所用;二亦借此写生题诗为契,抒时境之感慨。册中诗跋是以画引诗,以诗抒意。八大山人的《传綮写生册》作于1659年,此时距他初入禅门已长达十年之久,以至于他在进行书画创作时将“禅意”自然而然的参杂其中,并且这组作品是将“禅宗思想”表达得最为透彻。
例如《传綮写生册——西瓜》,左侧的题跋写道:“从来瓜瓞咏绵绵,果熟香飘道自然。不似东家黄叶落,漫将心印补西天。”第一句则引用《诗经》中的语句,第二句又出现了“道自然”,第三句又是佛家的典故,而第四句中的“心印”乃是“佛心印”,即为“禅之本意”。这幅作品中的绘画以及书法充斥着模仿的痕迹,就像一个刚刚入行的新手在小心翼翼的勾勒书写,几乎看不到他自己的感情、想法。
2.题画诗中的“思恋之意”
年过半百的八大山人于1680年突发狂疾,而他思乡心切,在一天晚上烧毁僧袍步行返乡,到达南昌时依旧疯癫不止,幸运的是被一族侄碰到带回家中治疗最终康复。在这段时间八大山人备受煎熬,身心受到严重的折磨,即便如此,八大山人在痊愈后仍苦心创作,而且作品明显增多。
八大山人一般会去描画一枝或者几枝梅花侧出,而《古梅图》却画出了整棵梅树,更夺人的是他对“古”的描绘,粗大结实的梅树根部裸露在外,狠狠地扒住地面,吐露着顽强与倔强。梅树的躯干已经裂开,看似饱经沧桑,而梅枝以及枝上的梅花依旧拼搏努力伸展生长,充满力量。
我们再来欣赏八大山人在画的顶部亲题的三首诗,诗的内容分别是:“分付梅花吴道人,幽幽翟翟莫相亲。南山之南北山北,老得焚鱼扫尘(其一)。得本还时末也非,曾无地瘦与天肥。梅花画里思思肖,和尚如何如采薇(其二)。夫婿殊如作,何为不笛床。如花语剑器,爱马作商量。苦泪交千点,青春事适王。曾云午桥外,更买墨花莊(其三)。”每首诗中都蕴含着历史典故,提及到不同的历史人物,不管是典故还是人物都是围绕“故国”进行抒发。前两首诗是八大山人在目睹了种种国破家亡再加上亲身经历过恶疾缠身的苦楚,虽然此时身处家乡南昌但这片土地已是满目疮痍,他只有通过书写绘画来宣泄对故土的思念之情以及对过往不如意的愤慨,抒发出内心的爱恨喜怒,将他内心百感交集的情绪在他的书画作品上尽情的燃烧。而第三首诗语气较前两首平和了许多,字体也放大了许多,起着强调作用。八大山人以“夫婿”的命运暗喻自身的经历,从原来的王孙后裔沦为今日无家可归的落魄之士,即使接着黯然落泪,抱怨惆怅也道不尽悲伤。他最终还是尽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激荡,寻求一时的安逸。这三段题跋描述出八大山人由悲愤、怀念到暗伤再到释怀的内心变化过程。
3.题画诗中的“傲然之意”
八大山人的作品《茉莉花图页》画面中一枝茉莉花自左向右横斜而出,给人一种春风拂过,枝叶飘荡不定之感。枝上开出的多多茉莉又让我们感受到勃勃生机,奋发向上。茉莉枝干则为中锋行笔,饱满浑厚,整幅作品用水用墨恰到好处,活灵活现。这幅画中树枝弯曲叫人不忍触摸,笔者又从中读出了八大山人在漫漫人生路中的飘浮不定,却又摸索着前进。我们再来欣赏作品中的书法题款,用笔上斩钉截铁,肯定坚挺,粗细对比也十分明显。用墨上以淡墨为主但时不时会出现浓墨的渲染,疏密对比强烈。足以看出八大山人在创作这幅作品时心中早已坚定了想法,思想明确不会被他人所影响。作品的题识云:“西州春薄醉,南内花已晚。旁着独琴声,谁为挽歌版?”枯索寂寥、满身凄凉却不失雄健简朴之气依旧孤傲坚毅地生活,这就是笔者从此题款中读出的。
4.题画诗中的“高逸之意”
八大山人有着惊天动地的人生经历,一位末路王孙亲身经历了故国、家庭的变故,又有着入僧还俗的经历,足以看出他有着极为特殊的生活经验,对人生的理解也是极为深刻的,遭遇的心理创伤也是不可磨灭的,可是八大山人又必须要适应这样的环境,继续生存下去,他就应学会自我调节。这位坚强倔强的遗民书画家最终还是从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因此得以升华。而八大山人的心境很好地体现于他的书画作品中,高逸含蓄之美寄情于笔墨挥洒以及题诗之中。在八大山人生命的最后十年里,他将毕生所吸收的种种都融合与自己的书画作品中,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而“高逸之气”在这段时期的作品中凸显的最为强烈。
《河上花图》为八大山人晚年时期的著名代表作之一,他耗费了八个月的时间才得以完成,足以看出他对这幅作品的重视程度极大。整幅作品用墨变幻莫测将我们带入飘逸静谧的墨艺世界,用笔浑圆古拙,柔中带刚。这种内敛含蓄的笔墨之美让我们不得不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那份宁静与平淡。
题诗云:“争似图画中,实相无相一颗莲花子,吁嗟世界莲花里”。诗中的“实相无相”乃是佛家的重要问题,“实相”即诸法背后的最本“真”,“无相”则为“一切皆空”。我们从《河上花歌》可以看出,八大山人曾经被现实的污秽压抑地无力回击,他思恋那飘渺清远的意韵,他憧憬闲逸自由的境艺,而这一切使得八大山人在艺术领域上“力求本真,不求形色”,八大山人此时此刻已没有了对所处社会的种种迷惑及粘滞,他已经抛开烦恼与芥蒂崇尚生命的本真。八大山人这种状态用他自己的一段话来描述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净几明窗,焚香掩卷,每当会心处,欣然独笑。客来相与,脱去形迹,烹苦茗,赏章文,久之霞光零乱,月在高梧,而客在前溪矣,随呼童闭户,收蒲团静坐片时,更觉悠然神远。”
综上所述,八大山人的独特性就在于,简洁的“象”中蕴含着浓厚的“意”。他越过工具的局限性,将内心当中的“禅宗之意”、“思恋之意”、“傲然之意”、“高逸之意”很好地表达出来。无论是作品中的题诗或者线条结构,又或者是笔墨章法都蕴含其浓浓的“意”。
参考书目:
[1]朱良志.八大山人研究[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1
[2]石冷.八大山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3]张颖.八大山人之《传絮写生册》的思想起源与风格所承[J].文艺鉴赏,2012.9
[4]杜军苹.从《河上花图》看八大山人的绘画四美[J].美术学刊,2012.1
作者简介:李斐(1990-),女,山西运城,陕西师范大学,学生,2013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