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青丝心头的雪

李皓

起初，仅仅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在中国北方漫长的冬夜。十二岁，一个介于儿童与少年之间的年纪。心里有草在萌动，幼稚的玩具和图画书，已然满足不了一个迅速长大的孩子的精神世界。他选择了用阅读填补心中的荒凉。那是一本磨去了封面的旧书。在那个年代，即便是这样的书籍，在那个小乡村也是一件稀罕物。男孩确信，那是一扇开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因为阅读，他心中的某种东西被悄然唤醒。精美的园林和爱情，典雅生活中的爱恨情仇，以及，那些男人与女人的挣扎和恩怨……若干年后，他才知道这本书的名字叫《红楼梦》。

那是祖父的遗物。男孩与早逝的祖父几乎从未谋面，可是祖父这个早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的才子，却用一本书，完成了一个家族气质的传递。这样的气质已中断多年。他不知道，在轰轰烈烈的革命年代，在那个知识被视为反动，书本被看作毒草的年代里，这样一本泛黄的书籍，是怎样被隐藏并流传了下来？就像是，家族中那些恍惚的历史，和有关书的记忆。

阅读，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在北风呼啸的冬夜里，因为阅读，男孩的心里充满了暖暖的春意，男孩终日感受着春风的抚荡，他不知疲惫，阅读让他的眼眸中，充满了另一种光泽。

男孩在阅读中迅速成长，我说的绝不仅仅只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性。他就像是一根在春天的暖风中摇曳的枝桠，虽然稚嫩，却充满了力量。甚至，那个闭塞的小山村，在男孩的眼里也有了另一种价值。

有风从男孩的心头呼啸而过，男孩知道，那是阅读带给他的力量。他开始收集所有能找到的书籍。男孩要重塑一个曾被隐藏和抛弃的世界。那是一件艰难的事情。男孩却乐此不疲，他知道这些书，便是他生命的分量。男孩的心在阅读中变成了一匹撒欢的野马。日复一日，他拥有的书籍，就像是他嘴唇上的髭须变得稠密。

男孩就像是一个溺渡者，阅读是他拯救灵魂的唯一的方式。他从不考虑阅读的意义，可越是这样，阅读带给他的快意就越深刻。

对于一个阅读者来说，男孩长大的岁月是一个辉煌的年代。消失已久的书籍重返书架，那些久违的名字，依旧在北中国的寒夜里，带给人们启迪，并一次又一次引发思想的爆破。可是，阅读者的寂寞却越来越深刻。这个时代的人们，早已不会为了一本丢失了封面的书籍而欣喜若狂。清浅浮泛的娱乐，那样轻易地攫取了人们整夜整夜的时光。

将阅读当作是自己一生的选择，男孩不知道自己耗费在阅读中的那些夜晚与黎明值不值。只是，男孩觉得自己的心灵在那场雪的覆盖下，依然有春光萌动，当年，因为那本旧书而点燃的激情，没有熄灭。

男孩想，阅读或许并不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头顶的青丝，化作了心头的雪，阅读让流荡的灵魂，找到了回家的路。

（作者单位：西海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