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

17岁还是18岁，我们坐在采蝶轩，你用蓝色的翻盖手机，给我讲让你心动的蜻蜓夹子。再后来，我们没有留在最初喜欢的人身边，好像无论走多远，想起当年的小姑娘，都想拍拍她的肩，隔着光阴的河岸，给她一个拥抱。

——惟念 3月15日 18：15 微信朋友圈

0 1  不打不相识

冯霜霜现在回忆起来第一次遇见杨琳琅的场景，仍觉得记忆犹新。

原本是秋日温柔的下午，她抱着一沓作业本朝教室走去，不想迎面而来的杨琳琅会被旁边闹腾的同学一撞，然后整盆刚擦完玻璃的脏水就全部泼在了冯霜霜的身上。

满腔怒火的冯霜霜正准备发脾气，可抬头看到面前眉清目秀的少年后，她的杀气腾腾立马被镇住了，转而满眼委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哇靠，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名副其实的太平公主耶！”原本想要缓和气氛的杨琳琅，不想一开口反而让事情更尴尬。

因为周围的同学闻声都抬头看着冯霜霜，笑得前仰后合地打趣道：“太平公主穿的是粉色的内衣呀！”

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满面通红的冯霜霜掉头就走，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她在心里把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生痛骂了一万遍。任他在后面怎么道歉，都不搭理。

“喂，真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晚上放学之后，请我吃烤茄子，就原谅你！”

原本一直提心吊胆的男生，听到原谅的条件竟然是烤茄子时，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直点头说好，在转身回到班级之前，故作神秘地凑到冯霜霜的耳边说：“我觉得烤木瓜更适合你，对吧！”

不等冯霜霜伸手打来，男生就一溜烟跑开了，她抬头看了看门上写着高一三班，心里有了底。同桌梁豆豆陪着换衣服的时候，冯霜霜随口问了句，三班有个长得挺高双眼皮的男生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哪想到几个关键词一摆出，自己的胳膊会被猛地握紧：“你说的该不是杨琳琅吧！他是我们新高一的校草啊！你竟然不知道？！”

冯霜霜是标准的学霸，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题，还有无数的竞赛。所以不知道学校里的花边新闻也是情有可原，只是那个泼自己一身脏水的男生，已经帅到可以当校草的地步了吗，她只觉得他顶多算好看而已。

随后在题海里沉迷的冯霜霜，把烤茄子的约定完全抛在了脑后，等她完成最后一页练习，伸个大大的懒腰时，窗外一个低沉的男声吓了她一跳。

“还要去吃烤茄子吗？”

冯霜霜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她立马把作业本收好，笑嘻嘻地说快走快走。

红霞满天，桂花香得简直要让人失去嗅觉，空旷的校园里，放着低低的轻音乐。一切都很好，如果不是杨琳琅发现冯霜霜没拉严的书包里，露出了月月舒的袋子。

“你叫杨琳琅是吧，你可真是我的‘幸运男神啊，一天之內让我出糗了两次，等会我要把你吃穷！”

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的男生，大手一挥：“我发誓，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呆的太平公主耶！”

冯霜霜跑起来就要打他，两个人相互追逐，满世界都是响亮的笑声。

0 2    看来我是低估你了

熙熙攘攘的小吃街，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个位子，冯霜霜一边喝着冰镇的雪碧，一边豪气万丈地说：“老板，来20串烤茄子，10串骨肉相连，一条烤鱼！”

坐在对面的杨琳琅，在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被女生的食量吓了一跳。

“说吧，你是不是暗恋我，否则为什么要把脏水泼我身上？”

“我！暗！恋！你！”杨琳琅听到这句话，一口汽水没吞下去，呛得咳嗽起来。

冯霜霜看着面前的男生可爱的模样，心里冒出别样的感觉，在她前16年的人生里，没有过类似的经验。她可以解出复杂的数学题，知道西雅图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北京的天气如何。但是对于和别人相处，尤其是跟男生相处，她却生疏地不得要领。追根溯源的话，还是家教太严，爸爸妈妈从来不肯让她多跟异性多呆一会儿。

晚上八点钟的城市，灯光昏黄车流减少，杨琳琅坚持要送冯霜霜回家，两个人走在空旷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自生活里的小事。走过一处拐角，忽然有辆车疾驰驶出，杨琳琅赶忙拉了冯霜霜一把，女生毫无防备地撞进男生的怀抱里，两个人的心跳在那一刻怦怦地重合，仿佛原本是荒凉的原野，因为春天的到来，便花开成海。

就要走到住处的楼下时，冯霜霜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拉住杨琳琅问：“听说你数学蛮差呀？”因为八卦的梁豆豆早把所有能收集到的信息都告诉她了，其中还特别提到，杨琳琅的数学真的是豆腐渣的水平。

被戳到痛处的杨琳琅一下子害羞起来，幸亏夜色朦胧，才可以掩饰他滚烫通红的脸颊。

“要不从明天起，每天放学后我都帮你补习一小时的数学吧？”

摸摸自己瘪瘪的钱包，杨琳琅略显心虚地说：“那我要每天要请你吃20串烤茄子吗？”

“当然不用！你只要每天放学后，陪我跑一小时的步就行啦，简单吧？”

难道是所有的学霸都不按照常理出牌吗，为什么冯霜霜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杨琳琅这样想着，还是点了点头，他大概也不曾料到，这一个决定，竟然让彼此以后的生活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0 3    喜欢的人，近在咫尺

约定从翌日生效，冯霜霜换好球鞋，去敲杨琳琅座位旁的玻璃窗，眼神里满是期待地等他出来。

“为什么让我陪你跑步呀？”两个人在操场一圈圈地相互追逐，杨琳琅气喘吁吁地问。

“我最近喜欢上一个人，想变得再瘦一点更好看一点，才觉得资格与他并肩。”

这个答案，简直让杨琳琅难以置信：“学霸不是只会学习吗，竟然还懂感情？”

“喂喂，你别给我贴什么标签，我也只是个16岁的姑娘，我也会像同龄的女生一样，有自己喜欢的人！”

晚风轻轻，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两个人的身影，冯霜霜仰着头加速，仿佛不知疲倦。

“你喜欢的人知道你的存在吗？”沉默了一会儿，杨琳琅又追问。

“认识，但是不知道我的心意，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的意思是让我们关系更亲近的办法？”

杨琳琅在确定这个神秘人也是在这所学校后，不假思索地说：“那就参加月末的运动会吧，要是你拿个第一名，他一定能注意到你的存在！”

冯霜霜看着杨琳琅认真的表情，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到时候她手拿金灿灿奖杯的场景，忍不住哈哈傻笑起来。

“女生果然是种奇怪的生物耶，跑的差不多了吧，快把你的数学作业拿出来给我抄抄，不然明天又要被罚去站办公室。”

执拗的冯霜霜，非要一题题地给他讲解，直到保卫处的叔叔来催促，他们才动身离开。似乎是昨晚的烤茄子没吃过瘾，冯霜霜拉着杨琳琅就往夜市走，途中要经过熟悉的面包店、报刊亭，要穿过三个红绿灯路口，要跟许多的陌生人擦肩再错肩。

“冯霜霜，如果不考虑经济时间这些因素，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你先说，我再回答。”

杨琳琅喝完瓶中最后一滴可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翡冷翠！”

“我呀，最想去的地方是喜欢的人心里。”

0 4    你身披霞光，像英雄

杨琳琅被被冯霜霜酸溜溜的回答逗得大笑，伸手弹了弹她饱满的额头，一脸不信的表情说：“果然是韩剧看多了的后遗症，整天想什么呢，你想好运动会要报什么项目了吗？”

平时连体育测试都艰难通过的冯霜霜根本不知道有哪些项目，只好又把问题推回来，仰着脸等着杨琳琅的建议。

“要不就女子3000米吧？你这大长腿不好好利用，可真的是浪费。”

听到这里，冯霜霜一下子趴倒在桌子上，哀嚎了一声：“那我一定会因为吐血而壮烈牺牲在终点吧！”

“不就7圈半的事情吗，小case啦，我会在内场陪着你跑的！”

黯淡的眼光一下子亮了，冯霜霜想都没想，就豪气万丈地通过了这个提议，大概当你心中有了某个坚定的目标时，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实现，管他沿途多少考验。

第一个考验就是妈妈得知她要参加运动会后，以浪费学习时间为由，毫不留情地否定了。第二个考验，就是她连滚带爬地跑完3000米后，用时远远甩下其他选手，肯定会毫无悬念的倒数第一。

一心策划着要让杨琳琅大吃一惊的冯霜霜，硬是以不吃饭来跟妈妈抗衡，最终获得准许。这下她真的是心无旁骛地开始每天训练，原本白皙的肌肤一点点变成古铜色，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甚至连梁豆豆都骂她走火入魔了。

但她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拉着杨琳琅去操场，看个子高高的男生弓着腰，趴在台阶上做题看书，便觉得浑身注入新的鸡血，动力满满。

运动会如期而至，杨琳琅陪她检录后又亲自来到赛道旁，比出胜利的手势，鼓励她尽力就好。紧张的冯霜霜开始冒汗，她整颗心都提着，发令枪一响，她就像是利箭嗖地飞出去，咬紧牙关全力开跑。

一圈两圈三圈，选手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女生后续体力不足的弱点暴露出来，大家都是走走停停，双手叉腰气喘吁吁。冯霜霜也想慢下脚步的关头，听到杨琳琅的声音，他双手卷成喇叭状大喊你加油跑，早点到终点才能被你喜欢的人注意到呀！

这句话果然奏效，意志松懈的冯霜霜立马又提速，拖着两条灌满铅似的腿，痛苦地往前跑去。场外的观众也紧张期待着结果，加油声此起彼伏，好心人扔进来一瓶矿泉水，想让选手补充体力，却让恰好经过的冯霜霜踩中，狠狠地摔了下去。粗糙的塑胶跑道把柔嫩的皮肤刮破，殷红的血漫上来，冯霜霜无措地愣在原地，眼尖的杨琳琅立马从远处跑来，眉头皱起扶起她，把她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瘸一拐地去了医务室。

医生拿着碘酒消毒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冯霜霜才哭出声来，她握紧了杨琳琅的手，脸色苍白地直喊疼。

楊琳琅一边把她的头揽在自己的肩膀，一边说：“要是你喜欢的人知道你这样子为他拼命，应该会感动死吧？”

“才不！我原本是想跑个第一名，让他为我骄傲的，现在全都弄砸了，我好没用。”

自责的冯霜霜越说越难过，最后嚎啕大哭起来，一脸无奈的医生朝杨琳琅努努嘴，示意他赶紧想办法安慰下。

“要不，我晚上请你吃30串烤茄子怎么样？”

话音落地，冯霜霜立刻收住呜咽声，泪眼蒙眬地直点头，破涕为笑的时候鼻涕冒出两个大大的泡，这下又多了一段更窘的黑历史。

0 5   不会祷告也要祷告

腿伤要一段时间来恢复，每天的跑步和补习计划都因此搁浅，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也锐减，偶尔对着窗外发呆时，冯霜霜会想杨琳琅多出来的两个小时都在做什么呢，和谁在一起呢。她让梁豆豆从校墙边捡了一堆干枯的梧桐叶，用湿巾细细擦干净后，每面都写上长长短短的句子，再拜托梁豆豆偷偷放进杨琳琅的笔袋里。

某个阳光丰沛的午后，她又在擦洗树叶，风风火火的梁豆豆一脸大喜地跑进来，指着杂志上的一段话给她看。上面说玉面小狐狸有让人心想事成的魔力，只要买到正品，且是消过磁的，戴在脖子上一段时间，就可以见到惊人的效果。

合上杂志，冯霜霜立马打开手机上的淘宝，飞快地输入玉面小狐狸，从最大的官方旗舰店里买了一个粉款的，直到付款成功，她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的，好像是完成了某项大事。

自诩是军师的梁豆豆又在煽风点火，说杨琳琅最近每天都被数学老师叫到办公室去做作业，甚至还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他是笨蛋。一脸心疼的冯霜霜听后，在通讯录里找到排在最上面的杨琳琅，想了想发了一句要不周日晚上烤茄子的走起？

她忐忑不安地等着回复，害怕被拒绝，害怕这段她缺席的时间里，杨琳琅的身边已经有了更契合的伙伴，帮助他取得进步。

时间漫长得像被人拉住了针脚，过了好久手机才有震动，收件箱里有一个大大笑脸，以及一个简单的好。

开心的冯霜霜轉头和梁豆豆击了一掌，眼底的情意一览无余。

“看，杂志上果然说得没错呀，好事情发生了吧！”

害羞的冯霜霜笑了笑，打开练习本，想着赶快把作业全解决，这样两天后的周末晚上才能没有负担的享受好时光。

第二天下午，快递就送到了，小心翼翼地打开绸缎包着的小盒子，又拆开塑料封，双手合十地祷告一番后，才戴到了脖子上。

因为知道两天后要和杨琳琅见面，所以冯霜霜这两天里都过得十分有动力有期待，不仅考试拿高分，吃饭胃口变好，就连之前晒黑的肤色也有变白的迹象。所以当她在镜子面前磨蹭了一小时，终于选好衣服时，心里冒起一层层粉色的泡泡。

熟悉的老地方，习惯的旧座位，两个人聊得很尽兴，要道别时冯霜霜才说：“你这几天又去办公室喝茶啦？要不高二咱们都选理科班吧，我们还可以做同桌，这样就可以方便帮你补数学了，你觉得呢？”

“冯霜霜，你对每个人都是这么热心吗？为什么一直要帮我补习，还对我生活里发生的事情了解得那么清楚，最近一直有人坚持往我笔袋里放写了字的梧桐叶，每次看到那些没头没脑的句子，都会跟你联想到一起，你们的语气好像。告诉我，那个人不是你吧？”

这么一长段话里，冯霜霜的心情起起伏伏了N次，她假装风轻云淡地摆摆手，一脸不在意地说：“我看上去像那种肤浅的女生吗，每天学习任务那么重，哪里有闲心思给你写什么梧桐叶，再说了，我有自己喜欢的人啊，你是知道的。”

似乎是相信了冯霜霜的谎言，杨琳琅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自顾自地接了一句：“嗯，想想我也不会是你能看重的人，毕竟学渣和学霸之间，可是隔着银河的距离。”

冯霜霜附和了一声，勉强笑了笑，说要回家看书了，转身便走开，她怕下一秒，自己就没办法藏好那些小情绪，让杨琳琅看出什么破绽。

0 6    青春原是这样酸涩的味道

高一期末测试就要来了，杨琳琅对于加入理科班的提议还没做出正面的回应，冯霜霜也不好再追问，只好闷头做题，每天睡觉前都会摸出那块小狐狸，叽叽喳喳地跟它说上一些有的没的话，有些是关于遥远的未来，有些是关于那个笑起来就能融化心中坚冰的杨琳琅。

但是两个人就像是磁力渐消的两块磁铁，碰头的机会少了很多，有很多次杨琳琅都没来学校，连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梁豆豆都没打听出个所以然。

直到走廊上贴出了每个班的具体名单后，冯霜霜才吃惊地发现，杨琳琅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美术1班里，她急急忙忙就往1班跑，刚巧和要走出教室的男生撞了满怀。

“你怎么没跟我说就报了美术班啊？”

“嗯？我数学这么差，只有走艺术生才有机会念好一点的大学，而且前段时间我都在画室练习，发现自己蛮喜欢画画的呢！”

他不知道她在那次被脏水泼湿衣服的时候，就对他有了别样的印象，他不知道那个一起吃烤茄子的晚上，她笑得脸都快抽筋了，因为太开心。他不知道那个拐弯的路口，她被送回家的路上，那颗怦怦乱跳的心有多少欣喜。他不知道她主动提出帮他补习数学跑步，都是为了能多跟他相处一点。他不知道她偷偷买了玉面小狐狸，还每天送梧桐叶，都是想让自己在他心里变得有分量一点。

既然现在什么都没说，那就永远都不要说出口，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什么也不要做了。

心中埋藏了9个月的情愫戛然而止，像是一颗熟透的苹果，因为错过了最佳采摘期，所以只能由着地球引力让它坠地、腐烂，最后和土壤融为一体。

“这样也好，那你就好好学画画，祝你实现所有美梦！”

杨琳琅又习惯性地伸出手，弹了弹冯霜霜的额头：“哈哈，干吗搞得像以后不会再见面一样，还说美梦成真之类的老掉牙的话！”

这一回，冯霜霜没有再争辩，她只是扭过头，高高伸出双手，摇了摇，然后阔步走开。胸口的小狐狸跟着一摇一摆，仿佛在说，逝去的日子不说谎，你确实已经成为了更好的人，你当初对我的祈祷都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