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青鸟》对“静剧”的继承与发展

叶波

摘 要：《青鸟》是梅特林克戏剧创作的巅峰之作，脱离了梅特林克早期的悲观颓废的色彩，具有积极向上的戏剧主题。《青鸟》在继承了“静剧”的部分特点的基础上，又打破了“静剧”对单一时空环境的限制，并且有了多重象征含义和隐含的戏剧冲突与动作，因此具有经年不朽的生命力以及无与伦比的魅力。

关键词：《青鸟》;梅特林克;静剧;蒂蒂尔兄妹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5）17-0107-02

莫里斯·梅特林克，比利时剧作家、诗人、散文家，被誉为“比利时的莎士比亚”。1896年梅特林克在《日常生活中的悲观性》一文中提出“静剧理论”，主张创作一种“没有动作的生活”的戏剧。“没有动作的生活”不仅反对过多的外部动作，而且反对过多地运用台词，他认为深刻的感情应当通过沉默和静止的状态去表现，而不是通过言语去表达，因而心理动作高于纯粹外部动作，戏剧应反映人的主观内心世界。梅特林克的早期作品都贯彻了他的“静剧理论”，这些戏剧作品中既无太多的动作，也无过多的台词，大部分时间人物都处于静止的等待状态。在坚持“静剧理论”的同时，他早期的作品中充满着悲观颓废的色彩，宣扬死亡和命运的无常，他创作的《群盲》《闯入者》等“静剧”作品一经发表，便引起了法国评论界的广泛关注。

20世纪初，梅特林克的创作风格有所转变。1911年，梅特林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理由是“由于他在文学上多方面的表现，尤其是戏剧作品，不但想象丰富，充满诗意的奇想，有时虽以神话的面貌出现，还是处处充满了深刻的启示。这种启示奇妙地打动了读者的心弦，并且激发了他们的想象”。此时，梅特林克的作品早已脱离了悲观颓废的色彩，转而研究人生和生命的奥秘，思索道德的价值，并先后发表了《阿里亚娜与蓝胡子》《嫫娜·娃娜》《乔赛儿》等多部作品，取得很大成功。梅特林克的创作依然有着浓重的“静剧”色彩，但是在“静剧”的基础上有了发展与突破，获得了广泛的肯定。

于1908年发表的六幕梦幻剧《青鸟》正是梅特林克在“静剧”的基础上，脱离了早期的“悲观主义”与“神秘主义”之后创作出来的巅峰之作，是对梅特林克早期提出的“静剧理论”的继承与突破。《青鸟》讲述的是蒂蒂尔兄妹在梦中接到仙女的任务，为病中的小姑娘寻找能够带来幸福的青鸟。兄妹俩带着由仙女赐予的魔钻召唤出来的光、水、火、糖、面包、猫、狗等的灵魂踏上了寻找青鸟的旅程。梅特林克通过兄妹俩寻找青鸟的故事，表达了他对现实与未来的乐观态度和美好憧憬，也表现出了他对幸福和生命的理解。这部作品“以童话的形式显示出一种深邃的灵感，同时又以一种神妙的手法打动读者的情感、激发读者的想象”，可以说是“欧洲戏剧史上一部融神奇、梦幻、象征于—炉的杰作”。

一方面，《青鸟》继承了“静剧”的部分特点。梅特林克的“静止戏剧”主张“没有动作的生活”。《青鸟》在某种程度上并没有很多“纯粹的外部动作”，这是《青鸟》对“静止戏剧”的一种继承。同时，梅特林克一直主张戏剧中不需要英雄人物。从《闯入者》中不知名的一家人到《阿里亚娜与蓝胡子》中软弱怯懦的阿里亚娜，再到《嫫娜·娃娜》中的主人公——指挥官美丽的妻子嫫娜·娃娜，无一不是以普通人的形象出现。《青鸟》以樵夫的儿女——普通的蒂蒂尔兄妹作为戏剧的主人公，直至戏剧结局蒂蒂尔兄妹俩梦醒，两人依然待在普通的家中过着平凡的日子，这就是梅特林克的戏剧，他的戏剧作品总是以普通人为主人公，上演着普通或者不那么普通的故事。

另一方面，《青鸟》打破了“静剧”的限制，有了一定的发展与突破。第一，《青鸟》打破了“静剧”对时空环境的限制。“静剧”意图在一个简单的时空环境中表现一个单一的事件。尽管《青鸟》表现的是兄妹俩寻找青鸟这个简单的事件，但是《青鸟》却表现出了多种时空环境：樵夫的小屋、仙宫、思念之土、夜之宫、森林、幸福之园、未来王国等等，蒂蒂尔兄妹俩在这些时空环境之中穿梭，寻找能够带来幸福的青鸟。梅特林克通过这些时空环境给予《青鸟》更加强烈的象征意义，同时也将看得见的世界和看不见的世界，看得见的人和看不见的人都一一展现在舞台上，这才使得戏剧作品更加丰富饱满，带有更浓重的神秘与奇幻色彩。在《青鸟》中蒂蒂尔兄妹俩凭着贝里吕娜仙女钻石的魔力来到她的宫殿，随后探寻了浓雾弥漫的思念之土，遇到了已经去世的爷爷、奶奶和兄弟姐妹们;夜之宫里，兄妹俩目睹了以人的形象出现在这里的幽灵、疾病、戰争、黑暗、恐怖和神秘，还看到了星星、芬芳、光亮、露水、夜莺之歌等等;蒂蒂尔兄妹也经历了森林的冲突与坟墓的阴森;幸福之园里，兄妹俩碰到的是以有钱幸福为代表的各种幸福，他们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家才是真正的幸福;未来王国里，则是许许多多尚未降生到人世间的孩子们。不同的时空环境，打破了“静剧”对单一时空环境的限制，而不同的遭遇体会，完全被拟人化的无形之物，更能够激发人们无限的想象力，给予人们更多的启示，使《青鸟》兼具童话剧优美的诗意和深邃的哲理意味，发人深省，引人深思。正如梅特林克获得诺贝尔奖的获奖理由一般，《青鸟》通过这种创作手法“打动了读者的心弦，并且激发了他们的想象”。

第二，《青鸟》还蕴含着强烈的象征意义。《青鸟》运用了大量的象征性意象，同时这些意象具有双重甚至多重象征意味。剧中多种动植物、各种思想感情、抽象概念和社会现象都拟人化了，具有了更加强烈的象征意义。

尤其是贯穿故事始终的青鸟，可以说，青鸟既象征大自然的无穷奥秘，又象征人类的幸福。剧中贝丽吕娜仙女对两个孩子说她要青鸟的目的是：“为了我的小姑娘，眼下她病得很厉害。”“说不准是什么病，她想得到幸福。”这里青鸟象征着幸福，得到了青鸟才能够拥有幸福，青鸟的第一重象征意义在戏剧开始便已显而易见。而青鸟更深层次的象征意义，则需要读者深入挖掘与领会。猫对其他灵魂说：“如果人找到了青鸟，就会知道一切，看到一切，我们就会完全受人的支配了。”“不管怎样，要是出现了不幸，他们得着了青鸟，我们就只有灭亡了。”森林里的老橡树也说：“是呀，我知道你在寻找青鸟，就是说，寻找一切事物和幸福的感觉，好让人类使我们的奴隶地位变得更加难熬……”“就是这个孩子，从大地的威力那儿偷到一道符咒，靠它能夺走我们的青鸟，我们从生命起源之日起保持至今的秘密就会这样被夺去……我们很熟悉人类，不用说，只要人类拥有了这个秘密，等待着我们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猫和橡树代表着大自然里的一切生物，他们守护着青鸟，他们担心一旦青鸟被人类得到了，大自然的一切生物都将遭受不幸与灾祸，因此它们执着地阻挠于蒂蒂尔兄妹俩寻找青鸟，这里的青鸟则象征着拥有无穷奥秘的大自然。青鸟的多重象征含义使《青鸟》更具深意，这与梅特林克以往“静剧”中单一的象征含义有了很大的不同。

第三，隐藏的戏剧冲突与动作。“静剧”与传统戏剧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静剧”在消解戏剧动作，淡化戏剧冲突。梅特林克不关注人的外部行动，他更关注的是人的主观内心世界，试图通过戏剧来表现个人的主观感受和体验。梅特林克的早期的戏剧作品《闯入者》和《群盲》就是典型的“静止戏剧”，在这些戏剧中看不到什么激烈的矛盾冲突，一切都在静静的场面中流逝。

《青鸟》虽然没有很多“纯粹的外部动作”，但是整个故事都是通过蒂蒂尔兄妹俩不同人物以及光、水、火、糖、面包、猫、狗等的灵魂之间的对话而展开的。从“静剧”中的无意义的语言到《青鸟》中推动戏剧情节发展的对话，这一点上《青鸟》打破了“静剧”对台词的限制，给予语言更加丰富的意义。

而《青鸟》表面上也并没有什么戏剧冲突，实际上却通过以猫为代表的动物们对寻找青鸟的蒂蒂尔兄妹的阻挠与排斥表现出了大自然与不断破坏着大自然的人类之间存在着的激烈冲突，表现了当时社会环境下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冲突。梅特林克不描写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反而着眼于人与神秘的大自然之间的关系，这种戏剧冲突在梅特林克以往的戏剧作品中并不多见，也隐隐地表达了他的自然观。与当时社会认为人与自然相对抗的普遍观点不同的是，梅特林克认为人类不应该征服自然，而應该寻找万物的灵性，以寻求人与自然相处之道，这一自然观可以从梅特林克的散文集《花的智慧》中得以佐证。在《花的智慧》中，梅特林克认为每棵植物“茎、叶、根部，都具有深思熟虑，充满活力的智慧”，并且“为人类树立了坚毅、果敢、恒心的不可思议的榜样”，他认为自然万物皆有灵气并且是值得人类学习的，而不是让人类去征服的。读者只有带着这样的自然观去品读《青鸟》，才能真正领会梅特林克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深刻蕴意。

第四，积极的戏剧主题。《青鸟》不断地给出追求中的幻灭或者幻灭中的追求，兄妹俩寻找到的青鸟或变色或死亡，终究没有寻找到青鸟，即使是兄妹俩家中的斑鸠变成的青鸟也在小姑娘的病好之后也走了，从这里看来梅特林克的“忧伤的象征主义”这一特点依然存在。但是，《青鸟》以蒂蒂尔兄妹俩不断寻找代表着幸福的青鸟为主线，本身就蕴含着一种积极向上的色彩。寻找青鸟的过程中蒂蒂尔兄妹与亲人相聚的温馨、不惧怕死亡的勇敢、对幸福的真谛的理解，这一切都透露着梅特林克的《青鸟》对美与光明的赞美，对勇敢和乐观的讴歌，对幸福与母爱的诠释，这赋予了《青鸟》经年不朽的生命力以及无与伦比的魅力。

因此，梅特林克在创作时保留了“静剧”的部分特点，但同时又在“静剧”的基础上有了发展与突破，终于创作出了拥有奇异想象与深邃思想的戏剧作品——《青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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